所有争取的项目几乎全部办了下来,走到这一步,金谷公司的两驾马车——一架是技术改造和设备的引进与更新,主流程上采矿这一块,新的掘进设备已经运进各个矿井和巷道,正在挑灯夜战加紧安装调试。选矿和冶炼特别是冶炼这块,新的厂房拔地而起,它将成为金谷公司乃至永金市一个标志性建筑载入史册。世界最先进的熔炼设备陆续运抵厂区,投入生产指日可待。它的投产,必将为金谷公司插上钢铁翅膀,腾空而起,翱翔于大西北蔚蓝色的天空。
另一架是经营体制改革,适应新的现代化大生产的生产方式和经营管理模式正在形成,职工群众的思维方式正在发生革命性的转变。——两架马车并驾齐驱,全速向前奔跑。金谷公司的所有员工都在两架马车上,只能义无反顾勇住直前,不可瞻前顾后,更不可畏首畏尾向后退缩。
在这里,我们不可能展现每一个金谷人战斗的风采,只好从中选择我们已经熟悉的那几个人物,通过他们的苦乐兴衰、爱恨情仇来一斑窥豹。
“三产办”(第三产业办公室)正式成立,它是公司一个过度性临时机构。这个“三产”,也不是经济学意义上的“第三产业”,而是为了安置从主流程上裁拆下来的人员以及在体制改革中已经拆并掉的部门和单位富余下来的人员而设置的。只要有项目有钱赚,不管第三产业还是第一、第二产业,都可以去做。实际上等于在金谷公司内部组建了一个主流程之外的一个半独立的经济体,等它发展壮大和条件成熟以后,再以完全独立的法人企业从金谷公司分离出去。犹如母鸡孵出并带大了的小鸡,总有一天会离开母鸡独自生活。林雪峰被任命为三产办的首任主任,信心十足地担起了这副具有历史意义的重担。
程少青被安置到保安部,担任第三大队的大队长。但他的婚姻状况并未像她的丈母娘想象的那样因他工作有了着落而发生丝毫的改变。
那天,李尔娇负气出走,闻晓芸就去找她的乘龙快婿“算账”。
“程少青,你长本事了啊,”一进门,闻晓芸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前来给她开门的程少青颤颤巍巍的,问声好,满脸堆笑。闻晓芸喝斥道,“不想要她你吭一声,我姑娘再贱,还轮不到你来掐死她!”
“是我错了”程少青哈着腰道歉,“是我一时气糊涂了,做了错事,以后再也不敢了。”他边说边让着她坐下,忙倒过一杯水放她面前,“您喝口水消消气,任打任刮全由您。”
闻晓芸心中窃喜,当初给她好感获得她青睐的就是这张嘴。结婚后,他对她的女儿可以颐指气使,可以使性子甚而至于掐脖子。但对她这个丈母娘却依然恭顺、畏惧,老鼠见了猫似的。程少青的一番恭维,她来时的一肚子气这会儿早就烟消云散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她依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式,拿出她的威严,把程少青数落了半晌。程少青始终陪着笑脸,不敢回半个“不”字。闻晓芸数落够了,最后问她:“人已经跑了,你说怎么办吧!”
“妈您放心,我知道尔娇去哪了,我一定把她请回来!”
“好,”闻晓芸做出一副让步的姿态,“我姑且信你一回,如果以后再犯,就不是现在这个态度了。”
程少青找到了柳晓燕的宿舍里。
柳晓燕和李尔娇既是同事也是“闺密”。
那日,两人聚到柳晓燕的宿舍里,李尔娇把心里的苦水一古脑儿倒了出来,哀哀怨怨道:“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尽说浑话,”柳晓燕从脸盆架上取过毛巾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对他说,“你死了那不便宜了程少青?他敢掐你,咱们也让他活不舒服。”她一边安抚李尔娇一边数落程少青,之后又怪她,“也怪你,当初依着你妈,把那么好的男人放跑了。现在既是离了,再上哪去找第二个彭大鹏!”
“你别再说了,我肠子都悔了。”说着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柳晓燕又劝又哄,费了半天劲才把她哄住。她说:“既然到了这一步,你就婆家娘家都不要去,先在我这里凑合一段日子,把他晾一晾再说。”
两人刚说定,程少青找上门来,软硬兼施都无挤于事。李尔娇王八吃砰砣铁了心了,横竖一句话,既是做一辈子活寡,这婚是一定要离的。程少青无计可施,灰头土脸空手而回。而她俩第二天就去买了一架折叠床、被褥和洗漱用具,住到一块儿,不知住到何时为止。
林雪峰一边招兵买从与他类似的“富余”人员中逃选“将才”搭建班底,一边千方百计筹错资金寻找项目。他得知彭大鹏探访女友期间曾联络过一家有意向西北方向拓展业务的企业,感觉这是一条极为有用的线索,于是他去找彭大鹏探探口风什么的。
经改办成天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各厂矿各单位报来的方案、请示、汇报材料堆集如山,每一件都需要处理,不敢马虎。不仅如此,还要东奔西跑督促检查各单位的战斗情况,协调相关部门单位的关系,尽量避免因各自的利益而推诿扯皮的现象发生。该办全伙人马披挂上阵加班加点忙得不亦乐乎,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八条腿分身有术对付这日益繁忙的事务。彭大鹏像开足马力的一架机器,铆着一股劲昼夜不停地飞速运转。
林雪峰进了门,彭大鹏在小山一样的文件堆中抬起头来,他招乎林雪峰坐下,倒杯水端给他。林雪峰接过水杯,摇晃着嘴巴吹一吹,喝了一口放到茶几上说:“这阵忙,没顾上来看你。”
“看你说的,”彭大鹏在他身边坐下来,“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打算从哪里烧起呀?”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烧起。”林雪峰用类似抱怨的口吻说:“你说说,公司就这么搭了个架子,摞给几个所谓的开办费,再不给一毛钱的资金,让我拿什么烧这一把火!”
“公司的资金,包括贷款,几乎全部投到设备引进和技术改造上了,哪有钱给你?”
“老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哪!”
“找米下锅呀,这正是你施展拳脚的好机会呀!你想想,公司要是能抽出一大笔资金投给三产,要你这主任干什么,派一财务人员得了。”
林雪峰啪地一下两只手掌拍到自己的大腿上,戏谑道:“怎么跟佟总说的一样——那天跟他要经费,他也是这么说的——你俩一个曹太太送的呀!”
“呵呵呵,别再磨牙了,说正话吧,到我这儿肯定不是来谝谎的。”
“算你说对了,我正是来找米下锅的。”
彭大鹏笑笑:“我这儿管的是宏观,哪来的米?”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的了,”林雪峰收起调侃、戏谑的姿态,正色道,“我要你在你女友那里铺下的那条线。”
“嗬,老谋深算,算到我的头上来了。”彭大鹏起身去给林雪峰的杯子里添点水,重新坐下来。
他从南方回来,一直与南郭游艺那边保持着联系,那边在犹豫,他们非正式地评诂过投资金谷的可能性与风险,但从来没有给他一个正式的答复。他能感觉到,他们肯定纠结在什么地方——一边是生产有色金属及其延伸产品的工厂,另一边是做旅游、休闲服务产品的公司,不在一个行业。如果合作之后,金谷公司会不会把他们当成后娘养的受到歧视而鸡飞蛋打呢?现在好了,他期待中的“三产办”成立了,这自负盈亏,自我发展的半独立的机构,正与南郭游艺“门当户对”,喜结“秦晋”之好后,这边提供资源,那边提供资金,优势互补,两全其美嘛。
“你找到点子上了。”彭大鹏说,“我把那边的情况给你介绍一下,以后的事就看你的了。”于是他把有关情况和他的分析判断对林雪做了详细介绍。之后他说,“我给你把关系接上,你代表金谷公司代表你们的三产去和他们谈,看能谈出个什么结果。”
“好,”林雪峰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起身握住彭大鹏的手,接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送出林雪峰,彭大鹏感到有点头昏脑涨。他两手抱头,两个姆指按在太阳穴上用劲揉一揉,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背过手捶一捶酸麻的脊背,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把与南郭游艺联系的前前后后的经过捋一捋,抓起电话,拨到章子然那里。
章子然告诉他,因为金谷没有提出具体的合作项目,就连意向性的意见都没有,甚至没有见过金谷的正式代表,所以,合作的“假说”很自然地被搁置。
“这我理解。”彭大鹏说,接着他把公司发展的最新情况特别是成立“三产办”的情况跟她做了说明,之后他说,“林主任正在做一份意向书,提出可能与南郭合作的领域、项目和条件,如果你那边方便,他最近到你那儿去一趟,烦劳你把这个情况向公司汇报一下,情况怎么样,给我个回话。”
章子然仔细地听,嗯嗯嗯地答应着。听完彭大鹏的话,她说:“我怎么听着你像我的领导似的,一上手就安排起工作来了。”
彭大鹏呵呵一笑:“这不是着急嘛!等这件事办成了,咱们不就到一块儿了。到那个时候,你别嫌我烦你。”章子然呸呸呸的,娇媚之声通过电流传导过来,令彭大鹏心生爱意,荷尔蒙仿佛在瞬间提高了八倍。他强圧着强烈的感情,因为这是在办公室,办公室是办公的场所,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他换了个话题道,“生活上需要什么你尽管说,林主任去的时候给你带去。”
那头沉默片刻,娇声道:“我需要你的心,能让林主任带来嘛!”
彭大鹏嘿嘿一笑,想说句荤的,话还没出口,被陈福珍急促的脚步打断。他匆忙道了再见,放下电话,陈福珍对他说:“接访室打来电话,要我们体改去个人。我手头有件急事脱不开身,你下去看看。”
“什么事?”
“电话里噪杂得很,好像发生什么事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好的。”彭大鹏说着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