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兰州已近傍晚。
公司驻兰办主任马佩瑾从火车站接出佟子龙准备为他接风洗尘。佟子龙对他说:“都到家门口了,接什么风洗什么尘?我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了,回家!”
马佩瑾探询似地望着王宏昌,王宏昌就对马佩瑾说:“那就按佟总的意思,送他回家吧!”接着对马佩瑾耳语道,“放在办事处的那些东西,车上放没放?”马佩瑾点点头表示肯定。于是车拐到另一条道上,朝佟子龙的家驶去。
车停在楼门口,马佩瑾赶忙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拎出一箱土产,跟着佟子龙就往楼上送。佟子龙看了他一眼,阻止道:“你这是干什么?”
“这还是王主任放在办事处的,一点土产,又值不了几个钱,佟总何必这么认真呢!”马佩瑾有点尴尬地说。
“放在办事处的东西是用来办事用的,拉到这里来干吗?好了,放回去吧!王主任他们都有点累了,我就不请你们上去了,你们回吧!”说着独自上楼去,把马佩瑾等人冷在楼下。马佩锦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个佟总,也太那个了吧!”他挠着头绞尽脑汁地想,怎么也想不起哪儿得罪了佟子龙。王宏昌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对他说:
“我们去拜访秦总,带了点东西,就差点吃了闭门羹。上行下效嘛,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咱们回吧。”
第二天一早,佟子龙就带着他的人马,奔波于省上的有关部门之间。省上的事情就相对好办得多了,因为金谷公司是省上确定的新一轮企业改革的重点单位,相关的政策本身就向类似的企业倾斜着。因此,掌握行政审批大权和财政大权的厅局,只要是政策允许,而且是他们权限范围之内的事,他们就该批的批,该给的给,办事程序方面也比以往简化了许多。佟子龙和他的团队马不停蹄地跑了两天,大有成效。
“主要的事就这样了,”回到办事处,疏理了一下这几天的工作头绪,佟子龙总结道。接着,他对能源设备部的一位副经理说,“手续怎么办,就是你们的事了,你和留在北京的高经理多通通气,集中力量把该办的手续尽快办下来。”副经理点点头,佟子龙对王宏昌说,“省公司你们也去一下吧,特别是经改办,这段时间对我们的支持力度够大的了,必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这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您就放心吧。”王宏昌说。
“那就这样,”佟子龙说,“我有点其他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我了。”说着站起身,出门走了。
庞金玲等在办公室,这是早就约好了的。
彭大鹏见着她,两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尴尬。他把王宏昌介绍给她,她俩笑着握握手,说:“我们早就认识。”
彭大鹏力图打破眼下的尴尬局面,调侃了一句:“那我就是多此一举了。”
庞金玲嗔怪道:“现在你也是领导了,怎么还油嘴滑舌的!”她问他俩,“你们这一趟,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多亏了省公司帮忙,”王宏昌客气道,“本来佟总要亲自来,当面感谢您的,他临时有事,就派我和大鹏来了。”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就不要客气了。”她边倒水边问。“你们在这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王宏昌回答道:“托主任的福,还算顺利。”
庞金玲把水端过来,放到他俩的面前,笑呵呵地说:“王主任客气了,应该是托政策的福。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抬举。”她说着坐下来,“你俩喝水,喝水。”
“谢谢。”王宏昌喝口水,客气道,“您这么忙,我们就不打搅了。佟总让我们给大家带了点土产,您看是送到家里呢,还是就放这儿?”
“还是留着你们办事用吧,我这儿你还客气什么,就不用那么多礼数了。”
“这是佟总交待的,完不成任务,我是要挨批评的,还望庞主任体谅下属的苦衷。”王宏昌说。
“您就别为难王主任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彭大鹏也附和道。
听他俩这么说,庞金玲就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他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进来两个年轻人。她把双方介绍了一番,对那两个年轻人说,“他们带了点土产,你俩下去处理一下吧。”
两年轻人答应着,转身就走。王宏昌站起身就要跟着出去,庞金玲劝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再坐会儿吧!”
王宏昌回应道:“大鹏在这呆会儿,我下去看看。”说着向彭大鹏使个眼色,就下楼去了。
送出王宏昌,庞金玲给彭大鹏的水杯里续了点水,坐在他身旁,单独相处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彭大鹏一时无语。看一眼她,她明显有点憔悴,原来丰润的脸,颧骨已经有点儿突出。原来光亮的前额,暗淡了下去,并显出细细的皱纹。原来红润的嘴唇,也显得有点儿干涩。那一双丹凤眼,略显惺忪,就像熬过多少个不眠之夜似的。
“大姐好像瘦了。”他没话找话似的。
庞金玲本能地拿起手摸一把脸,冲他笑笑,轻声道:“是吗?”她望着他,半晌问道:“和小章谈得怎么样了?”
彭大鹏说:“你说我们两个天各一方,先就这样了,以后见面再说吧。”
“你别耍滑头,我是认真的。”庞金玲似乎找到了话题,嗔怪他说,“都老大不小的了,谈得差不多就办了吧。”她看着彭大鹏,发现新大陆似的,“你该不会看上别的姑娘了吧?看你这么不当回事的!”
“大姐误会了,”他见庞金玲一脸的严肃,就认真地说,“这阵子特别忙,我想忙过这阵子,去和子然当面谈谈。如果再没什么,就抓紧办了。”
“我看你就是个工作狂,什么时候才能忙出个头呀!”
彭大鹏摊开两手:“就这命,身不由己。呵呵!”
“要不这样,”庞金玲说,“你也不要忙着回去,借出差的机会顺便去子然那儿一趟,好不?”彭大鹏见她说得这么恳切,不答应觉得太伤她的心。答应吧,又觉得不大合适。正在左右为难,庞金玲不满地问道,“怎么,就算给大姐一个面子还不行吗?”
彭大鹏勉强笑笑,思谋了片刻,她决心道:“好吧,大姐,我请几天假,专门去一趟吧!不知子然那边有没有时间,她也是个大忙人哪。”
“这你就多虑了,”庞金玲眉开眼笑,“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名人名言,他说,再繁忙的国务活动家,当他的情人在等他的时候,他会让整个世界停下来。你要去,她再忙也会很开心的。你若不信,我现在就给她打个电话。”她说着拿起话筒拔了章子然的电话,在电话中说了彭大鹏去她那儿谈婚论嫁的事。不出她所料,章子然听说彭大鹏要去她那儿,别提有多高兴了。“别高兴得过头了,大鹏就在我这里,你和他说好了。”说着她把话筒递给彭大鹏。
天下着毛毛细雨。
彭大鹏出了车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前来接站的章子然。她打着一把粉红色的雨伞,微笑着向他招手呢。他俩互相走向对方,走到一起。章子然将另一把粉红色的雨伞打开,撑在彭大鹏的头顶上。彭大鹏说声谢谢,接过伞,便拥抱在一起,互相给予对方一个热吻。之后,他俩深情地看着对方,羞涩地笑笑,相依着走向一辆出租车。
章子然和另一位女士住在公司的单身公寓里,进了门,那位女士和他俩客套了几句,说这几天有事要到外地去,晚上就不回来了。彭大鹏想解释点什么,那位女士笑着挡了回去,善意地笑笑,下楼走了。
章子然的室友出去,彭大鹏便开始脱衣服。尽管处面在下雨,一路走来,他已经热得大汗淋漓。因为眼下是深秋,北方已经很冷了,他来时,已经穿上羊毛衫和毛裤了。一路上,火车上有空调,行驶在北方,空调制热,进入南方,空调则制冷,两天两夜,他始终生活在恒温当中,一点也没有觉出气温有什么变化。猛然进入温热地区,他才深切地领略到南北气温有多么大的差距呀!
“好了,别感冒了,房间里的空调是开着的。去洗一洗,好好睡一觉,就不觉得热了。”章子然微笑着叮咛道。
彭大鹏进了卫生间,简单地洗了一下便出来了。他俩坐下来,章子然关切地问了问他旅途中的情况,就说:“好了,什么都不说了,你先给我老老实实地睡一觉,然后我们去吃饭,好吗?”
“遵命,夫人。”彭大鹏确实有点困了。章子然带他进了卧室,让他躺到**去,给他盖件薄薄的被单,关了空调,带上门,到厨房里去做饭。菜是她早就采购好的,赶彭大鹏睡醒,她的饭菜早就做好了。
吃过饭,已到华灯初放的时刻,此时的彭大鹏,一扫路途的疲劳,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他站在窗口,望着繁花似锦的都市风光,就想走出屋子,把自己融化进这座城市,体悟一下改革开放的前哨阵地无穷的魅力。章子然本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看他对外面的一切颇感兴趣的样子,就带他出去。
他俩穿过五彩缤纷人流如潮喧嚣纷扰的钢筋水泥筑起的密林,在花团锦簇莺歌燕舞的一处广场上逗留了一会儿,走进附近一家气势恢宏的超大型商厦,在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中随便挑选了一件买了下来,便离开这里,带他去一个相对僻静的去处,进了一家古香古色的茶馆。
这里的人喝茶讲究是出了名的。其中,有一种叫功夫茶的茶,为外地游客所津津乐道。服务小姐用柴沙壶给你泡好了,拿盘子给你端上来,沏在紫沙小碗里,由你慢慢地品尝。彭大鹏可没有这个耐心去一小碗一小碗地品尝,他把那些小碗里的茶倒进茶杯里,仰起头一饮而尽,一壶茶没喝几下就喝完了。章子然看着他喝茶的样子,觉得好笑。她瞅一眼彭大鹏,对他说:“你这哪里是品茶呀,你这是饮……”话没说完,她自己把自己先笑了个人仰马翻。
“是什么呀,我在等着听后文呢,你怎么不说了?”
章子然收住笑,说:“后面的话不太文明,不说也罢。”
“那我替你说了,”彭大鹏玩笑道,“你那句话上下句连起来不就是‘你这是品茶呢还是饮驴呢’,是这样吧?”
“随便你怎么想,”她看着彭大鹏,见他一脸的“严肃”,仿佛临阵前的将军,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她双手捧住他的脸,前傾了一下身体,凑近他的脸,娇气道,“生我气了?”
他仍然一副严肃相:“如果连你的一句玩笑话我都接受不了,这一辈子还怎么往下过呢!”
她往后趔一趔,忽闪着长长的眼睫毛,“认真”道:“你真是这么想的呀?”
他点点头:“真的!”
“哦,你这个‘老土’可真是傻得可爱。”章子然“咬牙切齿”她说着,圈起胳膊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嘟起她红润的小嘴,在他的脸上印上一个红红的唇印。彭大鹏注视着章子然,慢慢地凑过去,把章子然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轻声说:“宝贝,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