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司秦总近期要赴北京开会,佟子龙正好有机可趁,于是他的北京之行由此敲定。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展开项目审批攻坚活动。
到了北京,金谷公司驻京办主任把他们一行接到事先订好的一家宾馆。之所以住这家宾馆,是因为这家宾馆与秦总开会的会议中心隔街相望,与他联系起来方便一些。
住稳妥后,驻京办主任问佟子龙还有没有要他做的事,佟子龙说没啥事,他就把车给佟子龙留下,自己打的回办事处去了。
佟子龙擦了把脸,电话联系到了秦总的秘书。然后排兵布阵,调兵遣将,展开攻势。他把他的团队分成两拔,一拔由能源设备部高经理负责,到国家计委的相关司局去打前站。他则带着王宏昌、彭大鹏到对面的会议中心去。
秦总的秘书姓陆,看上去三十多岁,相貌平平,给人一种老成持重的感觉。佟子龙和他见过一面,进京前夕和他通过几次电话,算是老相识了。他们坐下来,佟子龙把他的随员逐一介绍给他,他客客气气地和他们握手致礼,随后便泡上茶,寒暄起来。因为电话中说过他们北京之行的意图,聊了几句,陆秘书便翻出会议议程看了看,望着佟子龙说:“白天一天的会,可能没有时间,晚上暂时没有什么安排,按以往的规律,秦总都要回家的。您看——”
“晚上到他家去一下,”佟子龙试探道,“就算是走走亲,串串门嘛。你说呢,陆秘书?”
陆秘书笑笑:“在我的印象中,秦总在家里一般不接待客人,尤其是公司内部来的人。”
“秦总可能是为了避瓜田李下之嫌,”佟子龙锲而不舍地说,“我们只去认个家门,讨秦总的一杯茶喝,没有别的意思。有劳你了陆秘书,你把秦总家的地址给一下,我向你保证,不会说是你说的。这样好吗?”
陆秘书早就听说,这个佟子龙,是个轻易不肯认输的人,不达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拿过宾馆的《服务指南》,翻开来,写下了秦总家的地址,哧地一声撕下来,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递给佟子龙,交待道:“你可不要带什么东西,秦总最烦这一套了。”
“我明白,谢谢你了。”佟子龙给王宏昌递个眼色,王宏昌就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上前塞进陆秘书的衣兜里,陆秘书就要往出掏。佟子龙趋前按住他的衣兜说,“一点小意思,就算我请陆秘书吃顿夜宵吧。出来带了点永金的特产,回到兰州给你送到家里去。”他转身对王宏昌说,“王主任记着,一定不要忘了。”
王宏昌点点头:“您放心,忘不了的。”
“那就不打搅了。”佟子龙站起身,和陆秘书握握手告辞而去。
回到住处,高经理他们还没有回来。佟子龙就晚上拜见秦总的事和王宏昌交谈了一番,之后便抱着电话不停地打,一刻也闲不下来。
快到晚饭时分,高经理这拨人才回到宾馆里。佟子龙问了问情况,高经理说他们此行还算顺利。计委里有永金籍的一位叫蔡肃壬的乡亲,过去跑项目什么的,有过接触。公司对他在老家的父母兄弟侄子也多有照顾,因此他对来自家乡的人还算热情,能帮的忙也尽心尽力。通过这位蔡肃壬,把该送的材料都送了进去,该见的人也都见了,带来的土特产品也留了下来。
“你没有说我们秦总要拜访的话?”佟子龙问道。
高经理回答道:“不见您的话,我也不知道秦总能不能出面,所以没有明说。”
“也好,”佟子龙说,“等我见了秦总的面再说。”稍停,他想起什么似地问,“这个蔡肃壬也算咱们那一方出来的个人物,你们常联系着,这层关系不要断了。”
高经理点点头,试探性地说:“我正要给您说个事,又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
“他有个侄儿,在市里的一家企业工作,说到家长里短的事,他提出来咱公司能不能跟市里协调一下,往行政机关调一调。”
佟子龙说:“我骆驼脖子长,吃不了隔山草。你问问他,他的这个侄儿愿不愿意到金谷公司来?”
高经理笑笑:“他就是想让他的这个侄儿端一只吃财政的碗,进咱们公司,恐怕不大愿意。”
“好吧,你可以答应他,回去记着这事,必要时,我找找市里的领导,能解决给解决一下。”
高经理点点头。他们这样说着,到了下班时间。他们出去简单地吃了顿饭,估摸着秦总差不多该回家了,佟子龙给陆秘书打了个电话,证实秦总确实已经回家了,他就带着王宏昌和彭大鹏二人,前去拜访秦总。
秦总住得是一栋普普通通的居民楼,佟子龙左顾右盼的,确定无误后,便小心谨慎地按响了门铃。片刻,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穿着朴实的女青年。她微笑着上下略微打量了一眼佟子龙和王宏昌一眼,问道:“请问,您找谁?”
佟子龙客气道:“这是秦总家吗?”
“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金谷公司的佟子龙,烦劳你通报一声。”
“不用通报,”秦总应声走了过来,那女青年便退到后边。秦总走到门口,笑呵呵地说,“哦,是子龙呀!”
佟子龙笑笑,问声好,说道:“晚上闲着没事,顺道过来看看您。”
“别拐弯抹角的了,有事就进来吧。”秦总说着,侧身让开门口。佟子龙转身给他身后的彭大鹏使了个眼色,彭大鹏忙把一个纸箱子递到佟子龙的手上。秦总见状,忙用身子堵在门口,正色道,“人可以进来,东西绝对不行。”
“您看秦总,这也不是啥贵重的东西,一点野蘑菇,不成敬意。”佟子龙说着就要往里走。
“你别说了,”秦总几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如果这样,你还是不进来的好。”说着就要关门谢客。佟子龙见他这么严肃,就把纸箱子递到彭大鹏的手里,给他递个眼色,彭大鹏接过纸箱子,转身朝电梯那边走去。秦总眼看着彭大鹏进了电梯,才让佟子龙和王宏昌进了他家的门。
房子不大,家具也显得有点老旧,一面墙上挂着一副画,另一面墙上挂着四幅字。他的夫人见有客人来,打声招呼,问声好,说声你们聊吧,就进卧室里去了。秦总就说:“她就这样,怕你们说话不方便,你们不要见怪。”两人客气了几句,那女青年就端来水果放到茶几上,泡上茶,也忙她的去了。寒暄了几句,秦总就说:“刘备曾说他的爱将,子龙浑身都是胆。我看你胆子也不小,你到金谷去,动作够大的嘛。你小子可要注意工作方法,我这里可是有你的状子的,告你贪大求全、急功近利,独断专行、用人失当。有没有这回事呀?”
佟子龙一惊,随后他镇定下来,说道:“哎呀书记,我这也是着急呀,古人云,‘朝受命、夕饮冰,昼无为、夜难寐。’如果干了几年,金谷还是那个老样子,我有何脸面见您,怎么向金谷的工友们交待呀!这一急,工作方法可能有不周到的地方,难免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也难免得罪一些人。可要说贪大求全什么的,确实不是我的本意,秦总明鉴。”
“呵呵,你先别着急嘛,”秦总端起茶壶给他俩沏上茶,笑呵呵地说,“可不急又有什么办法,历史把我们这一代人推到了改革的风口浪尖上,如果四平八稳,亦步亦趋,就会坐失良机,将来我们会成为历史的罪人的呀!”
佟子龙听他这么一说,附和道:“秦总说得好,这时间不等人哪!”
“马屁就不要拍了,”秦总问,“最近你调整干部的力度是不是有点大,得罪了一些人?”
“秦总,我佟子龙就是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颗钉子的。要做大做强金谷公司,实现跨越式发展,归根到底是要靠公司的全体干部职工。非常时期采取一些非常措施,也是处于无奈。何况在干部调整上也没有怎么大动,无非提拔了几个非用不可的干部,调整了一些不称职的干部,我觉得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呀,秦总!”
秦总看他一眼,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不过,还是要注意方式方法,任何时候,都要团结大多数,争取大多数干部职工的支持。这样,你改革的阻力就会小一些,压力就会轻一些,你说是吧?”
“明白,秦总,我一定注意。”
“好,”秦总话锋一转问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不要说顺路来看我的话。”
佟子龙就把进京的目的说了一遍,最后说:“我们的意思,还得请您出山,不知秦总能不能抽出时间。”
“抽出来也得抽,抽不出来也得抽,你都追到家里来了,我怎么好意思驳回你的面子!再说这也是工作,又不是你的私事。”秦总说,“我约一下计委的领导,约好了让小陆通知你,你们当面和他们谈,这样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如何?”
“那就太感谢秦总了。”佟子龙有点激动的说。
“都是工作上的事,就不要客气了。”秦总说着站起身,问道,“还有没有事?”
“没有了。”佟子龙知道,秦总这是要下逐客令了。他和王宏昌赶忙站起身,秦总把他俩送到电梯口,握手告别。
彭大鹏一直等在楼下,见他俩出来便赶忙下了车,拉开后车门,让他俩上去,自己坐回副驾驶位,回头问道:“佟总,再到哪里?”
“回宾馆。”车就动了起来。佟子龙想了想,对王宏昌说:“你和高经理联系一下,看他们在哪里?”说着拿出手机递给王宏昌。王宏昌接过手机,呼了一下高经理。片刻,高经理就回过电话,王宏昌问他在哪里,他说他们和蔡肃壬几个一起在外面宵夜呢。佟子龙便吩咐王宏昌,“你去陆秘书那儿,如果他愿意,也去宵宵夜。”
“好,”王宏昌问他,“那您呢,也放松一下吧,赶得也太紧了。”
“放松什么,”佟子龙说,“倘若计委的领导约到明天,万一汇报中出现纰漏,那不就全砸锅了!”
“好吧,”王宏昌吩咐彭大鹏,“彭主任,你多操点心,别让书记熬得太迟了。”
回到宾馆,彭大鹏整理资料,佟子龙去洗澡。他匆忙冲了一下,很快就出来了。彭大鹏把资料递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小圆桌上。佟子龙穿着睡衣细看了一遍,两人商量着拟好汇报提纲,佟子龙才伸伸胳膊长长地出了口气。他见彭大鹏一脸的疲惫,便对他说:“时间不早了,你就去睡吧,我再琢磨琢磨。”
“你也太累了。”彭大鹏说,“长期这样,身体吃不消的。”
佟子龙笑笑,动情地说:“大鹏呀,吃不消也得吃呀,谁让我们赶上了这样一个时代。在这个时代,我们没有权力消闲的呀!”说罢,他就聚精会神地扑在提纲上,偶尔抬起头,向彭大鹏核实一些数据,或就某个用词是否得当,与彭大鹏斟酌一番,拿笔在稿子上勾勾画画。一直到王宏昌他们回来,觉得提纲的内容已经熟记于心,他才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