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鹏接手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草公司的总体改革方案。
“没有办法,”陈福珍交待完任务,有点歉意地说:“咱们这边人手少,任务紧,没有给你留出熟悉情况的时间,只有边学边干了。好在你参与了职代会材料起草的全过程,对公司的战略布局心中有数。”他指着刚刚放到桌子上的一摞资料,“翻翻这些资料,熟悉熟悉国家的政策和公司的基本情况,起草方案会用得着的。看,有没有什么要求,有就直接说出来,尽量满足你。”
彭大鹏笑笑,玩笑说:“赶着鸭子上架呢,也只能边闷芨芨边编筐了。”说罢,两人哈哈哈笑了起来。好像不是在接受工作任务,而是谈论什么开心的事似的。陈福珍又说了些鼓励加夸奖的话,去忙他的去了。
彭大鹏拿过他需要的文件、资料和笔记本,静下心来,琢磨了半天。一旦头绪琢磨出来,他便一鼓作气,构勒出了本方案的提纲,一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于是他收拾起他所需的文件资料和纸笔,带到宿舍去,然后去食堂吃饭。饭后,他让洪师傅给他拾掇了一周的食物和饮用水,带回宿舍,便闭门谢客,挑灯夜战。
带回宿舍的食物和水用完的那天,他的方案也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他掂一掂厚厚的稿子,撂到桌子上,伸伸酸楚的胳膊和腰杆,一头扎到**,还没来得及摆放好自己,便鼾声如雷,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午饭时刻。他看看表,掐指一算,沉沉睡过了整整十五个小时。他匆忙洗漱了一下,没来得急吃饭就赶去上班。
陈福珍接过稿子,望着彭大鹏因疲劳过度和连续睡眠十几小时而翘起的双眼皮和乱蓬蓬的头发,心疼地说了声辛苦了,之后他说:“这些天省公司的庞主任找过你,我问她啥事,她说也没有什么大事,我就没有打搅你,给你搪塞过去了。要不你给她回个电话,别有什么大事给耽误了。”
“好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和小张客气了几句,拿起电话,拨到庞金玲那儿。那头接起电话,这头先作起自我检查:“大姐别见怪,这段时间真得太忙,又怕打扰大姐的工作,所以没有问候大姐,请大姐恕罪!”
那头说:“嘴还挺甜的嘛,我知道是假的,但大姐还是很开心的。”那边便传来咯咯的笑声,那开心的样子仿佛通过电话线传了过来,深度感染了彭大鹏,他也笑了。“岗位定到经改办了,还满意不?毕竟,这可是个临时机构,跟经理办相比,还是有区别的呀!”
彭大鹏毫不在乎地说:“挺好的,你不是也在经改办嘛!向你请示的时候还多呢,你可别烦。”
“呵呵,大姐怎么跟你比呢,我一个半老太婆,又没有多少文化,在哪儿混不是个混呢。你还年轻,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彭大鹏记起王宏昌给他说过的话,玩笑道:“有人说是金子放哪儿都放光,怕就怕自己不是一块金子。”
“说得也是,”庞金玲稍停片刻道,“你还别小瞧这个经改办,其实挺能锻炼人的。不过你可别忙过了头,把媳妇再忙黄了。告诉你大鹏,有时候煮熟的鸭子都可能会飞。好了,不跟你贫了,小章在这儿急得直跺脚呢,你跟她说吧。”
彭大鹏稍稍怔了一下:“哦,子然跟你在一起呀?”
“是呀,”只听那边嘀咕了几句,电话里就传来章子然的声音:“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将军了呀,找你说个话,真的比找将军还难!”
“抱歉,抱歉,我这就给你做出深刻的检讨。下次去兰州,一定重重地奖赏你。”
“你能给我什么奖赏呀?”
“你想要什么样的奖赏,我就给你什么样的奖赏。”彭大鹏故作正经地说,“我说话是算数的,你别不信哟。”
“别的什么我都不稀罕,只想要你的心,你能给吗?”
彭大鹏顿时感觉那么熨贴,他仿佛闻到了对方淡淡的芳香的体味,感受到了对方温馨的体温,对她的爱意顷刻化作一股暖流,突然升腾起来,冲入脑门,使他一时语塞,拿话筒的手也微微有点发抖。
“怎么,不想给?”
“给,我这就给你掏出来。”说着他对着话筒送过去一个轻轻的吻声。稍停他得到了同样一声吻。
沉默片刻她说:“好了,给你说个正事,广州那边的手续都办下来了,机票都买好了,星期天的。从此我俩就相隔千山万水了。所以我给你寄了个传呼机,我可要随时跟踪你的,你可不要不高兴哟!”
这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他默算了一下,离星期天还有四天时间,心想应该去送送她,但又确定不了他能不能抽出时间,犹豫了片刻,他说:“跟踪我欢迎,但怎么给我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呢。要知道,那东西在我们这儿可是奢侈品哪。”
那头玩笑道:“呵呵,可我听说,在澳大利亚那东西是拴在牛脖子上用来呼牛的呢。”
“哈哈哈,那好,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牛,你尽可以呼,我保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如何!”
这样说说笑笑的,两人在电话中吻别,结束了通话。放下电话,彭大鹏的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愁绪。这样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陈福珍叫他,他的心思便很快转移到工作中去了。
匆匆忙忙的,不觉又到周六。彭大鹏看完一份材料,快到下班时间了。他猛然想起章子然是明天的飞机,她就要南下广州闯**江湖去了。他闭着眼睛想想,暂时没有急着要办的事,便决定去兰州送送女友。他去陈福珍那儿打声招呼,去食堂匆匆吃过饭,便坐夜班车前去兰州。
兰州机场,章子然在候机大厅门口踱来踱去。
她穿一件米黄色的风衣,两手插在衣袋里,低头看着明亮的地板上自己隐约可见的影子,不时地抬头看看进入机场的路。那里有她的期待,因为她预感到,他的男友一定会来送她。
音箱里反复播送着她要乘坐的这班航班的登机时间,她抬头看着大厅门口上方的大屏幕,离起飞时间越来越近。不来了?她想。不会的,她马上否定道。播音员甜蜜的声音一再催促旅客们抓紧时间登机,她再次眺望进入机场的大道,失望地回转头,快步进入候机大厅。就在她通过安检的一刹那,她听到一声高亢的汽车喇叭声。她不假思索地回头冲出候机大厅,一辆大巴开了过来,她朝大巴冲过去。车刚停下来,车门刚刚打开,她期盼的他第一个跳下车,朝他迎面扑来。章子然紧走几步,两人便紧紧地抱住对方,贪婪地吻在一起。
“大鹏,只要你劝一声,我立马放弃登机。”章子然眼里挂着泪花,盯着彭大鹏,不知她是希望彭大鹏劝她留下来还是鼓励她南下。
“飞机快要起飞了,快去吧,傻丫头!”
“谢谢你,大鹏。”说着猛地给了她一个吻,转身朝候机大厅跑去。彭大鹏愣了一下,绕过航站楼,隔着铁栅栏看到章子然最后一个登上飞机。他清楚地看到,她在进入机舱的那一瞬间,回头向这边张望了一下,便进入机舱。机舱的门缓缓地闭上,不久就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冲向跑道,飞向蓝天。彭大鹏望着渐渐远去的飞机,一直到它消失在碧蓝的天空。
送走了“妹妹”,还得去看“姐姐”,这是他兰州之行的应有之举。他转到服务区,在公用厅电话厅里给庞金玲打了一个电话,便去看望她。
他敲了敲门,门开了,庞金玲身穿一套粉红色的真丝睡衣,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一股浓浓的香波、香水和她香体味混合在一起的味儿钻入他的鼻孔,融化在他的血液里,传遍他的全身。他见她这样,显得手足无措,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进呀,傻站着干什么呀!”庞金玲笑迷迷的,一侧身给他让开一条道。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擦着她高高耸起的胸脯进到客厅里,把手里提的礼品放到矮柜的一角。
“坐吧,”庞金玲说着,彭大鹏坐下来。庞金玲从茶几下面的隔板上拿出一瓶开了塞子的红葡萄酒和两只酒杯,斟上酒,端给彭大鹏一杯,自己端上一杯,“坐了一夜的汽车,累了吧,姐给你洗尘了。”彭大鹏说声谢谢,和她碰过杯,抿了一口。她却一口气喝下大半杯子。“怎么,”她把滑落到脸上的头发往后捋一捋,露出她白皙的脖子和半开着衣襟的深深的乳沟。她望着彭大鹏,“自从和你认识,还没有发现你这么腼腆,这么矜持。来,再来!”说着一仰脖子,把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大姐豪量。”彭大鹏又抿了一口,他意识到这位大姐有点反常,便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喝多。庞金玲给自己斟上酒,一口喝了下去。
阳光透过薄薄的粉红色的纱窗照进来,她的刚刚洗过化过淡妆的脸上泛起一片蒙胧的红晕,湿润的眼睛放出大胆的温情,盯着彭大鹏那富于弹性的光滑的脸。她放下酒杯,拉起他的温热的充满了活力的手,轻轻地叫了声大鹏。彭大鹏本能地向后趔了一下,把杯子举过去,挡开了她的手,“来,我敬大姐一杯。”
“大鹏,”庞金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道神秘的光从她迷乱的眼睛里射出来,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胸脯猛烈地起伏着,“大鹏,别笑话,我家老郑无能,我做了几年的活寡你知道吗?来吧,你别笑话姐。”她呢喃着,猛地扑过去,把彭大鹏圧在她丰满的胸脯下。
“别,大姐。”彭大鹏的下边迅速鼓涨起来,不由自主地**着。他提醒自己,不能迷失理智,不能!“大姐,我听见有人开门。”庞金玲像从梦中惊醒,猛地翻起身,赶忙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快步向卧室走去。
进来的是小凤,她发现有客人,问声好,边和彭大鹏搭讪边走过去拉开窗纱,嘴里咕噜着,大白天拉的什么窗帘。然后坐到茶几旁的小凳上,像老朋友一样,嘻嘻哈哈地和彭大鹏调侃起来。
庞金玲换了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换了一个人似的。小凤转头看她一眼,站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去买菜。”
“来的时候不买上,这会儿又出去,你烦不烦呀!”
“原来我想,冰箱里还有点菜,咱俩凑合一下。这会儿彭大将军来了,这不凑合不成了嘛!”
“别贫了,快去吧!”
彭大鹏站起身,忙制止道:“不了大姐,我出去随便吃点,就坐夜班车回去,那边还有一大堆事呢!”
庞金玲看着彭大鹏,眼里放出淡淡的哀怨的稍带羞怯的光,“哎呀,再忙也得吃饭呀,小章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怪我!男朋友到家里来,连顿饭都没吃就打发走了。”
“下次吧,大姐。不然就太晚了。”彭大鹏瞟一眼庞金玲,两人目光碰触到一起,他像触了电似的,迅速避开她的目光,仿佛再不避开就会被它融化了一样。
庞金玲没再坚持,她神情淡然,揶揄道:“恭敬不如从命,咱们一块儿到外面吃点,别误了彭大将军的军国大事。”彭大鹏尴尬地笑笑,三个人下了楼。在楼下的一家小餐馆里吃罢饭,把彭大鹏送上出租车。他摇下车窗,向她俩摆手道别。庞金玲则呆呆地站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影在车窗玻璃上的他,一直看着他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她长长地叹口气,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