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里,谷春秀和大女儿沈小凤一大早就忙碌开了,厨房里炉火熊熊,蒸汽弥漫,好一派家业兴旺的气氛。
娘儿俩人一边切菜一边说话,谷春秀大咧咧的声音传来:“小凤呀,你说小花也有了工作,分到个么个单位呀?专门写字儿的地方吧?”对于新的行当,她不太熟悉,只记得是文化人弄笔墨的。
“妈,那叫报社,发表新闻和文章给大众看的。小花当了记者。”
“是呀,这个行当,你老沈家八辈子冒见过,听讲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的人儿,才能干得了的事儿。咱小花也能干?!”她在案板上装盘一碗扣肉料,一边寻问切菜的大女儿。她为小女儿的成就感到自豪,脸上有光。
“妈,小花干的是记者,写新闻报道的,是个写字儿的活,脑力劳动。”沈小凤解释。
“好,回来就好。一家人在一块儿,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比甚么都强。”
“妈,小虎有消息了吗?”沈小凤想念起弟弟。
“先前,只晓得是去了个么保密单位,不让人过问,也不让传信,十多年音讯全无,就当这个家冇有这个人似的。”她唠叨儿子,也惦记儿子。儿行千里母担忧。
“妈,小花回来了,住那儿呀?”沈小凤寻思安排房间。
“院里就三间房,我和小红娘儿俩占用一间,你娘儿俩用上了一间,还有一间厢房整理一下,让你妹妹坐。吃住在家里,妈放心。”
“那我一会儿忙完了,就去整理房间。”
“好也。”“哗啦!”谷春秀把青菜倒进滚烫的油锅里煸炒,发出很大的声响,菜香弥漫在院落里。
天井旁的右厢房里,丁云梅和大儿子罗思故也在为即将回家的小儿子收拾床铺。母子俩人说着话。
“思故呀,你弟弟回来了,住在家里吧,大家相互好有个照应。”
“妈,思亲还是选择了要当律师,干个体?”罗思故关心弟弟的前途。
“是呀。”
“妈,你是否劝劝他,别干个体,风险大。现在,像他这样学法律的大学生吃香得很,好多单位都争着要引进人才。”
“唉,儿大不由娘呀。不过话说回来,当律师也不错,在南洋,这项职业是挺受人尊重的。”丁云梅欣慰儿子们成长了,能够自食其力了。
“丁老师开饭了。”正厅传来谷春秀的招呼声。
“哎,来了。”
一周后,四合院里热闹非凡,沈小花和罗思亲大学毕业结伴一起返回了家。沈小花跨进大门就拉起妈妈的手又蹦又跳,高兴地不得了,围着妈妈转欣喜地叫:“妈,我毕业了,有工作了。我能挣钱养你了,你女儿行啵?”
“行!行!别转悠了,妈眼睛被你晃花了。小花呀,说真话,妈为你高兴,沈家出了个文化人,你替老沈家增了光,扬了眉,要是你爸知道该多好呀。”谷春秀每当看到儿女们取得了成就,她第一时间会想起死去的丈夫,她觉得自己完成任务了,像当年支前那样不甘落后,军人家属事事走在群众前面。
“走,妈,咱给爸爸报信去。谢谢。”沈小花转身向跟在身后帮忙提着行李的罗思亲微笑一下,道一声谢,拿回了自己的行李。
“谷阿姨好!”罗思亲乐呵呵地笑着向谷春秀问候。
“思亲呀,你个子长高了。大学毕业了?分配工作了?”她关心地询问自小看着长大的后辈。
“阿姨,我大学毕业了,没有分配工作。”罗思亲有些腼腆地回答长辈的问话。
“你没有工作?犯错误了?”谷春秀有些疑惑,加重了语气。
“不是的。我自己干个体,想成立一个律师事务所,搞单干。”
“哪能养活自己?!”谷春秀更加弄不明白了。在她的思想里,帮公家干事是正道,搞个体是走歪门邪道。
“嘿嘿。”罗思亲尴尬地挠挠头笑一笑,他无法向上辈老人讲清。两代人有代沟,思想观念不同。
“妈,你不懂的。他这叫自谋职业,自主创业,将来要挣大钱的。”沈小花岔开母亲的问话,替男友解围,邀约妈妈去了左厢房祭拜父亲的遗像,留下罗思亲提着自己的行李在天井里呆怔。
罗思亲看见右边上锁的厢房,估计家人都去上班了未回来,刚要想去寻找钥匙,大门外传来了说话声,走进来了妈妈丁云梅、大哥罗思故、大嫂杨梅三人。
“妈,大哥,大嫂。”他腼腆地逐个打招呼。
“思亲,你回来了。我叫你大哥他们去火车站接你,你倒先回来了。”丁云梅温柔地责备小儿子。
“思亲,你长大了,自己能够做主了,大哥也帮不上你忙了。”罗思故抑揄地笑着打趣道。他话中有话,心里替弟弟选择了搞个体的前程担忧。
“大哥大嫂,谢谢你们去接我了。”罗思亲难为情地摸摸头颈。
“哎,思亲,你真的决定干个体了呀,敢当吃螃蟹的改革排头兵?!”大嫂杨梅关心地问。
“大嫂,外面时兴干个体户,选择自由职业,我响应国家号召,创业兴邦,年青人带头闯社会。”
“大学生是天之娇子,国家的栋梁,不去单位工作,可惜浪费了人才,可惜呀。”杨梅奉劝。
“大嫂,我这叫物尽其用。”
“哎哟,别斗嘴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思亲,你大哥帮你把房子拾掇出来了,你坐起首的第一间吧。”
“是的。妈妈。”
“思亲,我来帮你提行李。”罗思故劈手夺过弟弟的行李,把他带进了整理一新的厢房。
“丁老师,你们回来了。子萱,看谁来了呀?”谷春秀抱着二岁多的小子萱跨出了正厅左厢房。
“妈妈,抱抱。”罗子萱看见妈妈熟悉的身影伸开小手要妈妈抱。
“来,让妈妈抱抱。子萱是个小精灵,你是妈妈的心头肉,让妈妈亲一个。咯咯咯!”母子俩发出欢畅的笑声,也感染了众人,四合院里顿感暖意浓浓。
吃晚饭时,四合院内一大家子九口人把桌子围了个满满当当。谷春秀、丁云梅坐当头,沈小凤和儿子、沈小红坐左厢横侧,罗思故、杨梅和女儿坐右厢横侧,罗思亲、沈小花并排坐在下首位,面对两位母亲。四合院的众人为两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接风洗尘。
“丁老师,你是文化人,你先说几句呗。”谷春秀热情地张罗。
“好的。今儿咱四合院难得这般热闹,喜庆有嘉,好事连台呀。大家举起这杯酒,一是祝贺小花,思亲大学毕业,找到了自己喜爱的工作。二是祝小凤、小红,思故、杨梅身体健康,事业有成。三是祝福我们两位老人心想事成,养儿女终于盼到了头,老来有福呀!来……”
丁云梅正要举杯邀请大家干杯,懂事的小宝根提出了抗议:“姨婆婆,你还没有说我呢?还有妹妹。”
“对,对!还有宝根和小子萱,来!祝你们健康成长,学习进步,天天向上!干杯!”
“干杯!”两个小孩子的稚嫩声音最为响亮。
第二天早晨,四合院里,谷春秀抱着小子萱向众人告别,出门工作的人纷纷同她打着招呼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丁云梅,罗思故夫妇,沈小凤母子俩人,沈小花陆续结伴走了,四合院内清静下来。
罗思亲在天井里涮了牙,伸伸懒腰,长长地放了一声长气,感到生活惬意舒心。几十年来的紧张学习,让他感到忙忙碌碌,受人管束的生活弄得他身心交瘁,现在,他有了自己的时间,可以从容地生活了。他非常享用这美好的生活过程。
“思亲呀,阿姨看着你自小长大的,你是四合院内最听话的孩子。这次,咋不听妈妈的劝了?”她为年青人的选择担忧。
“阿姨,我听妈妈的话呀,我没有违背妈妈的意思。”年青人笑着解释。
“你说你,大学念得好好的,毕业了就有了工作,上班拿工资,稳当过日子,这不是好好的出路吗?!干嘛选择上不上,落不落的个体经营,害得你妈妈又要为你担惊受怕了。你说呢?当娘的苦呀!”
“嘿嘿,谷阿姨,现代人的观念不同了。我们想自己规划人生志向,一生中选择做一件开心的事情。在国外,孩子长到了十八岁,成人了,就要离开父母去外面独立生活的,不能老依靠在父母身边。”
“孩子呀,管它国内国外,人总得吃饭穿衣呗。哎,思亲,你有么个打算吗?”她关切地询问起对方。实际上,她的心里藏了点小私心。原本,她看好小女儿小花和思亲这对年青人的,她是过来人,她看得出小花和思亲情投意合。她已经拆散了大女儿的幸福,她不想再重蹈旧路了,只要儿女们愿意,她也不会横加干涉了。可是,现在小女儿热恋的人却是一个无业人员,说不定将来还得靠小花来养活。为了女儿的幸福,她不得不硬下心来,极力地劝说准女婿。
“阿姨,你不用操心的。在学校的时候,我和导师都研究过了,国家越来越强大,政策越来越好,改革开放了,将来一定会与世界接轨的。当律师,办事务所是一门不差的职业。”罗思亲耐心地解释,他感受到两代人的思想代沟在观念上有很大的隔阂。
“思亲,阿姨关心你,才说你,你别往心上去。”谷春秀说服不了对方,自寻台阶下了,但是,心里多少藏了一些看法,她替小女儿担心。“小红呀,你照看好子萱,妈出外去买菜,一会儿就回来。”她回头朝在左厢房做鞋的二女儿沈小红吩咐。
“哎。妈,你把子萱送进来。我照看!”里屋传出小红的回话声。
“阿姨,我今天在家,我来带小子萱吧。”罗思亲积极要求道。
“你带孩子?哼,你一个大学生,念了几年书回来,就为了带孩子,这不是遭遢钱吗?思亲呀,阿姨劝你还是好好地想一想吧,趁早找一份正经工作,别耽误了正事儿。”
“阿姨,我会考虑的。我先给自己放几天假,养精蓄锐后再说吧。来,小子萱,叔叔抱。”
“思亲,你进来,姐有话要问你?”沈小红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她在里屋呼唤。
“哎,红姐,我来了。”罗思亲抱着小子萱进了左厢房。
“现在的年青人,不知道是咋想的?”谷春秀叹声气儿,弄不懂年青人的想法,自去厨房拿了菜篮去市场买菜去了。
左厢房里,沈小红一边做鞋,一边同罗思亲说着话。小侄女在一旁像模像样地玩起了鞋子,小子萱把半成品鞋子当成了自己的玩具了。
“思亲,你是大学生,对国家的政策研究得透。你给红姐说说,今后的形势会是怎样的?”沈小红腿疾,平时不方便出去,好些年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她不明白变化的世界里很多事儿了。她感觉落伍了。
“红姐,你腿脚好些嘛?”罗思亲关切地问。
“不碍事儿。你给我说说形势吧。”沈小凤手中不闲拿锤子捶打着鞋底,发出 “卟卟”的声音。
“红姐,国家政策好啦!改革开放了,全国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了,鼓励大家经商办企业,创业增活力!”
“思亲,那红姐有个想法,出外摆摊市管会同不同意呀?会不会抓呀?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啵?”
“哈哈,红姐你呀,思想还老停留在抓阶级斗争的年代。洞中方一日,世上几十年了,市管不会抓做买卖的了,国家还要鼓励呢。你只要办一个工商营业执照,就能开业做生意了。我正准备申请跟同学一起开办一家公司,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亲民律师事务所。”罗思亲说到自己的理想和宏伟规划,双眼炯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红姐,你也准备办公司?”
“哼,办公司,红姐哪敢奢望,我想叫你帮我去政府咨询一下,看能否让我临街摆个修鞋铺子,混口饭吃呗。”
“在家里做不好吗?”
“在家里干活好是好,可是,我的心老是不安定。做生意唷,人来人往的,搁在家里不方便;再说,这修修补补的弄得院落不安宁,我于心不忍;出去干,自由自在,也不用顾及这顾及哪的!”
“红姐,你的腿脚行啵?”罗思亲有些担心。他一边照看玩玩具的小侄女,一边不放心地追问。
“虽说不能正常走路,但是生活能够自理。”
“红姐,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莫要生气呀?”罗思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沈小红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一双漆黑的眸子盯住罗思亲,她已经猜出思亲要问的话了。不过,经过多年来的思考,她的内心平静如水,不再心高气傲了。
“你问吧,我不生气。”她掠一下长发,淡然一笑。
“当年,你同我二哥为么事结下了仇恨?”
“哎,说来话长,怪我年幼无知,少不更事呀。我们这一代是狂热的一代人,我们的青春耗尽在为全人类谋幸福的理想中,我们生来就没有自己的思想和个人自由。我们是为斗争而出生的一代人。”
“可是,你们的狂躁也造成了成千上万家庭的痛苦呀!”
“思亲,你说的对,十年浩劫,毁灭了世界,也毁掉了我们这一代人。我时常自责,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迟早要遭报应的。”
“红姐,你恨我二哥吗?恨我们全家吗?”罗思亲有些动情。
“不恨。我谁也不恨!恨别人,痛苦的是自己。自作孽不可饶!”
“小红姐,你心地真善良呀。”
“思亲,姐还有一件事央求你,拜托你跟你妈妈说说,下个月不要再送钱了。”沈小红故作轻松地说:“我能挣钱了,自己能够养活自己了。这些年,你们救济我,我心里愧疚,可是……”
“红姐,送钱是应该的。我妈说了,儿债母还,她说要负责你一辈子的。”
“你们全家都是好人。”沈小红轻声的呢喃,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深深地伤害了罗家人,而罗家人却不计较,实心实意地关照她,让她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和真情。
“子萱呀,看外婆给你买来么个好吃的呀?”买菜回来的谷春秀在天井里喊话。
“外婆,宝宝要,宝宝要。”子萱听到熟悉的声音和食物**,乐颠颠地朝门口扑去。罗思亲连忙紧跟在小侄女身后招呼着一起出了厢房。
“谷阿姨,你回来了呀。”罗思亲抱起小子萱热情地迎出去。
“看把你们饿坏了吧。来,先吃一个包子,填填肚子。阿姨马上办好饭菜。”谷春秀递给小子萱和罗思亲一人一个包子。
“真香呀!”罗思亲咬一口包子赞叹道。
几天后,市化工厂里,罗思故副厂长向老厂长汇报了工作。
“贺厂长,常山公司拖欠我们厂的货款二年多了,销售部上门催账,他们老是耍赖?我们准备聘请法律顾问去交涉一下,再不给钱,我们准备向法院起诉了。”
“什么?想耍滑头!赖账不行,我老贺偏不信天底下有不讲理的蛮人。回头,你派几个民兵去把他押回来,我要好好审一审!”贺厂长是一个粗人,多年从伍,养成办事独断的作风,他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方法。
“厂长,现在怕是不行了,国家有了法律,做事得讲程序呀。”罗思故提醒。
“呵,老办法不行了,这到是新事儿。你去处理吧,我不管,我只认结果,钱到手就行。”贺厂长不喜欢干婆婆妈妈的事儿,厂里琐碎的事情,他都委托这个得力的助手去做。
四合院里,罗思亲在外面吃过晚饭回到家里,刚跨进天井,遇上了久候的大哥罗思故。
“思亲,你的公司成立了呀?”
“成立了呀。”
“公司设在哪里?”
“在这里。”罗思亲扬了扬手提包。
“怎么?想在院里挂牌办公呀。”罗思故见弟弟手提包扬一扬,指向院落,以为在四合院里办公。
“在这里!皮包公司!”罗思亲知道大哥误会了他,仗着喝了二两酒,拍拍黑色皮包兴致勃勃地畅笑道:“大哥,我公司的证件全在这个包里,我人走到哪,公司就在哪,你说方便不方便?!名字叫亲民律师事务所。”
“亲民律师事务所?”
“是呀。大哥,我叫罗思亲,在名字里有一个‘亲’字,叫亲民顺溜点,又符合时代要求,为人民服务是我的最大职责呀!”
“既然你证件齐全,那大哥厂里有一件案子就交给你办了。这是你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件接案,希望你旗开得胜,不负众望。”
“谢谢大哥,小生这厢有礼了。”罗思亲挽了一个礼,神情颇为得意。
“哟!今儿有大喜事,进门就听得喜鹊叫喳喳。”沈小花挎着坤包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大门,打趣罗家兄弟。
“小花,你下乡回来了呀?”罗思亲殷勤地迎上前去,接待女友。
“让我猜猜?你这样高兴,是你的公司一定落成了!”沈小花猜测满脸笑容的男友罗思亲的心事。
“好个沈半仙,法术挺灵验的,一猜就中。”
“挂牌了?”
“呶,在这里!”罗思亲举起了手中的公文包。
“皮包公司!”俩人对视一眼,开心地大笑起来。
笑声惊动了在后厨忙碌的谷春秀。“小花,回来了呀?大姑娘要笑不扬声,教你多遍了,也学不了斯文像。”她热刺刺的声音传来。
“妈,我开心,就想笑!”沈小花毫不理会妈妈的训斥,仍然开开心心地笑着回答。
“饿了吗,锅里还蒸得有饭菜。”谷春秀对小女儿痛爱有加,她跨进厅堂询问。
“妈,我吃过了,不饿。”
“这次下乡怎么去了那么久,快一个月了,每天干些么个事呀?”谷春秀为女儿的成长感到高兴,喜欢打听小女儿的新鲜经历。
“妈,我们报社这次组团跑了不少的乡村,改革开放激发了农民生产的积极性,乡村变化可大呀,看到的新鲜事儿多着呢,三天三夜也讲不完。用我们社长的话来说:那真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形势一片大好。”
“是啊,日子过得真快呀,晃眼几十多年过去了,你哥小虎也该回来了……”谷春秀思念起了儿子,遥望着院墙外辽阔的天空,轻声地呢喃。她捋一下头发,手中散落的白发让她感叹日子的流逝之快,无限感慨地说:“岁月催人老呀。”
第二天,罗思亲和同事来到了市化工总厂,接下了亲民律师事务所开张的第一桩业务。经大哥罗思故介绍,他认识了厂销售科王科长。
“王科长,这次你陪同罗律师跑一趟常山贸易公司,务必把货款催收到位。”
“是。罗副厂长,你还有其它的事情交待吗?”
“没有。快去快回,厂里等着资金周转。”
当天,罗思亲和王科长坐火车去了千里之外的城市,找到了常山贸易公司。
常山贸易公司的办公室里人来人往,一大堆要账的债主逼上门来,吵吵嚷嚷要找厂长。罗思亲看到这种情形,心里多了一个主意。他向外围的一位留仁丹胡子的要账老板询问:“老总,经理咋不出面?”
“经理呀,早躲了。我来了三天,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这笔款子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去了。”留仁丹胡子的要账老板无可奈何地埋怨。
“老总,他欠你什么货款呀?”罗思亲递上一枝香烟套近乎。
“老弟,我们厂原是军工企业,现在转为民用的了,专门生产电视机的,那晓得第一批新产品下海,就被海水呛没了。货款催不到,厂里资金无法周转,工人们还指望着扩大生产养家糊口呢。”那仁丹胡子老总哀声叹气地诉苦。
守候了一天无结果,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王科长边走边向罗思亲介绍:“罗律师,不瞒你说,我们厂派出了几批人马,都要不来钱。上次,见倒是见到了总经理,他一脸佛笑。他说,你杀了他也没得用,换不来钱呀。况且,他也不是恶意拖欠,别人还欠着他的钱呢,他也拿不回,形成了事实上的三角债务,纠缠不清。哎,小罗呀,是不是向厂里请示,我们打道回府吧。”王科长有点心灰意懒,他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王科长,既然厂长把这件麻烦事儿交给了我们,估计有一定的难度,我们还是见到总经理再说吧。”罗思亲不想第一次接活儿就铩羽而归,毁掉了亲民律师事务所的名声,如果是这样结局的话,公司今后将无法生存了。他替王科长打气,树立信心,坚持一定要见到常山贸易公司总经理再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罗思亲和王科长起了个大早,赶到常山贸易公司大门边,让门卫大吃一惊。
“同志,你们来这么早干嘛?”被敲门叫醒的门卫揉搓着未睡醒的鱼泡眼不满地唠叨。
“洪大爷,你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我们想早一点儿要到钱。见总经理一面。”王科长认识守门的大爷,讨好地陪笑解释说。
“同志,这没用的!你见不到总经理的!”洪大爷拒绝,口气生硬起来,他为来人吵醒了自己的睡梦而生气。
“大爷,可怜可怜我们远路人,我们厂里等着资金周转呢。我们来回一趟上千里不容易呀,坐火车要走两天两晚。”王科长诉苦,希望引起对方的同情。
“哎,都是苦命人。”洪大爷感情上不再抵触了,同情来客,在他的工作经历中,他见惯了要债的人。
“洪大爷,给你老人家带了点土特产,小罗,快孝敬他老人家。”长期跑江湖的王科长八面玲珑,他懂得人性的弱点:菩萨不拒笑脸人。他提醒提着礼品的罗思亲。
“同志,你这是干什么?这不行的,不行的……”洪大爷婉拒,但是,罗思亲诚心要送,一番推辞,对方也不好拒绝,谦恭地收下了礼物。
收下礼物后,洪大爷的态度变得和蔼可亲:“哎,同志,照理说,我不该告诉你们。可是,你们是远路人,来一趟也真不容易,权当我违犯一次纪律吧。我告诉你们,总经理不来这儿上班了,平日有事打电话指挥,他怕要债的围堵。他的新家安在人民路西葫芦街天河小区的。”门卫轻声地说出了经理的新住址,末一句特别叮嘱:“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呀。”
“哎,知道了。洪大爷,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快去,兴许早上还能截住他。”洪大爷挥挥手催促客人快走。
背转身去,王科长轻声地咒骂:“这老狐狸,又换新窝了。”
走在路上,初涉社会的罗思亲好奇地询问王科长:“王科长,惯常都是这样干的?怎么让我感觉到光明正大的要债人,反而变成了小偷似的,这不是正常的法制社会呀。”
“哎,小罗呀,中国的社会说到底就是一个人情社会。你帮我,我帮你,熟脸孔好办事,一旦撕破了脸皮,谁也占不了好处。”王科长发表自己的心得体会。
“是啊,我们国家的法制建设刚刚起步,今后的任务任重道远。这正是国家鼓励我们创建法律事务所的初衷。”罗思亲书生气十足。
“哎,罗律师,说心里话,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王科长讨好地表功说:“来时,罗厂长特意吩咐我,叫我帮你,我能不尽心吗?要不是你来,我懒得操这份闲心呢。”
“这么说,我是沾了罗大厂长的光哟。看来这次要是完不成任务,我岂不是给罗厂长脸上抹黑了。”
“哪是,哪是。呵,不是,不是。”圆滑的供销科长听出了罗思亲的弦外之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极力讨好道:“罗律师是大学生,真正有学问的人,你来定能马到成功。你是这个!这个!”他翘起了大姆指,露出一脸狡黠的笑容。
“王科长,你别吹捧了,肉麻!咱们还是先找到总经理再说吧。完不成任务,你呀?是国营老大无所谓,我可是全部身家性命全押上去了,就得砸锅,公司没得退路了呀!”
“马到成功,马到成功!一定没问题的,我跟你就是投缘。回去跟你大哥说说,我这个销售科长够意思吧。”他嘻嘻哈哈地打下保票,同时也不忘表达忠心。他心里忌讳着罗厂长的权势,销售科长一职是个肥缺,他得保住。
天河小区大门口,罗思亲和王科长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监视着进进出出的行人和车辆。
一会儿,从大门口走出来一个手持大哥大,穿着笔挺西服,气宇轩昂的壮年人。他边走边旁若无人地高声地打着电话。
“是他,赖经理。”王科长发出了信号,两个人冲了过去。
“赖经理,近来可好呀!”王科长和罗思亲堵住了赖经理的去路。
“你们这是?我不认识二位。”赖经理被突然冒出的人拦截吃了一惊。
“赖经理,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仔细瞧瞧,我是谁呀?”王科长凑近脸喝斥。
“呵呵,是王科长王大哥,好久不见了,发福了,快认不出你来了。”他嘴里打着哈哈,手里扬着大哥大故作轻松状。
“是好久不见了,我找你大半年了,连影子都见不到你,你如今可是大忙人了呀。”王科长揶揄地说:“我黄世仁求你杨伯劳了,行行善吧,把我们厂里的货款还了吧。”
“要还,要还的,你看,我正在筹款,马上就打款。”赖经理见是催讨债款的,心里连声叫苦,但表面上不得不虚与应付。
“别耍滑头了。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了你,你也别想溜了;不解决问题,我们决不会放你走的!”
“哎哟,哥哥们呀,可别乱来!做生意嘛,讲究和气生财。”他害怕对方动粗。
“我同你讲和气呀?再讲和气,我的饭碗就砸了!呵,忘了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厂的法律顾问罗思亲同志。”王科长介绍身边的年轻人罗思亲。
“赖经理,你好,我叫罗思亲,是亲民法律事务所的所长。”罗思亲及时递上自己的名片。
“罗所长,学法律的,好呀,我是最讲法律的人了。”
“赖厂长,如果贵公司违约,我们会正式向法院起诉,到时申请法院查封贵公司的财务,予以执行暂扣。”罗思亲依照法定程序通告对方。
“学法律的,大学生,了不得呀;要是大家都守法,那就好办了。我的哥哥们呀,我也是被逼无奈才东躲西藏的呀,我也不想拖欠你们的货款。你如果想上法庭去告,好呀,正好把我公司的欠债也一块儿给收一收。”
“你别耍花招了!”王科长在旁警告道。
“哎哟,在王哥面前岂敢,是否宽容几天,让我缓口气?”赖厂长眼珠子贼转了几下,思忖对策。
“不行!”王科长语气凶狠。
“哥哥呀,现在,求你把我杀了,也解放了我。”赖厂长见王科长软硬不吃,也耍起赖来。他看见罗思亲一脸善像,转身向罗思亲陪笑求情道:“罗所长,你是讲法律的,我们上法院见吧。”
“赖经理,我来给你解这个连环套吧,你看这样办行啵?咱们以货换货。你没有现款是吗?你公司总有存货吧,咱们换一种方式结算。”
“这倒是一种可行的办法。可是,我仓库里也没得现货呀?”赖厂长挠挠后脑壳为难地诉苦说。
“你又想耍花招,是吗?讲明的,今儿不拿钱来,你休想走!”王科长寸步不让。
“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原来是赖经理手中的大哥大来电话了。
“哪位呀?呵、呵,是李经理哟,多时不见,去哪里发财了……”赖经理听到对方有业务,活像一只变色龙来了精神,满脸堆笑,语调变得和蔼可亲,操着塑料普通话兴奋地夸口:“电视机?要呀!有多少要多少!我公司的实力呀?放心吧,李经理,你一百个放心,货到款到,绝对不会拖欠的。对呀,做生意嘛讲究信誉第一,我们是诚信人,是要面子的。哪成,哪成!合作愉快!拜拜!”因为接了一单新业务,赖经理神气活现,眉开眼笑。他放下电话,转眼看到面前催债的,他不好意思地陪笑道:“两位老总,请高抬贵手,放我走吧。我这有一笔业务马上要去办理。”
“想走,没门!”王科长揪住对方不放。
罗思亲见识了奸商的奸诈嘴脸,心里也来了气,训斥道:“赖经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答应人家货到款到,你手头有钱喽?”
“哪里有钱,不过顺口说说,顺口说说。”
“你说你仓库没货?”罗思亲加重语气质问。
“没货,确实没货。”赖经理苦丧脸辩解。但是,他马上意识到了,忙改口说:“有货,有货,刚到的,是电视机,与你们做化肥生意的不搭界。”
“谁说不搭界,电视机,我们要了!”罗思亲斩钉截铁地说。
“哦……”老奸巨滑的赖经理傻眼了。
“罗所长,罗厂长交待的要现款呀。”王科长小声地提醒。
“你们厂长目的只有一个,要钱啵?”罗思亲解释:“咱们把货运回去卖掉,变成现钱呗。”
“这么做有风险,万一亏本了,你赔偿呀?”王科长不愿意承担风险。
“我赔!”罗思亲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其实,他的心里也没有底,反正是第一次开张,不能空手而归,否则,今后的业务将无法开展。他知道自己输不起,心想能拿点货物至少比白走一趟强吧。
“哪也成,我们用电视机抵货款吧。”赖经理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罗所长,我看,咱们还是先向你哥请示一下吧?”王科长不放心。
“也好,你先去打个电话吧。”看到王科长坚持请示,罗思亲只好点头同意。
“打电话,就在这里打喽,我可没时间陪你们玩。”赖经理日理万机,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哥大手机不断地有电话传来。他殷勤地递上了手机。
王科长拔通了罗副厂长办公室电话,他大声地报告道:“喂,是罗副厂长办公室吗?什么?他人不在呀。他下乡去了。那他什么时候回来,一周后,那你转接他呀?什么,乡下没有电话?喂,喂……”对方挂了电话,王科长一脸沮丧。
一周后,四合院里,罗思亲抱着一台黑白电视机走了进来,引起院内人的注意。正在吃晚饭的人停下了,好奇地望着神色疲倦的罗思亲和他手中抱的新鲜玩意儿。
“思亲,回来了。吃饭吧。”丁云梅招呼自己的小儿子。
“妈,我吃过了。”
“思亲,你手里抱的是么个东西?”谷春秀一边替外孙打饭一边好奇地寻问。
“谷阿姨,新出产的电视机,可以看到千里之外的人儿。”
“稀罕玩意,有点像你家从前那个留声机。”
“妈,现在的电视机比罗伯伯家的留声机高级多了,又能唱歌,又能演戏,国外都开始安装进户了呢。”沈小花见多识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吃饭的沈小红听到提起留声机,想起在十年浩劫中自己砸烂了罗家的留声机,心里愧疚,她缓缓地放下了饭碗,没有心事吃饭了。
“思亲呀,你叫我如何向厂长交待呀?”罗思故有些不满意地站起身来责备弟弟,心里责怪小弟擅自作主,收不回现金,倒拖回来一车电视机抵债。罗思故是事后才知道消息的,不过为时已晚,罗思亲已经押送货物返程了。
“大哥,你有所不知,改革开放刚起步,贸易往来还不规范,冒得法子的事情。人家公司债台高筑,拖欠的债务确实难以兑现,只能以物易物了。”罗思亲感激大哥提供了第一桩业务,心里也急于办成,权衡轻重他做出了人生中的一次重大决定。
“思故,你少说两句,拖都拖回来了,你怨他也冒得用了。”杨梅在旁提醒丈夫。然后,她关心地问:“思亲,你打算怎么处理?”
“厂里愿意接收就接收呗,不愿意接收,我自己销售,筹钱还账呗。我先买了一台,凑个数吧。”罗思亲无可奈何地说。
“思亲,别怕,我帮你!”沈小花鼓励热恋中的心上人:“我写一条新闻在报上刊载,让市民知晓,动员大家来买帮你销售。”
“我也支持你,我在广播站给你播一条消息。”沈小凤看到罗思故招急的样子,体会到当厂长的难处,也尽力支持。
“叔叔,电视机有啥用?”好奇心强烈的郑宝根仰面问道。
“呵,电视机好处可多呢,叔叔调试给你看,你就知道了。”听到宝根提问,罗思亲暂时抛开了烦心的事儿,兴致勃勃地打开电视机,摆放在天井里,他举起移动天线不断地调试着方向。一会儿,荧屏上白花花的雪花点变成了图象,传出了声音,黑白分明,人影清楚。四合院的人们收拾好了饭桌后,一齐聚集在一起,认真地收看起电视,大伙儿也被这新奇的产品所吸引。
市化工总厂销售科人头攒动,听到消息的人群纷纷前来购买,电视机供不应售,罗思亲和王科长忙得不可开交。罗思故副厂长在旁监管。一个通讯员快步走过来,朝罗思故报告道:“罗副厂长,贺厂长有事找你!叫你马上去厂长办公室。”
“什么事呀?”
“好像是催款的事儿吧,我不大清楚。”通讯员随口回答,但是又不敢肯定。
“我回头找你算账。”罗思故对罗思亲的擅自作主行为不满意,责骂弟弟。他心里惶恐不安,估计厂长找他谈话会涉及到亲民法律事务所拉回的这批产品。
“罗所长,你看嘛,我说你不要擅自作主。公家的事儿,能办成就办,办不成也不会有人怪罪你,你想标新立异,就得倒霉!”王科长无可奈何地叹声长气:“等着挨批斗吧。”
罗思亲呆怔着不吭声,心里急着早销售完电视机,收回现金好结算了事。
厂长办公室里,贺厂长正接着电话,粗犷的声音传出去很远,让走在走廊里的罗思故能清楚的听到。
“什么?没有呀。做电视机生意,没有的事呀,我们生产肥料的厂子,怎么会干这种营生。不会的!老弟你一定弄错了。什么?你要,没有这回事儿的。笑话了!我先问问情况吧。”
静候在厂长办公室门口的罗副厂长,听到厂长打电话的声音,脸色愧疚。他已经做好了自我检讨挨训的心理准备。
“罗副厂长,你来了。你坐吧。”贺厂长撂下话筒,在办公桌前脸色正襟地坐好,询问下属:“我们厂里做起了电视机生意,这是怎么回事呀?”
“贺厂长,这是我的错误。我检讨。”罗思故诚恳地站起来承认错误。
“你给我说说事情经过。”贺厂长用手指头指着对方要求。
“是这样的,常山公司拖欠我们厂货款好几年了,收不回资金来。这次,销售科的去收债,钱没收到,拉回来一车电视机抵账。是我的错,你处分我吧。”罗思故想到没有完成任务,诚心诚意地认错,主动承担起责任。
“以货抵债”贺厂长思索一阵后道:“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哎,罗副厂长,你马上查一查,我们厂在外面还有多少没法收回的债务,也可以采用这个法子呀。”
听到厂长肯定了罗思亲他们的作法,阴转睛了,罗思故一抛阴郁的心情,高兴地答应道:“好的,我马上照办。”他兴冲冲地准备走出门去落实,被厂长叫住了。
“哎,罗副厂长,你留下五台电视机给我。我买了。今天我办公室的电话打爆了,不知道他们的消息来得比我还灵通呢。”贺厂长弄不明白其中缘由了。
四合院里,人声鼎沸,欢声笑语。罗思亲成了今天晚宴的主角了,他举起杯子中的红酒逐次与大家碰杯。
“大哥,首先感谢你和大嫂对我的关照,让我的亲民法律事务所开了张。”罗思亲高兴地与大哥碰了杯,俩兄弟感情深厚。罗思亲从大哥嘴里得知贺厂长肯定了他的作法,而且,这次催款不仅完成了任务,而且,还开拓出一条解决三角债的新路子,他心里高兴。
“思亲,大哥祝贺你!祝你法律事务所越办越红火!”
“谢谢大哥。干!”兄弟俩灌了个满杯。大家都欣慰地笑了。
“第二杯,我敬小凤姐、小红姐、小花和小宝根,谢谢你们帮我出力出策。”
“叔叔,我帮你告诉了我的同学小胖子,他爸爸有钱。”宝根认真地报告,表功的可爱模样引发起众人一阵欢笑。
“第三杯酒,我敬妈妈和谷阿姨,让你们替我担惊受怕了。给你们赔罪了。”两位长辈相视一笑,略举起杯子轻抿了一口。
“思亲,你胆子也够大的了,这万一做买卖亏了本,你怎么办?”谷春秀有些担忧,实际上,她的心里替小女儿小花招急。沈小花有了一份安逸的工作,偏偏看上了干个体经营的罗思亲,而且,大有非对方不嫁的意思。她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可是,小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咬定青山不松口,两个年青人情投意合。她也不好多说,但时时替他们担惊受怕。
罗思亲和沈小花同坐在一条凳子上,有说有笑,亲密无间,你给我夹一筷子菜,我还你一匙子汤,家里人心知肚明,也为他们感到高兴,报以甜甜的笑意。
小宝根不懂事,他从妈妈身边溜下,跑到沈小花和罗思亲身边,拉着他俩的手央求道:“小姨,小叔,你们答应我的。讲好的,赚了钱,带我去溜旱冰的。”宝根有些急不可待了。
“宝根,听妈妈的话,不准没有礼貌。”沈小凤教导儿子。
“小姨小叔说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准变的。”宝根争辩。
“是的,叔叔和阿姨答应宝根的,我请客,走。”罗思亲和沈小花向母亲们告别,在小宝根的牵手下,乐融融向大门外奔去,大门外传来三人愉快的欢笑声。
“吃饱了,我们下了。”丁云梅含笑地提议。
“散了,我来收拾。”谷春秀应承。众人各自散了,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沈小凤默默地帮助妈妈收拾残席。母子俩捡拾好餐桌后,同去后厨清洗。
“小凤呀,你在家几姊妹为大,你替妈妈劝劝小花,看这个精灵鬼姑子,是个么打算,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整天里嘻嘻哈哈,像个没事人似的,我也弄不明白,妈操心呀。”
“妈,你别操心了。年青人的事年青人自己决定。”沈小凤宽慰母亲。
“哎,小凤,你说?”谷春秀左右警觉地瞧一眼,压低声音吐出自己的心事:“你妹条件不差的,追求她的好男儿也不少,她偏偏要选一个个体户,真是冒得名堂。今后日子不好过了,可别怪妈冒提醒你呀。”
“妈,你是瞎操心。现在的年青人志向远大,干哪行都能挣钱生活。再说,他们年青,又有知识,只要肯拼,将来一定会有好前程的。”
“话是这么说。妈是淡吃萝卜咸操心。她俩能不能成?”
“妈,你不用操心,我看好他们俩。思亲,你是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人品好,有礼貌,懂得心痛人,小花嫁给他,是不错的一对。”
“妈晓得。这伢儿人品冒得说的,就是搞个体户,妈落不下心来。”谷春秀想到大女儿的婚事毁在自己手上,对于小女儿的追求也不敢多干预了。看来上天早就注定了,沈家合该有这么一难,她宿命地想。转而又关心起大女儿的婚事:“小凤呀,你自己的事儿,考虑了吗?”
“妈,我会考虑的。你放心吧。”沈小凤温顺地应承。她把一摞碗清净后,摆进了厨柜。
罗家书房里,丁云梅手执一卷书,与大儿子罗思故促膝谈心:“思故,谢谢你帮助弟弟创业。思亲年纪也不小了,你当哥哥的,帮妈催催他,把婚事定了,让妈也放下心来。”
“妈,我会催的。”罗思故看着报纸,一边回答。他向妈妈发问:“妈,现在国家改革开放了,对外贸易多了,我们可以去信跟外公联络一下。”
“几十年了,未曾谋面,不知你外公外婆状况如何?你帮妈写一封信去信联系一下,兴许找得到吧。”
“好的。思亲怎么还没回来,估计玩疯了。妈你先休息,我去看门。”罗思故跟母亲告别。
旱冰场里不断传来欢声笑语。罗思亲、宝根、沈小花三人手拉手像燕子一样掠过水面,在偌大的旱冰场里玩得非常开心,不多时,三个人早已汗流浃背。他们滑行到一个休息桌边停了下来,罗思亲和沈小花气喘嘘嘘地趴在桌边不动了,而宝根玩兴正浓,坚持继续滑行,他向沈小花请示:“小姨,叔叔,你们歇息吧,我滑去了。”
沈小花累得说不出话来,甩甩手表示同意了。看到宝根一个人飞也似的滑远了,罗思亲和沈小花面对面坐在冷饮桌前,各自要了一杯饮料,甜蜜地会心一笑。
“咯咯咯!思亲,你当老板发财了,这回该你请客了。”沈小花笑着掠一下凌乱的刘海,露出俊秀的面容。她的模样更像母亲一样清秀。
“包在本老板身上了。”罗思亲夸下了海口:“小花,将来我赚大了,你要什么,尽管开口,我都给你买!”
“哪我要天上的星星?”沈小花狡黠地笑着考验恋人说。
“我搭梯子去摘。”罗思亲楞神一下,随即朗声应答。
“你说的。不反悔?”沈小花顽皮地将对方的军,面含桃颜。
“不反悔!”俩人相视而笑,兴奋地碰了碰饮料瓶,感情更加亲密。
一个月后,市化工总厂副厂长办公室,一群采购员围着副厂长罗思故纷纷报喜道:“罗厂长,形势大好呀。我们换回来了布匹。”
“我们去沿海换回来了电子新产品。”
“罗厂长,我看这个法子好,干脆我们改行做贸易算了,来钱快。”一个大块头采购员提议。
“是呀,我们的磷矿迟早要开采完,不如趁早转行了,多一条腿走路,多种经营今后就多一条出路。”有人附赞。
罗思故手中拎起一枝笔认真倾听,碰撞出新的思想火花,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厂子采取了以物换物的方式,原来沉积的债务也被盘活了,而且,每次换回来的货物还能赚回一些利润,罗思故思考着要不要向厂委会提出适度经营第三产业的思路。
贺厂长办公室里,罗思故拿着一叠生产报表汇报。厂长兴奋地拍拍罗思故的肩膀鼓励道:“罗副厂长,不错呀!形势一片大好。我们厂生产的化肥供不应求,要动员大家鼓足干劲,力争上游。”
看到贺厂长兴致勃勃的样子,罗思故犹豫不决是否要向厂长汇报自己的新想法,厂长看出了罗思故有话要说,关切地询问:“你还有事吗?”
“厂长,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呀?!大老爷们说话吞吞吐吐的,不爽快,有什么想法,快说!”
“厂长,最近我们按照你的指示,以货换货,收回了多年的沉债。我想,是不是考虑开办第三产业?转移一些劳动力,为厂子今后的发展谋划一条出路。”
“不用了。以货换货只是权宜之计,我们的主业是生产化肥,现在形势大好,你作为主管副局长,要多动脑子,扩大再生产呀。小伙子,努力干吧!将来这个厂长还得由你来当呀。”
罗思故苦笑一下,不置可否,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更重了。
一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四合院里热闹非凡,沈小红的个体工商户证件办了下来,她把自己的鞋子作坊开在胡同口,取名叫 “小红鞋铺”。沈家人、罗家人都来帮助她搬运东西,贺喜开张。
谷春秀站在院内指挥转移鞋铺:“思故呀,你们俩兄弟注意安全。慢可,不招急,抬稳了。”
罗思故和罗思亲俩人合抬一张补鞋机往外走,沈小凤背了一背篓鞋底,沈小花提着一捆捆扎的布料,宝根拿着一个二姨喝水的杯子,大家往外走,前去胡同口 “小红鞋铺”布置店面。丁云梅扶着沈小红的轮椅站在正厅里。杨梅抱着孩子也来观看凑热闹。沈小红看到四合院这温馨的一幕,感受到人间的温暖,眼睛有些湿润了。她想,原来人世间的真情和温暖可以融化一切仇恨。
“小红呀,你要懂得感恩,感谢罗家人。罗家兄弟帮你跑落跑上,办成了证件,张罗着小店开了张。还有你丁阿姨,无时无刻地关心你,关照你。你也该知足了。”
“嗯。”小红内心激动,但多年来与社会隔绝,她说话很少,心里默默地感受到罗家人对她的关爱。她心底里的坚冰开始在融化。
“谷大嫂,快莫说见外话了,我们也帮不上大忙,举手之劳吧。再说,小红的事儿,我罗家要负责到底的。”丁云梅谦和地说。
罗思故和罗思亲俩兄弟返回来,准备合抬沈小红的轮椅到大门外。临走时,沈小红转动轮椅向母亲和丁阿姨告别。她的眼里噙含泪水,动情地说:“丁阿姨,我能自食其力了。感谢你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今后你不要再给我送钱了。”
“这哪能行呢,阿姨说好了,要养你一辈子的;阿姨也要感谢你,原谅了罗家人的过失,这人世间还是好人多。”丁云梅掠了一下花白的头发感慨地说。
“丁阿姨,我有一个请求,不知您答应不答应?”沈小红有些犹豫地请求道。
“小红呀,你说什么阿姨我都答应。孩子,你说吧。”丁云梅多年来关心沈小红甚至于超过了自己的孩子。她期盼她能够站起来,自食其力,好了去心中的自责和不安。
“我能认你做干妈吗?”她真诚地说,潮湿的双眼羞涩而充满了敬意。
“好啊!我们母子俩的心早就拴合在一块了。我白拣了一个女儿。”丁云梅笑着朝身边的谷春秀打趣。
“丁老师,说实话,小红这个女子心重,她懂得好歹。当年年少不懂事,得罪了你们罗家,落下这后遗症,合该有这么一劫。你养育了多年,比我做母亲的还上心,小红理该是您的女儿了,叫您一声妈了。”
“小红,好孩儿!我认你这个女儿了。”丁云梅有些激动了。她想,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就是想化解彼此心灵深处的仇恨,现在,坚冰终于融解了。她感到欣慰和满足。
“妈。”沈小红羞涩地叫了一声。
“唉!好女儿。来,你认过罗家人,结了亲戚,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丁云梅搂抱着轮椅上的干女儿,郑重其事地介绍罗家人,尽管大家彼此都非常熟习。丁云梅还是不想省去这神圣的议式。
“这是你大哥大嫂,还有你三弟。”丁云梅扶住沈小红肩头,逐个地介绍站在前面的罗家人。
“大哥,大嫂,三弟。”沈小红含泪礼貌地打招呼,心里充满了幸福。
“红姐,我们都帮你。”罗思亲这个小伙子也忘记了幼时的隔阂,与沈小红这个新认的姐姐关系变得融洽起来。
“小红,你算是明白了,人间有真情,世上好人多呀。妈今天办桌席面,请四合院里一大家子亲人吃饭,也算是你认干妈的喜宴吧。”谷春秀语重声长地教诲女儿做人道理。
“谷大嫂,难为你了。”丁云梅感激。
“来,加把劲!帮小红鞋铺开张了,晚上回来吃大餐。”罗思故发出号召,众人齐声叫好,四合院里暖意融融,众人齐心合力地张罗小红鞋店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