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仪说追她就是真的追她,大把银子不要钱似的花。像是求偶期的雄鸟绕着性冷淡的雌鸟一边蹦跶一边疯狂开屏,花枝招展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在她面前**绽放。

有时她打开背包想要付账,包里却哗啦啦飞出几百个五颜六色的氢气球,晃晃悠悠飞向湛蓝的天空,引来一片惊呼。

有时她在实习回家的路上,多看了几眼橱窗里某个商品,第二天早上那个东西就会乘着热气球降落在她28楼的阳台上,还附带一张魔术师的卡片,卡片上龙飞凤舞画着谢仪的签名。

有次她忘带钥匙,只好在墙上找开锁小广告打电话请人来开锁,电话还没接通,一只友善的鸽子就扑棱棱飞进楼梯间,把家门钥匙送到她手上。

还有最离谱的一次,她在路上遇到一个才气十足的街头画家,那人穿着一身汉代黑红盘龙纹圆领宽袍大袖,腰间配一条青雪玉带,画笔挥洒如游龙走蛇,画风颇具古意。

许西柠忍不住上去攀谈了几句,觉得可以把他写成民间达人的采访报道,友好地露出招牌性的灿烂笑容:“我能加您的联系方式吗?”

谁知画家却笑道:“这位漂亮的女士,我已经在您的通讯录里了。”

许西柠不解。

只见画家反手抓着自己的脸皮,刷得一下把整张橡胶头皮揭下,露出谢仪那张俊美到欠揍的脸:“哈哈嗨!是我。”

许西柠笑容凝固:“……”

谢仪:“就算我换了个样子,你还是在人群中向我走来,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谢仪弯下腰,亲昵地捏捏她的脸蛋:“宝贝,这叫爱情。”

许西柠面无表情拍开他的手:“错了,这叫报应。”

*

许西柠在片羽传媒的实习时间比较弹性,除了固定坐班时间,剩下的时间她可以抱着笔记本在任何地方写稿。

虽然她租的房子面积不大,但卧室有一块大理石飘窗,铺上软垫,架起小桌板,金色的阳光穿过窗户斜着落在玻璃杯上,投下一片柠檬色的光影。

谁知刚打开电脑,手机就开始嗡嗡嗡响个不停。

发微信的是她的闺蜜余圆圆。

芋圆:【樱花街枯木开花的现场视频!带你领略世界第一魔术师的奇迹!】

芋圆:【暴涨八千万粉,盘点谢仪出道以来的神级魔术】

芋圆:【魔术师团体自称成功解密谢仪手法惨遭打脸】

芋圆:【谢仪30s不心动挑战!无人生还!!这个男人他鲨疯了!!!】

……

许西柠:……

比前任疯狂求复合更恐怖的是,闺蜜是前任的民间代言大使。

叛徒!这是友军里出现了叛徒!

就像被迷倒的万千少女一样,余圆圆也对谢仪一见钟情,大三的时候她曾经生拉硬拽拖许西柠去看谢仪的魔术表演,现场氛围狂热到恐怖,像是什么中世纪的大型传教现场,吵得许西柠半途离场。

芋圆:【姐妹,你真不打算旧情复燃吗?】

封心锁爱:【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旧情,都是逢场作戏。】

芋圆:【你这么讨厌他吗?】

那倒也真不至于。

很难有人讨厌一个又帅又有趣还挖空心思讨你高兴的男人,虽然谢仪用鸽子给她送钥匙让她觉得这人有私闯民宅的犯罪嫌疑,但当她口渴,公司的自动贩卖机一边唱歌一边吐出她最喜欢的冰镇柠檬茶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笑出声了。

封心锁爱:【我只是不想和人形自走炮谈恋爱。楼下水果摊老板娘狂追三里地就为了送他一袋苹果……在那之前老板娘最喜欢的人是我!他夺走了老板娘对我的爱!他凭什么!!】

芋圆:【他只是有天下帅哥共同的苦恼罢了。】

封心锁爱:【你是不知道他多招桃花,往路边一杵就有美女投怀送抱,他说自己什么都没做,谁信呐?有人会真的一眼爱上一个人吗?】

芋圆:【有,我。】

许西柠循循善诱:【想象一下,假如你是他女朋友,他睡了你,转头又有数不清的女人争先恐后爬他的床呢?】

余圆圆大惊:【我何德何能睡他?!还有这种好事!!!】

余圆圆在现实中是个重度社恐的二次元少女,在网上却是个发言极其猛浪的狠人。

现实中若是有男生碰她的手,她能害羞得满脸通红,而在网上,每天开麦不是“爆炒我”“橄榄我”就是“裤裤飞飞”。

芋圆:【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今朝拥有。】

封心锁爱:【……】

封心锁爱:【你没救了】

封心锁爱:【抬走吧。】

余圆圆过了很久,又发了条消息过来:【不开玩笑,我觉得他是真喜欢你,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男人一开始只是想得到你,因为胜负欲,因为不甘心,等到他意识到自己一门心思追求你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因为真的爱你,Bang,他就完啦!】

封心锁爱:【论文写完了吗就看小说?】

芋圆:【要知道你们身上集齐了当代热门CP的三大要素:破镜重圆,假戏真做,还有我最最喜欢的一个。】

封心锁爱:【什么?】

芋圆:【千金不换,浪子回头】

*

许西柠既不相信破镜重圆,也不相信浪子回头,最不相信的是她有生之年还能谈上一场正常人的恋爱。

她盘腿坐在飘窗上写稿,一气写到了晚上,然后疲倦地伸了个懒腰。

倒不是工作任务太重,而是她喜欢把事情拖到最后一天。

从前她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暑假期间作业一个字都不写,直到最后一天疯狂补作业,不吃不喝没日没夜,通宵写到第二天七点再像没事人一样去上学,而且字迹工整一题不落堪称模范代表。

老师当众夸奖她,说你们都应该像许西柠同学学习,作文写得立意深刻条理清晰。

许西柠就冲老师甜甜微笑,反正没人知道十五篇作文是她一晚上写出来的。

许西柠把采访稿发给编辑,然后收拾了一下家,准备把搬家留下来的泡沫板丢掉。

她抱着比自己还高的泡沫板,用脚踹上门,却被山一样的泡沫板挡住了视线,摸不到电梯下楼的按钮。

许西柠仰着脖子,细白的手指艰难地摸索了半天,直到对门邻居走了出来,帮她按了按钮。

“谢谢你啊这位兄弟。”许西柠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见脚边一双男款运动鞋,真诚道,“我是刚搬来的不吵闹爱干净的文明好租户。”

男人“嗯”了一声。

声音低沉清冽,有种冰块一样的质感。

许西柠听着耳熟,侧过身子,去看他的脸,惊道:“展星野?”

展星野:“嗯。”

眼前的男人身形削瘦,穿着灰色连帽加绒卫衣,戴着鸭舌帽,背着单肩包,帽檐下的脸干净清秀,轮廓利落清晰,看起来像是个过分安静的男大学生。

展星野是老许故友的养子,和许西柠从小一起长大,在十五岁前他们称得上一句无话不谈形影不离。

然而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展星野突然开始躲着她,高中毕业又去了一个网上都很难搜到的野鸡大学,导致两人一晃很多年都没怎么联系。

“你也住这里?”许西柠问。

“嗯。”

“你也在实习了?”

“嗯。”

“你是打卡机吗!刷一下你滴一声?!除了嗯就不能说点别的?!”许西柠怒。

展星野一愣,然后垂下睫毛,沉默地挨个捏自己的指节。

许西柠记得他从小就有这个毛病,一紧张或是害怕,就会下意识地捏自己的指节,捏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许西柠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么着你了?”

当时展星野一直躲着她,放学不送她回家,周末不来她家吃饭,还不肯碰她仿佛她浑身长刺。

许西柠不管怎么问他都只是沉默,一度许西柠以为他很讨厌自己。

倒是老许无语地看着女儿,说我看着他不是讨厌你,是害怕你,指定你欺负人家了!

可许西柠实在是记不清她怎么欺负人了,诚然她当年叛逆又嚣张,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理阴影还如此深重吗?

她做什么了?总不能是逼着他光屁股跳钢管舞。

许西柠正琢磨着,一旁的展星野沉默地把脚伸到她旁边。

许西柠一愣:“啊?”

展星野默默看着她,好像在等着什么。

他长相不是谢仪那种张扬的类型,也不是霍廷那种锋利的类型,而是更偏向于东方特有的内敛和耐看。

往往在他安静抬睫注视人的一瞬间,让人好像突然一脚踏空,沉进他漆黑的眸子里。

许西柠想起来了!

当年她生气的时候总是喜欢狠狠踩展星野的脚,后来展星野被她踩习惯了,只要她发脾气,他就把脚默默地伸过去让她踩。

他这是在等许西柠踩他!

多么积极、主动、任打任骂的好同志!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许西柠赶紧走进电梯,却发现展星野没有进来。

她使劲歪头,从庞大的塑料板后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不进来?”

展星野:“我走楼梯。”

二十八楼啊大哥!

这么害怕我的吗?!

许西柠沉默了。

作孽啊,她当年竟如此恶霸。

电梯门快要合上,许西柠见缝插针语速很快:“你很久没去看老许了吧?要不周末一起回去吃个饭?”

展星野低头看着鞋子,声音很低:“嗯。”

许西柠心想,真是个小可怜。

电梯门合拢后,展-小可怜-星野转身,大步走进楼梯间,抬起一双冰冷的眼睛。

他整个人的气质骤然变了,原本的温吞木讷快速褪去,像是淬火的长刀,在黑暗中缓缓转出老练的锋芒,释放着不加收敛的杀气。

高中毕业后,他升入异种生物特别管理局下属的保密级院校。

他的确在实习,只不过工作内容是铲除人类社会中违反《契约》的非人类。

这份工作还有另一个更通俗易懂的名字:

——异种杀手。

一周前,他从外地调回槐江市,追踪任务目标谢仪,在谢仪高调亮相并且反复多次出现在樱花街后,他买下了离谢仪最常出现的地址距离最近的2802。

他没想到许西柠会被牵扯其中,他不知道谢仪对她做了什么,但档案上显示自八百年前涂山狐妖一脉诞生天生魅骨的狐狸精后,东方谢仪就从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他看上的漂亮女人。

此时,展星野耳侧碎发掩藏的无线耳机传来机械音:

“2033年1月16日,执行部S级执行队长展星野,以长期非法使用妖术公开敛财,以及对平民使用妖术双重罪名,对东方谢仪实行逮捕。逮捕批准。”

展星野垂着眼睫,将一根拇指粗细的绳索捆在消防栓上,推开楼梯间的窗户。

呼啸的夜风中,他一手抓绳索,一手压帽檐,飞身从28楼一跃而下,如一把出鞘的森严利刃!

“——行动开始。”

*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

寒风料峭,漫天繁星。

许西柠走出单元门,将塑料板扔进垃圾箱,悠闲地插着兜,晃晃悠悠,去小区外的711便利店买了明天早上吃的金枪鱼饭团和柠檬酸奶。

回家路上,她突然听见“砰”的一声轻响,像是重物撞上车前盖的声音。

许西柠扭头看去。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火红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向她窜来。

许西柠以为是只超级大耗子,下意识要躲,但那东西直奔着她来,一溜烟窜到她脚边,然后呜的一声,四脚朝天地翻了过去。

……怎么还带碰瓷的!

那是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红得热烈,像一团柔软的火焰。

它似乎是疼,一边喘气一边哼唧,某种温热的**湿润了她的裤脚。

是血。

许西柠蹲下来,发现狐狸受伤了,胸腹处有被利器划开的伤口,鲜艳的血将胸前的长毛黏成一绺一绺。

许西柠看它怪可怜的,伸出手把它抱起来。

狐狸的脸被路灯照亮,狭长上挑的眼尾湿漉漉地眯起,眸光流转勾魂夺魄,蓬松的尾巴尖似有似无的擦过她的手背,像是可怜兮兮的讨好,又像是漫不经心的撩拨。

许西柠看着它,它看着许西柠。

四目相对,许西柠心里咯噔一声,差点把狐狸摔了。

是她魔怔了吗?!

这狐狸怎么……

——怎么长得这么像她前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