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当天的情景,刘浩事后回忆起来,还窝火地直喘粗气:“太可怕了,现在的人怎么都不分是非,瞎起哄呢?说好的警民一家、见义勇为呢?”

他本想追问领导:“那些个妨碍执行公务的刁民,唯恐天下不乱的‘潜水式’暴徒,光天化日之下袭击警察,就这么结了?”但看到池逸晙身上喷溅着的血水,想到刚才亲眼目睹的惊心动魄一幕,低头看看自己就灰色T恤上几个脚印,嘴角一丁点血迹,就忍住了。他和大多数刑队兄弟一样,轻伤不下火线,不想给队里添麻烦。

他挠着头一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一脸正气,胸揣警官证,配备装备在执行任务,怎么就在几秒钟之间,反倒被众人摁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杨天夺路而逃了呢?

臧易萱告诉他:“你也不要怪人叔叔阿姨。要怪就怪一些无良媒体,兴风作浪,整天没事挑拨咱警民关系。负面报道看多了,做得再多好事不宣传,人老百姓能理解咱们么。”

刘浩点头:“也是,就咱整天在路上吸灰的交警兄弟,风吹日晒的,按规定罚违章车辆,还不都被人误认为罚款进了自己的腰包嘛。哎,真的是,不提了!满满辛酸泪。”

刘浩更耿耿于怀的是当天本能立功的英雄,却成了最莫名其妙狼狈不堪的人,瞅着嫌疑人从眼皮底下脚底抹油。说起来,他是第一个发现犯罪嫌疑人杨天的。

刘浩是在候车口挂掉电话,冲向拖着小行李箱准备动身的杨天的。杨天在候车室坐着看报的时候,脸部被挡得严严实实,刘浩一直没敢确认,也就没朝对讲机里汇报。

待到登车口一开放,杨天起身的一刹那,刘浩放下掩护用的手机,闪过抱着孩子的一个旅客,两步冲了过去,精准地把他扑倒在地。

他们身边立刻一阵喧闹声,人群自觉地散开弧度,驻足观摩难得一见的场景,像是在欣赏不收费的文艺演出。

杨天到底是走江湖的生意人,认出刘浩的一刹那,本是心如死灰,打量四周,马上看出周围并没有其他警察接应。他很快意识到,他们是分散各点在守株待兔,刘浩是单枪匹马冲上来的。他随即就扯着喉咙喊:“打人啦!”

周围的群众看没什么太大动作,兴致索然地慢慢散去。大厅里的旅客大多行色匆匆,没有太多人关心他的疾呼。

刘浩一个背摔,把他放倒在地,准备上拷。

“警察打人了!哎哟!暴力执法,警察怎么动手打人啦!”

杨天突然扯开喉咙,再次喊道。

“帮帮我,我是警察!”刘浩也喊。

本来散开的围观人群,顷刻间如潮水般涌上来,其中几个大妈骂骂咧咧地戳戳点点,有两三个男人上来就要帮忙。

刘浩懵了,他的解释顷刻就淹没在群众的指责声中,没有人听到他说什么,也没有人在乎他要说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掏出警官证,就被几个大汉同时一拽,从杨天身上滚落在地。

原本被刘浩扑倒在地的杨天瞬间得到松绑,他行李箱也不要了,连滚带爬地钻出人墙,拔腿就跑去。刘浩拿出对讲机,用尽最大力气呼叫:“一组呼叫,一组呼叫。嫌犯朝室外停车场的方向逃窜,听到请回答。”

群里这才有人意识到警察真的是在执行任务,不知哪个年轻女人叫了句:“袭警要坐牢的,你们都想被抓吗?”

刚才几个动手的男人往人群里一钻,转眼都散开了。刘浩一骨碌爬起来,衣服来不及拍,同组的兄弟已经从另一个候车室方向跑来。

刘浩扭头朝他挥手招呼,两人一齐朝外跑去。

杨天的脚步很快,他穿着黑色POLO衫,在人群中并不瞩目,快要分辨不清他的背影了。

池逸晙在外围巡逻,这时他发动警车,一脚踩下油门,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同时握起对讲机回答:“三组收到。”

“四组收到。”左晗发动车,曾大方在旁边回应。

左晗开着警车在停车场里疾驰,朝最靠近候车大厅的方向开去。既然杨天朝停车场跑,那很有可能是开车来的。

她记得那辆车,银灰色的别克商务,车牌号末尾是三个八。

左晗的车速突然加快了,曾大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一个人影远远地朝这辆车飞奔而来。左晗一拉倒刹车,把车在对面车位停稳。两人火速下车,从别克商务后面绕了过去,透过尾窗玻璃,静静等待着杨天靠近。

左晗被曾大方拽到了身后,她的手里也握着一根警棍。

杨天在一点点跑来。他气喘吁吁跑到车门位置时,还气喘吁吁地在回看是否有人追上来,就在他打开车门准备关门的一刹那,车门被一只大手拽住了。

杨天明显愣了愣,但很快,他跳下车,脸色镇静地面对曾大方,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

曾大方还没动作,左晗就挺身挡到他前面。他来不及再去拉扯,怕惊动了杨天反而扣下扳机。

左晗冷静地站在原地,独自面对冷冰冰的枪口时,杨天懵了。

像是没有看到他的枪一样,和自己女儿年龄相仿的年轻姑娘就站在面前,近距离地逼视着自己。他不知道这个女警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显犹豫了两秒钟。但是,他的手没有放下,依然把枪口对着她。

他一步步后退到驾驶位,侧着身准备上车。

“磅!”一声巨响!

三人都条件反射地浑身震颤了一下,左晗第一个看清是池逸晙驾车在猛撞别克车尾的时候,杨天手里的枪被震到了地上。

“砰!”又一声巨响,是枪响,左晗面色苍白地转头去看。还好,曾大方依然站着,是枪走火了。此刻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侧身扑倒在地,抢先捡起枪,拔出了弹仓。

好险,是上了膛的仿制六四式手枪。他觉得身体里一股寒气腾地升起,汗毛树了起来。

杨天在他们走神的一刹那反应过来,再次发动,慌不择路地朝停车场出口疾驰。

“上车!”曾大方把空枪往腰间枪套里一插,短促命令道。

左晗一蹬上车,曾大方就叫:“抓稳了!”

车门还没关上,车就一个急转弯,同池逸晙的警车分开两道,朝前疾驰。一时间,停车场里黄土飞扬,沙石乱滚。

池逸晙的车速不比癫狂的灰色商务车慢。在停车场出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杨天的车直接开上了通往市区的枢纽公路。

池逸晙拉响了警笛,一路轰鸣。杨天的灰色商务车突然变道,大众色的基本车型在车流中遍地就是,曾大方几乎要跟丢了。

“小心!”左晗一声尖叫。

疾驰中,曾大方猛踩刹车。

宽大的马路中央,没有红绿灯,没有斑马线,一个老太突然冒了出来,拖着一条狗,在车流中目视前方,气定神闲地过马路,像是在步行街散步。那条狗被急刹车的尖利声音吓得惊慌失措,狂吠起来。

老太笃定地把狗抱起来,索性站定了,隔着玻璃,指着曾大方骂:“瞎了眼,那么急,急着投胎啊!你妈没教过你车要让人啊!她不教,我来教你……”

两人盯着远去的商务车,心急火燎,曾大方气得头顶冒烟,往后倒了半米,直接转了方向盘变了车道继续往前疾驰。

池逸晙已追上了他。

左晗他们远远地看到在前方,有一辆警车横在了距离他们有三个路口的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