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直凝视她手中的鸡汤片刻, 白皙的手指,与汝窑天青瓷碗,简直是一副上好的美人图, 然而这美人却包藏祸心, 想要杀他。

他看得有些久, 久到谢期心中开始忐忑不已, 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怎么忽然想起给我炖汤?”

谢期睫毛轻颤, 不大敢看他黑黝黝的眼睛:“只是看你最近照顾我和孩子,有些累,不想喝就算了。”

她的手开始后撤, 随意的想将那碗汤放到一边。

手却没能挪动,萧直低头, 对着碗边喝了一口。

他几乎是半强迫她,亲自给他喂了进去, 一碗汤下肚,随手将碗放到一边, 萧直目光幽深:“都喝完了,现在可放心了。”

他目光仿佛能看到她的灵魂深处,谢期身子轻颤,心虚的不敢回应。

他却将她抱住了:“很好喝,香甜的很, 以后阿鸢要时常亲手给我做。”

他真的毫无察觉?怎么让她觉得压迫感如此之重, 但不会的,他应该什么都没察觉得到。

萧直如此敏锐, 连她逃跑去了哪都很快知晓, 若是真的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还能心平气和的跟她在这说话?

“好, 以后每天都给你做。”

萧直笑的极为开怀,吻上她轻颤的睫毛,睫毛根部有一点濡湿的触感。

他卷着她,桌案上的书卷折子全都被扫到地上,他将她放了上去。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谢期心知肚明,然而此刻却开始挣扎,在这种地方,太羞人了。

因为心虚,她拒绝萧直的动作都很轻:“别……别在这,去床榻上。”

萧直轻笑,却并没有将她抱起来。

“会有人看到了。”

谢期有些恼,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不让他亲下来,萧直只是笑,带着茧子的大手抚摸她的脸颊:“没人敢看,他们都下去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人。”

不知何时,也许在萧直吻上她脸颊的那一刻,服侍的宫人们早就蹑手蹑脚离去,此刻殿内静悄悄,只有他们两个。

谢期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萧直想要做什么,没人阻止的了他。

温热的,带着薄茧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俯下身去,将她抱入怀中。

他亲吻她,黑黢黢的双眸中只有她,再也容不下旁人。

“阿鸢,你知道吗,南方百越的佛灯会上,信徒都会供奉莲花,将未绽放的莲花花瓣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恭敬、虔诚的敬献于佛前,以表示自己的诚心,我也想为你献上,一朵莲花。”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心脏处,她被浓浓的爱意包裹,紧贴着他的心脏,听到一声又一声咚咚声,那是他心口跳动的声音。

他向她展示了自己一切的赤诚。

爱吗?不,她确定自己不是爱,大概是触动,还有一些欢喜,没有女人会对这样痴情的男人,能不动心,但恨是占了大多数的。

然而太过激烈的感情,就会让人分不清。

他已经占据她生命太多的时刻,曾经的期待是他,失望是他,痴情是他,心如死灰是他,恨得生啖其肉也是他。

她的人生早已融入他的,命运的纺线早已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再也无法分开。

太过极端的感情,爱与恨,她早已分不清。

她抱紧了萧直,藕合般的手臂攀上去,主动回抱住了他:“我也……”

萧直狂喜,这是她在他身边,第一次开始主动回应。

“阿鸢,阿鸢,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想听。”

他在亲吻着她,在她耳边说着各种痴痴的爱语,她却早已分不清是爱还是恨,她应当是爱的,但恨却比爱更多。

就这样吧,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也不想在思考,就让时间就此停留下来,就让他这么抱着她,依偎在他怀里,心中平静。

他们拥抱着彼此,就这么静静的睡过去,什么都没做。(这是拥抱,没有继续做别的什么,两个人就抱在一起呆着)

第二日应是早朝,谢期精神疲惫,昨日思索的事太多,懒懒的睡过了,萧直也便陪她,索性就称病罢朝一日。

与萧琰的兢兢业业,只要不是真的病的起不来,就绝不会不上早朝相比,萧直确实显得不那么克己勤政。

可奇怪的是,萧直却比萧琰更加得心应手,至少给海阁老翻案,推行新政,都是萧琰朝没能做的了的。

谢期埋怨他,说他跟她厮混不上早朝,朝臣本就怀疑她牝鸡司晨,现在还不叫她妖后,说她迷惑君心,祸乱朝纲了?

萧直笑的前仰后合,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真心实意的觉得开心了。

萧直本在帮她穿衣裳,现在这种事他从不假以宫人之手,帮她选衣服,帮她绾发,都成了他的某种乐趣。

看她嘟嘟囔囔的抱怨,萧直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放心,没人敢说阿鸢的,谁若敢说,我饶不了他们。”

“你这么恐吓别人,用强压手段,人家面上服,心里不服,怕是更背地里骂我,是个祸国妖后。”

萧直只是笑:“那以后我不上朝了,阿鸢替我去,我就装病。”

“得了吧,御下之道,人家面服心不服又有什么意思。”

“阿鸢听政几年,倒成长了不少。”

就算是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杀谁就杀谁的。

“慢慢来,阿鸢慢慢收服朝臣们的心,他们会知道阿鸢的好的,再说,我现在不是也在你身边还能帮你。”

谢期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两人洗漱完,穿好衣裳,萧直虽然很想亲自给她绾发,但手艺不精,这种事还是的宫女们来。

流霞端上来一碗药汁,热气腾腾,嗅着就很苦。

“这些日子阿鸢喝的这些药,我总没问,这都是什么?是药三分毒,别轻易喝这些。”

谢期心里咯噔一声,忙道:“是补身子的,我自生了泽儿后,总觉得身上不爽利,便叫太医给开了点补气血的。”

萧直幽幽看着她:“当真是补身子的吗?”

谢期笑容有点僵,挥挥手叫宫女们退下去:“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阿鸢有话直说便是。”萧直摸着她的头发,双眸幽深。

“我自生了泽儿,就感觉身子不适,生泽儿的时候那么艰难,我疼得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要不咱们暂时先别要孩子了,行吗?”

她自生了泽儿,便一直喝着避子汤,现在却好似在跟他商量,为此不惜用上了美人计。

“阿鸢,不想我们的清儿和浊儿,上辈子,他们两个,就是我们的孩子。”

谢期有点心虚:“我并非是搪塞你,只是上辈子我便是难产而死,清儿浊儿是双胎,我很怕……”

“再说我们已经有了泽儿,难道他不是我们的孩子吗?”

萧直叹气,凝视她半晌:“这件事不是我迫你,只是……清儿和浊儿,很重要……”

“又是你那套鬼神乱力的说辞?”

谢期实在不懂:“你说的那件事,我总觉得根本就没来由,还是说你不喜欢泽儿,只是搪塞我罢了。”

“我怎会不喜欢。”萧直叹气:“泽儿也是你生的,我说过的,只要你生的,我都喜欢,但是……”

清儿浊儿很重要,他们不仅仅是他们的血脉,也是锚点。

萧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将那碗‘补药’喝掉了。

谢期暗中做了这许多事,总觉得有些心虚,总觉得以萧直的手段,不该什么都没察觉。

可他表现出来的,就是什么都没察觉,谢期越发理直气壮,也不想深入探究。

泽儿一岁的时候,朝臣们已经习惯谢期垂帘听政,甚至直接代萧直批改奏折,她与萧直相处越发融洽,每隔几日便要亲自煮汤给他喝,而萧直也总是眉眼柔和,笑着喝下。

然而谢期就以为一切都顺顺利利,按照她所设想的那样发展时,御史参谢期二叔贪腐,贪腐金额数量很大,为了她的面子,萧直没让人在朝堂上说这事。

暗地里叫大理寺,监察司和北镇抚司联合去查,这一查出来,便是谢期都暗暗心惊,她二叔贪腐了八万多两白银,还在家中私藏金丝楠木的棺椁,而更叫人不敢相信的是,为了敛财,他出卖情报给蛮人。

这可是叛国的罪名!

萧直回来时,正见她满脸阴晴不定,生着闷气。

“你是故意的吧,这折子发到我这,就是为了让我看看我二叔到底犯了多大的罪?”

萧直急忙凑过去安抚,见她没那么生气了,才解释:“他毕竟也是谢家人,这一回我不处置,你来处置,不然你又要记恨我,我岂不是冤枉。”

谢期狠狠瞪了他一眼。

“叛国之罪与谋反相当,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上辈子就这样吗?”

“上辈子揭发他罪行时,是十年后了,那时更加糟糕,监察司的人在拦住他们一家时,他已经跟蛮人投了诚,拖家带口想要逃跑去漠北。”

谢期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