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十二月初,巡视组对华南银行系统突击专项巡视,麻子急得双脚跳,一连给光头打了好几通电话,问他到底该怎么办。光头思前想后,最终奉上了“绝招”:“这回恐怕真是躲不过去了。要么拿钱,要么拿命,没有第三种方案。”
“拿钱?找谁拿钱?谢建伟?他!三个亿全部丢水里了,哪来的钱?拿命?你想拿谁的
命?我的?谢建伟的?这个老狐狸,真是够绝的,说得个含含糊糊的。没错,他最想要我的命。谢建伟的命,只对我有用,对他用处不大。不对,谢建伟的命对他也有用!要了谢建伟的命,我的职位就保住了。我的职位保住了,就不会找他老狐狸的麻烦,他自然也就不会再要我的命。看来,谢建伟的命是要定了。除非他会变魔术,变一个亿给我。否则,必死无疑。话说回来,就算我不要他的命,那些供应商也会要了他的命。只是供应商不会立马要了他的命,他一定还会像上次一样,骗得供应商的信任,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我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因此没办法,只能是我来要他的命。”麻子经过一番分析,很快就理清了思路,下定了决心。至于啥时候采取行动,他还没有想好。他关掉所有灯,办公室漆黑一片。他的心漆黑一片。“应该尽快解决才好,不然夜长梦多。”这个主意和他发飘的脚步,一同迈出了办公室大门。走出办公室才发现,裤裆湿了一大片。
“这回恐怕真得栽在杨志瑜手上了,这狗日的一天到晚只晓得赌,我看你还能赌到啥时
候!这回的八九百万货款你就别想再收了。没了这笔款,我看你还怎么赌?”谢建伟也还没有回家,也还待在办公室想对策:“巡视组来了,银行的钱要是不还上,麻子肯定要遭殃。我没有那么多钱,他也没有那么多钱,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没有那么多钱。就算他有那么多钱,他也不会拿出来。我已明确给他表了态,一年之内不可能还钱。他能等一年吗?巡视组会给他一年喘息吗?绝对不会。他会持侥幸态度吗?也不会,他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那么,他要是遭了殃,光头就得跟着遭殃。光头会让他遭殃吗?肯定不会。光头能保他不遭殃吗?绝不能。别说光头那点权利不能,恐怕再大的权利都不能。再大的权利都大不过人民赋予巡视组的权利。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麻子遭殃,然后他自己遭殃?
“那也不是。要是麻子死了,他光头就不会遭殃。麻子会死吗?如果要死,怎么个死法?自杀?他没有那么无私。他完全可以杀我灭口。我死了,他就安全了,不仅不会死,位置也保得住。他安全了,光头跟着安全。除非光头一定要他死。光头会一定要他死吗?想要,但没那个必要。连我都想得到,我死了,他们都安全了,难道光头想不到吗?肯定想得到。是我死了对他光头利大,还是麻子死了对他利大?肯定是我死嘛。这个破厂现在等于说全都是银行的了,供应商的几亿货款还不知道拿啥来付。当然,要是银行的这一个亿可以缓个一年半载,用后面订单的盈利来填补亏空,三五年后,还是有利可图的。可他们哪等得了这么久?看样子是一刻也等不了了!而麻子更是想得到,我手上捏着他的把柄,他巴不得我立马死掉,到时任凭他一张嘴胡说八道!
“他们两个其实也可以不要我的命,只要我啥都不说,他们同样没事。可他们会相信我啥都不会说、更不会把那份要命的合同交出去吗?断然不会,他们只会狗急跳墙,先发制人,把我拿下再说。他们会采取啥手段拿下我呢?给我下毒?制造车祸?放火?找狙击手暗杀?他们啥时候动手?让杜鹃去打听一下?不行,他们已经不信任她了。那我该怎么办?
“举报他们?坐牢我不怕,就怕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全泡汤。万一他们没事呢?再熬个几年,自己也开发一些新客户,一定还是能挣到不少钱的。至少能保住这个厂,给小军打个基础也好啊。
“要不先去外面躲一阵,等巡视组走了再回来?如果他们没事,我肯定也就没事了;如果他们有事,被抓起来了,我也没啥大事,大不了就是欠钱嘛,该还的还,该抵就抵,公司没了就没了,不至于坐牢吧?不,还是会坐牢,麻子不可能那么好心,一定会拉我垫背,把我们的合同交出去,告我行贿,告我拉拢腐蚀官员。不,还是不对,要是光头知道我跑了,他为了保住乌纱帽,一定会想办法弄死麻子,免得他乱咬。
“可要是我跑了,小军、杜鹃和黄姐他们该怎么办?光头和麻子不会找他们麻烦吗?把他们都带上,一起跑?都跑了,公司怎么办?谁来给我们传递巡视组、麻子和光头他们的信息?让小华代管一段时间?那也不行。谁代管谁遭殃。光头和麻子一定会把他们抓去审问,搞不好就会丢命。
“那怎么搞?直接把麻子干掉?杀人偿命,迟早会被查出来。再说,麻子死了,银行的
钱就必须得还了。现在可是没钱还。没钱还,银行就会拍卖地皮厂房,公司同样保不住。还有,供应商们能不能像上回那样爽快答应,也还是个大大的问号。要是他们起诉我,公司照样保不住。”
“有没有既能保命又能保公司的办法呢?”他待在黑漆漆的办公室里想了整整一夜。
上班不久,还不到九点,保安就领着快递员到了谢建伟的办公室。保安说,他不让我签收,说这个快递很重要,非要您本人签收。
“怎么这么早?平常不是要十点钟才来派件吗?”谢建伟很纳闷。
“急件一般要送得早点。”快递员笑着说。
谢建伟不再说话,签名,收下,扔到一边。保安和快递员走后,他才快速拿来包裹,小心翼翼地剥开。他十分担心包裹里装着炸弹。
一个精美的黑匣子!活像一个骨灰盒!里面到底装着啥东西?这快递员到底是谁?他慌慌张张追出去,想把快递员拦下。刚跑到保安室,快递员就钻进了一辆捷达车。有开捷达送快递的吗?保安问谢建伟有啥事。谢建伟笑着说:“没事,送快递的忘了收钱。”
谢建伟绕着匣子转了好几圈,迟迟不敢打开。他认定这匣子里一定装着要命的东西。至于到底是啥,他判断不来。
他藏好匣子,赶紧给黄姐、杜鹃和小军打电话,让他们马上到他办公室来一趟。小军已上班。杜鹃和黄姐都还在家里,他让她俩带上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都不要开车,都要化妆成一个老太太的模样再出门。接着又给仇小华打电话,让所有保安全部到岗,一律不准外来车辆和人员进入厂区。把卸货区设置在厂门外。所有货物都要开箱查验,一旦发现可疑物品,立即交给常务副总处理。他还让仇小华把刚才这快递员送快递时的全程录像调出来,存入U盘。
小军第一个到。谢建伟递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布口袋和一个封了口的信封,轻描淡写地说:“你把这个带上,路上千万不要打开。等下让送货的司机送你到南城华博物流园大门口。区亮叔叔在那里等你。你把这口袋和这封信都交给他。你现在啥都不要问,到了区亮叔叔那里,自然啥都清楚了。你写份辞工书再走。辞工书的时间写上个月十号左右。”
小军不理解谢建伟到底啥意思,却也不问,写好辞工书,扛起口袋就走了。
杜鹃和黄姐都还没到。谢建伟又急急地打了几通电话,为他想了一夜的“办法”做最后的准备。打完电话,他很想打开匣子,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一个小时后,谢建伟亲自到厂门口把杜鹃和黄姐接进办公室。一路上谁都没认出她俩。她俩卸完妆,谢建伟才说:“……因此,从现在起,直到明年春节,你们两个哪都不要去,二十四小时都得待在公司。杜鹃你等下把厨师放了,给他一笔钱,让他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再出来。你们两个就住在餐厅里,想做饭就做,不想做就到公司食堂吃。这里安静,没人来打扰。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们住在这里。我也住在这里。但我不会见公司任何人。公司暂时由你们两个代我主持。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来问我。进出注意点,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不管谁问起我,就说我回老家了。后面的事,我们后面再说。先这样,都去忙吧。”
杜鹃和黄姐走后,谢建伟才“放心”地打开匣子。果然!尽管他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