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门和车头都受了伤。
区亮的心也受了伤。喻芳见这个累教不改、伤透脑筋、经常酒后开车的家伙终于出了事，机会难得，竟把他和他八辈祖宗的陈年旧账都翻出来，挨个挨个地数落了一大通。区亮气到肠梗阻，却也只好听着，连闷屁都不敢放一个。
直到喻芳清问他今天到底干啥去了，他说出谢建伟要给他们每月至少四十万的订单，喻芳才转怒为喜，他也才放了个响屁。
闷气放完，心情舒畅，开始工作。他首先给杨志瑜去了一通电话，“汇报”了今天拜访谢建伟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并让杨志瑜赶紧加班加点生产。挂掉电话，意犹未尽，越想心越甜：虽说月光倒闭了，明君解散了，可我们五个人并没散，至少心没散，情还在，时不时地走动一下，偶尔打个电话问候一声，多好啊！尤其是眼下，老谢、老杨和我，又关联起来，合作起来，虽说不在同一个屋檐下共事，不在同一口锅里舀饭，各干各的，没了共同目标，少了共同利益，可这样不争不吵，反倒更友好。倘若人生在世，诸事顺遂，还有三五好友结伴而行，友谊地久天长，那就没有别的什么好追求的了。
可喻芳见他给杨志瑜说得太多太实，又怒了，“你这人也太老实了吧！你就不担心老杨去找老谢，把订单给你抢了吗？”
“不担心！真不担心！老杨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缺德事？他要是这样的人，龙时代凭啥白送给我们？都是几个老伙计，谁敢不要脸？再说，老谢都说了，绝对不会给老杨做。哎呀，不扯了，不扯了，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你想多了。”区亮毫不在意，心里只有友谊。
“龙时代是龙时代，老谢是老谢。龙时代一年才一百多万，老谢一年四五百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反正多长个心眼总没错。”喻芳这么一说，区亮才噤了声，于是走上天台，一会儿仰望穹顶似的星空，一会儿俯瞰层层叠叠的万家灯火，一会儿又打量自己的影子，总感觉有些变形。
喻芳的话真会一语成谶吗？
第二天上班不久，杨志瑜打电话给谢建伟，一改文态，火爆爆地说：“恭喜啊，董事长！今天想去你那里讨杯茶喝，有空不？”
“志瑜，看你这话说得，至于嘛真是，太见外了，呃——来吧，我也正要找你呢。”谢建伟的确是要找他。
杨志瑜此行的目的就一个，要订单。他想，区亮卖给谢建伟的单价，不会低于十个点的利润，我只要八个点，一年也要赚它个三四十万。三年稳赚百多万，稳稳地，一点都不费事，多好，就算把区亮得罪，也值。
谢建伟找杨志瑜的目的也只有一个，给订单。区亮说杨志瑜生产的电池没有质量问题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这个打算，因此对区亮少说了一半的采购额。他认为杨志瑜给他的单价肯定低于区亮，至少不会低于五个点。就算五个点，一年下来也是十几二十万，三年就是五六十万。要是因此得罪了区亮 ，呵呵，他突然笑起来 ，脑子里似有灵光闪现，自言自语道：“既生亮，何生瑜？”
然而，谢建伟做梦都没想到，杨志瑜报出的单价竟然比区亮的还高出三个点！
于是谢建伟就说：“怎么这么低？别亏了哟，兄弟。”
杨志瑜听得这话，当然高兴，嘴巴越发甜：“都是自家兄弟，够本儿就行。”
谢建伟爽快地说：“那好，只要客户要求配电池，立马下单给你。”
“他妈的！搞半天还没定下来到底要不要配！这个区亮，说得热烙烙的，八字根本还没有一撇嘛！”杨志瑜想到这里，脸色突变，收起甜嘴，立马告辞：“行，我厂里事情多，先闪了。”
谢建伟没有留杨志瑜吃饭，连假动作都懒得做，送到办公室门口，不等杨志瑜说“留步”，抢先说了“慢走”。
谢建伟赶紧给区亮打电话，说：“我昨晚想了很久，电池还是不能用志瑜他们家的，风险太大了，联合国的单，可出不得半点纰漏啊。你再找找别家。要是你找不好，我就自己找。反正不能用志瑜他们家的。”
“哟！那怎么搞？我昨天一回来就打电话给他说了呢，让他赶紧生产。”
“没关系，你再打个电话给他，就说是我说的，这事还没定。”
“好吧，我打。”
这是怎么回事？我报的价格高了吗？我要求货到付款过分了吗？我哪里说错话了吗？是不是杜鹃说了我啥子坏话？区亮一时找不着北，糊糊搞搞一口气问了自己若干个问题，一个答案都没有。
区亮把这事说给喻芳分析。喻芳毫不犹豫地说：“肯定是老杨搞的鬼！”
“他能搞啥鬼？明明老谢让我们不要用他的电池，他搞鬼对自己有啥好处？”
“你这人也真是，怎么别个说啥——你都相信呢？他老谢这么说就是打消你的猜疑！我问你，他找老杨买电池，老杨给他送电池，你知不知道？你知道个屁！”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嗯，有这个可能，这个狡猾的狐狸！没错，不然，他不会说“要是你找不好，我就自己找”，这分明就是他自己找嘛！找杨志瑜！那我还去找啥？区亮越想越生气，干脆不想了，安安心心地做锂电池样品。
样品做好，又想，到底是老杨找老谢，还是老谢找老杨？要不先给老杨打个电话，探探口风？他照着谢建伟的意思说完，杨志瑜就说：“好的，知道了。”
怎么这么平静？这么大个单，丢了多可惜！难道他生意好到做不过来、根本不在乎？不可能！这家伙肯定有问题！区亮越想越毛躁，却也不想把杨志瑜想得太过卑鄙，于是长草短草一把绾倒，丢进垃圾桶，决心不再想。
十天后，谢建伟打电话催问电池落实情况，区亮想到谢建伟曾帮助过他，不想玩阴的，就说：“找不到合适的，还是你自己找吧。”
区亮之所以要放弃，是因为他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这种一时冲动做出的、不以盈利为目的的“朋友价”，有违商业精神，是不道德的；也确定了一件事：不能因为这眼前利益、其实也没多大利益而破坏了他们仨的友谊。
区亮放弃了，谢建伟肠子都悔青了，只好找杨志瑜。他之前在圈里的口碑并不好，他知道自己找不到比杨志瑜更合适的供应商。杨志瑜不厚道，比区亮的单价还高，他就延长结算期，竟提出了一百二十天结！
杨志瑜现在缓过气来了，一百二十天不是问题。当谢建伟说一个月的采购额增长到了七八十万时，杨志瑜心头那把从娘胎上生下来的算盘，又哗哗哗地响了起来。哟！一年两三千万只呢！
喜忧参半。喜的是量可观，忧的是生产不出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扩产呗。场地有限，扩不了。扩不了也得扩！那怎么扩？强迫牯牛下崽？那怎么成？搬！搬厂！赶紧找山羊胡子殷老板给支持。
殷老板会支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