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他,提起他就是一坛醋,酸得很。”乐红说完,夹起一大块猪耳朵,快速送入口中,嚼得脆蹦蹦地响,范童感觉这脆蹦蹦像极了木鱼声。

她这话吊起了大家的胃口,都静静地等她说下文,连喻芳都搁了筷子。可她却真不打算“提”了,只管用心地嚼着又香又脆的猪耳朵,丝毫都没有注意到大家的表情,也没感觉到这突然的安静有啥不对劲。这样一来,她嘴里的“木鱼声”就显得格外刺耳。直到区亮故意咳嗽了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你们干嘛都这样看着我?”她说到这里,以为嘴上糊了啥东西,放下筷子,快速抹一把,一看,一手油!

大家乐得不行。她自己也笑。笑不解恨,就说:“这有啥子好笑的嘛,怪只怪嫂子做的菜太好吃了。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吃相有点难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对吧?”

“不是,乐红阿姨!是酸得很!”乐乐急了,赶紧纠正。

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啥子酸得很?”乐红停住笑,吃惊地问。

“就是你刚才说的那坛醋啊!你怎么才说的话就忘了呢?”乐乐更加急切地说。

区亮、喻芳和范童,听得这话,直笑到泪飙。乐红领会到乐乐所指之后,险些笑喷,赶紧捂住嘴巴。乐乐皱着眉头,稳住不笑。

“好吧,看在乐乐的面上,我说!”乐红摆平气门,调整好情绪,接着说:“其实他也不是啥子酸得很,准确地说,是烦得很。你们是不知道,他每跳一次槽都要来请我吃饭。说是说请我吃饭,其实是找我给他当参谋。我能参谋啥?我也是一个打工的,我就懂财会,别的啥都不懂。从开年到现在,也就半把年吧,他居然跳了十多次槽!一会儿中山,一会儿深圳,一会儿广州,一会儿又佛山,干得最长的不到一个月,最短的居然只有两三天!你们想想看,我要吃他多少饭?吃得我们单位的同事都以为我在和他谈恋爱!传来传去,有的就干脆说他是我老公!你们说烦不烦?我他妈的简直烦透了!我开始不好拒绝得,前几天,我明确地告诉他,以后再也别来请我吃饭了,这饭吃得我男朋友都吃醋了!他嘟嘟哝哝支支吾吾地说,好的——好的。挂了!”

“啥?你有男朋友了啊!我是说最近你都不怎么来我们家了噻,原来是交男友了呀!”喻芳好不吃惊地说。

“谁说我有男朋友了?”乐红说完,快速低下头去,捂住嘴巴,心想,哎,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事迟早是要黄的呀!哎呀!我的妈呀!该死!真该死!臭嘴!

“是大军吧?”喻芳这话疑问句不像,陈述句不是。

“范童,你娃嘴巴挺严的嘛,适合做保密工作。”乐红不想直接回答,故意绕弯子。可她没想到,这一绕把范童给绕了进去。

“啊!范童和玉梅也——”喻芳再吃一惊。

“没没没,你们别听乐红姐瞎说。她和大军的事倒是真的。我只是经常给玉梅送电池,偶尔吃个饭。除了工作关系,没什么别的关系,更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范童急了,赶紧解释,他担心区亮不高兴。区亮曾告诉他:“做生意千万不能掺杂见不得人的男女之事。否则,迟早会坏事。”

“你和玉梅,一个未嫁,一个未娶,正正规规谈恋爱,有啥好怕的。只要不影响工作,尽管谈,怕啥?你说是吧,区总?”乐红见范童很紧张,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也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害苦了范童。因此索性把话挑明,说给区亮听,让区亮下不来台,不得不给她一个面子,从而不再计较范童隐瞒谈恋爱的事。这还是她第一次叫“区总”。

“乐红说得对。这又不是啥子见不得人的事。谈吧,反正现在你一个月也能收入四五千了,不愁谈恋爱的本钱。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要谈就好好谈,千万别当儿戏,要对得住人家才好。”区亮没反对,乐红、范童自然很高兴。

“啥儿戏不儿戏,你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像我们那个时候的人啊,他们不谈个十个八个就收不了心,一句话说不拢就拜拜,好像谁都不用对谁负责!”喻芳气呼呼地说。

“嫂子的思想就是先进,能跟上时代的步伐。是啊,这都啥年代了啊!不错!前卫!不像某些人,像个老古董。”乐红别有所指地说。

“好啦好啦,不说了,时间真差别多了,要上课了,走了。乐红,你走不走?”区亮说完,起身就走。边走边想,这醋坛子哪里是仇小华呀,明摆着是邓大军嘛。这个大军,但愿他莫陷得太深,不然到时有他好受的。乐红也是,哼!只恋爱不结婚,看你到时怎么交差!

乐红进厨房漱口后出门来,区亮已走到了巷子口。乐红拿出当年短跑冠军的速度,转眼就追上了区亮。一到区亮面前就乐呵呵地说:“你知道吗,我听黄姐说,老谢最近可能会有大动作哦。”

“啥大动作?”区亮很好奇,丢掉心事,赶紧问。

“哎哎,还是不说这个了吧,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等会放学了再给你慢慢说。先说说你的事吧。吃饭之前你说一直招不到人,我看啦,你最好还是搬去写字楼,说实话,这个地方真没个公司的样子,要是换作我,我也不会来。”乐红现在对区亮的看法有了明显转变,她认为在聪明、贤惠、能干的喻芳的帮助下,他完全能够把公司干好,可也十分担忧:如果区亮小富即安,不思进取,过于老实,不善改变,只做个“大业务员”,不好好发展团队,那这公司也没多大盼头。

“我何尝不想搬呢?可目前条件不允许呀。虽说不欠账了,可口袋里没钱啦。喻芳闺蜜那十万块,我说再用一年再还,可喻芳说啥都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她这人怕欠账。我说合理的负债还是必须的。她说这年头钱不好挣,得做稳点。这事我俩始终说不到一块儿去,没少起争执。

“不过,说实话,这生意的确也没有前两年好做了。大公司要这样资质那门认证,门不当户不对,啃不动;小公司倒是好做,可量小,做得热闹,骨头多,肉少,账上有,账下无,往往是有点汤喝就很不错;现在的老板也都学精了,稍微大点的单,都要亲自过问,不相信采购。只要事情一到老板那里,那价格砍得,哎,不用说,一定血流成河,就算到嘴的肉,也得吐出来,最终全剩一堆骨头!

“做还是不做?做?找死!不做?等死!简直就是在牙缝里求生存!如果不精打细算,看菜吃饭,稍不留神就亏本。我觉得我还算幸运的,多少还挣了点,至少没亏。我是这么想的,今年快过完了,等明年,明年要是能做到五百万,后年一定搬进写字楼。”

“我不懂经营之道,只是提个醒,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们厂的业务,我现在还说不够话,等我打通了关节,到时再告诉你。”乐红还想说,可上课铃响了。于是分开,各进各的教室。

课间休息,区亮收到一条短信,是仇小华发来的,说过两天一定要去东莞找区亮聊聊。自从仇小华转完股份离开蚝江新村后,再也没回来过,也从没主动联系过区亮。他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找我聊啥?遇到难事了?纯为叙旧?区亮有些惊讶,却也没作细想,这条短信,就像此时他头顶飘过的那片不起眼的白云,过了也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