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亮和喻芳也开学了。

区亮上了成人高考补习班。喻芳上了会计培训班。学习地点一个在蚝江牌坊右边,一个在蚝江牌坊左边,都近,步行十多分钟就到。

补习班里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青年,区亮,一个快四十岁的人,自然是特别打眼,老师、同学都好奇:真的是要活到老学到老呀?老都老了,比老师还老,还要个文凭干什么?区亮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每天至少要工作十六个小时,身心都累,怎么吃都长不好,这人一瘦,自然显黑显老,再加上白头发不少,给人的感觉至少有五十岁,大家都怀疑:这么大年纪,能学吗?考得上吗?

区亮的小文章写得还行,教语文的申老师就格外关照。申老师是80后,在一所大学执教,业余到外面上上课。区亮见申老师把课上得结实,人又好相处,于是就对她讲了他多年的梦想:写一本关于家乡的书。可信心不足,一直不敢写。申老师说:“写!不怕!我来帮你!”为这事,申老师还特地帮区亮的人生梳理了一下:“建个家庭,幸福自己;做个公司,证明自己;写写文章,表达自己;学习学习,充实自己。以企业养文学梦,以文学养老。挺好的。”末了,还说:“得空带你去见一位文学大师,还是个大作家呢。他也是个热心肠。”

区亮做梦都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竟然能结识下如此良师益友。于是毫不谦虚地自我调侃起来:“这人真是动不得,一动就产生价值!”

考试结果终于出来了,区亮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稳稳当当地考上了!更叫老师同学纳闷的是,一个放下高中课本长达十四年的“老人”,数学居然考了个满分!

这样一来,在接下来的两三年时间里,除了法定节日和寒暑假,他将没有一个周末。周一到周六上班,周日上课。又要做企业,又要写书,又要辅导乐乐,又要上课,他还有吃饭睡觉的时间吗?

喻芳想到这个,又唠叨一句:“这人一定是疯了!”

没错,区亮的确是没把吃饭睡觉当回事,可他没疯,他还知道正儿八经地和乐乐签了一份协议呢。协议说,只要乐乐三年级上册期末考得三个百分,明年夏天,他就带她去上海旅游。乐乐喜欢旅游,二话没说就签了字。

签这个协议的动因是,乐乐上学期期末考试出了状况。连语文、数学都考得不理想,都只有八十多分,英语就更差,只有七十多分。区亮安慰乐乐说,我们刚来东莞,水土不服,过段时间自然好。乐乐信以为真。

一边安慰,一边签协议,就相当于“又打又摸”。这一招管用吗?区亮心里没底,却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一晃秋季开学了。教室还是补习班的教室。区亮去交学费,不期然遇到了乐红。乐红也是来上课的,她要考注册会计师。

“老杨有消息了吗?”区亮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也不关心乐红来这里做啥。

“你来这里干嘛?”乐红不回答,她只惊奇区亮的出现。

“我来上课,读工商企业管理。打听到老杨的消息了吗?”区亮无心聊学习,一心只想找到杨志瑜。

“那太好了,以后我们每个礼拜都能见面了。”乐红还没从偶遇的惊喜中“醒”过来。

“呃!我问你老杨找到没,你没听见啊?”区亮加重了语气,加快了语速。

“听到了,你让我想想。中午放学我们一起吃饭吧,你现在就给嫂子请假。打!打呀!”乐红还在兴头上,急哇哇的。

“嫂子也在上课,考会计证,这会儿打,不好。”区亮见乐红很兴奋,只好耐着性子解释。

“那乐乐怎么办?”乐红惊问道。

“范童在家,我让他看着。哎呀,不聊了,要上课了。”区亮说完就要走。

“等等!”乐红大叫道,“你们两个的胆子也太大了吧!怎么能把乐乐交给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一个男的!”

“看你都在想些啥子哟——范童怎么是陌生人呢?男的怎么啦?乐乐才多大?亏你想得出来!真是的!”区亮也有些生气了。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是男人,你不懂!我现在就给嫂子打电话。这个嫂子!”乐红霸道地说,看她那样子,好像乐乐真要出事一样。

“你还真打呀!”区亮惊叫完,转身就走,气鼓鼓的,连学费都不交了。

乐红打完电话,回转身来,发现区亮不见了,也气鼓鼓地走了。

喻芳听完乐红电话,整个心思都飞出了教室,只想早点下课回家。“我在乐乐这么大的时候就被人欺负过,幸好我妈及时出现,才躲过一劫。从那以后,我妈走哪都把我带上,决不把我一个人放一边。”喻芳上课的心思就是被乐红这话给吓没的。

乐红也吓着了,放学后,她比谁都跑得快,居然赶在区亮和喻芳前面,第一个冲进了家里,看见乐乐“安然无恙”,才笑了。

“你们休息,下午还要上课,我来做饭,我下午没课。”喻芳说完,走进厨房,急匆匆的。

喻芳做饭超级快,几个锅灶一起上,不到半个小时就把饭菜端上了桌。

边吃边聊。乐红这才告诉区亮说:“我都八方打听了,连他前妻都问过了,都说不知道。这个老杨!他龟儿是不是在哪里死球了哟!”

“那不可能,你想多了。要是真死了,消息早就传出来了。”区亮不以为然地说。

“一切皆有可能。毁尸灭迹的事又不是没有听说过。”乐红反驳道。

“嘿!怎么越说越离谱了呢?老杨这人只是喜欢打个牌,又没惹是生非,无冤无仇、平白无故的,谁会害他?不会不会,吃饭吃饭,别瞎猜了。”区亮劝阻道。

“哼!说得那么轻巧,只是打个牌,这只是打个牌吗?这叫赌博!你知不知道,赌博!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杨是怎么离的婚。那也只是打个牌吗?打个牌居然把老婆都打没了!他上回把老婆赌给了人家,这回难道就不会把自己的命赌给人家吗?”乐红很生气,好像杨志瑜输掉的不是他老婆,而是她。

“啥上回这回的,上回是没错,那个时候太年轻,不懂事。再说,他老婆也乐意改嫁,他老婆也有问题!表面上是老杨把他老婆输给了那男人,实际上他老婆和那男人早就勾搭上了!老杨只是中了他老婆和那男人共同设下的圈套!可这回,哪来的这回?他是个知识分子,难道就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啊?明知山有虎,他会傻到偏向虎山行吗?好啦,不说他了,越说越不像话!”区亮放下筷子,气愤地说。

“要不就是泡妞去了,乐不思蜀了。”乐红积极开动脑筋,努力思考杨志瑜最有可能消失的原因。

“这也不可能,自从上次一碗酸辣粉就搞定的那个矮个子女孩要把娃儿生下来,要嫁给他,要死要活地大闹一通后,他就害怕了。他说他再也不敢了。他毕竟还是有人性的。”区亮这话给喻芳的感觉是,他这是在替天下所有男人诡辩!

“哼!他有啥不敢的!好了伤疤忘了痛!不敢了,这样的话他说的还少吗?哪一回出事后,他不这样保证?他就是个采花贼!说啥流水线上收入不高的女孩们远离家乡和亲人,工作很艰辛,生活很压力,情感很孤独,生理很需要,一采一个准!他都总结出一套一套的了,他都经验很丰富了,他有啥不敢的!哼!人性!狗屁个人性!他就是个畜生!流氓!”乐红的情绪又张扬开来。

“呃,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总是一见面就掐,不争个输赢就放不了手。以后不许提他了,随便他是死是活。他都不主动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们凭啥子还要那样担心他。乐红你也莫去打听了,把口水留起养精神。你要是精神好,以后多教教我做账。好了,真的不说了。吃饭吃饭,吃了去上课。”喻芳见他俩没完没了,生怕闹别扭,赶紧劝和。

“别别别,嫂子,怎么能不说了呢?多好听啊,我还没听够呢。”范童听入了迷,被喻芳打断,心里不舒服,脱口而出。

“啥子没听够啊?吃完饭该你洗碗!”喻芳笑着说。

“我也还没听够。”乐乐说的也是真心话。

“那你也洗碗!小屁孩,懂个屁!”喻芳揪了乐乐一个“瓢瓢”,开心地说。

乐红说话,最怕人家打岔,一打岔就很难再回到原话题。通常是这样:她不管人家说啥,只管赶紧把自己想说的话统统说完,然后再来慢慢捋人家说的话,记得起的,就直接回复,记不起的,就来一句:“你刚才说啥来着?”

可大家都不说话,这饭未免也吃得太压抑了吧,乐红憋不住,就说:“行,嫂子,有问题你尽管问,莫跟我客气,就像刚才这样,我喜欢你不见外的样子。”

“我也不见外,那我来问你个问题吧。”区亮瞅了喻芳一眼,快速接嘴道:“小华最近又去哪里高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