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一晃而过。

初七这天, 路宅的佣人大都已经返回岗位,庭院里的积雪也终于被清扫的干干净净。

即便隔着这么多年,即便路宅的占地范围很大, 外围的佣人当年见得次数不多,可苏釉对他们大都还有印象。

而再次见到苏釉出现在路宅, 他们最初大都十分惊讶, 而惊讶之后,便是无法自抑的感慨与欣慰。

那些情绪苏釉能看得清,也能从中得知, 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十分爱护路桥。

这几乎是他离开这么多年后,最为欣慰的一件事。

冬日午后的阳光十分温暖,苏釉坐在湖边的秋千架上,被路桥在身后轻轻推着, 脚尖在地上一点一点。

反着光的冰面忽远忽近,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偏头看向身后:“咱们两个的关系,整个路宅的人是不是都知道了?”

“咱们两个什么关系?”路桥问,似笑非笑的。

他手上一使力, 苏釉便高高地飞了起来,身上米色的大衣伴着兴奋的叫声鼓起来, 犹如蝴蝶的翼。

“诶, 哥……”阳光仿似被尽照进了苏釉的眼睛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出好看的弧度来, 那么明亮, 在阳光下几乎变成了暖棕色, “你报复心很重啊。”

两个人本来打算好明天民政局上班就过去领证的, 结果苏釉打电话跟研究所请假, 话还没说半句, 就听到Mike兴奋地告诉他,回S国的两位同事已经回来,并且带回来了一些新的资料和数据。

Mike说,他们的研究方向或许会有所调整,后面几天可能会是科研组最忙的几天,让他做好思想准备。

苏釉当时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硬生生吞了回去。

“你这么爱岗敬业我报复你什么?”路桥说,又推着苏釉往前走了几步。

风呼呼地吹过耳畔,苏釉抬起脸来,看太阳高高地悬在空中,光芒万丈。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只是再等几天嘛。”他握着秋千绳趁回落到路桥身侧时撒娇,“好不好嘛,哥。”

低而克制的笑声从耳畔闪过,伴着风声,短促的像是一场错觉。

路桥没说话,但也没有再继续推他,而是坐在了他秋千旁边的另一架秋千上。

苏釉秋千的晃动慢慢减弱,最后他长腿一伸支在地上,秋千便停了下来。

路桥侧眸看他,眸光很深,嗓音低而沉。

“就是因为等了那么多年,”他低低地说,“所以才一天都不想再多等。”

苏釉愣了下,握着秋千绳的手不自觉收紧,到了嘴边的那些甜言蜜语瞬间梗在了喉咙里。

他倾身过去,轻轻地吻他,心脏变得无比柔软。

这种柔软是从两人重逢后就一直填在他心间的。

有时候懒洋洋地窝在路桥身边晒着太阳时,他也会忍不住心生疑惑,疑惑自己如果生在一个健全幸福的家庭里的话,或许会是一个很没有棱角,很爱笑也很柔和的人。

而不是后来满身尖刺,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的人。

“哥。”他轻轻地叫了他一句,想说自己再不会离开他,想让他放心。

可路桥却偏过头来,抬手抓了他脑后的长发,深深地与他接吻。

“没关系,”阳光照下来,路桥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了淡淡的阴影,他垂眸看他,指腹不轻不重地揉过他被吮吻到泛着水红色光泽的柔软唇瓣,“多久我都可以等。”

“不用再等了。”苏釉看着他,眼睛慢慢弯起来,语气十分笃定。

“哥,”他说,“永远都不用再等了。”

“嗯。”路桥低低地应了一声,狭长的凤眸里也慢慢填满了笑意。

现在这么好的时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而会变得更贪心,贪心到连一天都不愿意等。

他的眼睫垂了垂,忍不住在心底提醒自己,这样的时光,他本该感恩,本该满足才对。

“哥,我来推你。”苏釉起身,飞快地绕到路桥身后,未等路桥做出反应,他就笑着发力,将人高高地推了出去。

秋千飞了起来,冰面上的光跟着秋千的速度飞速移动,风里响起的,都是苏釉清脆的笑声。

那笑声里再没有任何的负担,只余下了发自内心的轻松与快乐。

路桥坐在十岁后几乎就再没坐过的秋千上,迎着风,也忍不住也轻笑出声。

——

大年初四值班那天,苏釉就把自己的东西大体收拾了出来,由司机帮忙搬回了路家。

为此,路桥很是精心地为他挑了几款车,让他自己从中选辆最喜欢的。

虽然路桥已经尽力低调,可那些车对苏釉来说还是过于高调和打眼了,最后没办法,他还是自己上场,选了辆三十万出头的商务车。

彼时路桥正坐在书房的沙发上,苏釉则捧着他当年送他的那块砚台。

砚台温润,几乎和刚送出去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可见路桥用的很爱惜。

“这块砚台好用吗,哥。”苏釉问。

“好用。”路桥说,“这几年几乎都在用它。”

他说着笑了一声,又说,“这块砚台都能换三辆你选的那款车了吧?”

一句话又扯回了选车的事情上。

“够用了,哥。”苏釉有些好笑,“我看领导的车子也就六七十万,我用个半价的正好。”

“你懂得还挺多,”路桥被他的话逗得笑了一声,“职场上这些弯弯绕都是跟谁学的?”

“回国的时候在论坛上学了学。”苏釉说,“又问了问我以前的学长。”

“高中的?”路桥有点**,“你高中好像也没什么朋友吧。”

“谁说的?”苏釉立刻反驳,“吕少言和何显不是我的朋友吗?”

“哦……”路桥很欠抽地拉长了音调,见苏釉正瞪着他,悄悄改了口,“确实有。”

“嗯。”苏釉点了点头,然后凑近路桥,“不过吕少言和何显都不接地气,我问的是大学时候的学长。”

“他回国早,对这些职场上的人情世事都很有研究。”苏釉补充了句。

路桥见他像模像样地说话,忍不住抬手在他发顶揉了一下。

“司机的话……”虽然知道苏釉大抵是不会同意了,但路桥还是故作不经意地试探了下。

“什么司机?”果然,苏釉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似笑非笑地看他,那种表情带点嗔怪,又带点娇俏,让人就算被拒绝都心甘情愿,“我们领导都自己驾车,你给我配司机?”

“行吧。”路桥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只得含笑妥协,“你驾驶技术到底怎么样,我记得你当年都还没考驾照。”

“我技术可好了,”苏釉立刻道,“S国常年冰雪,我开得可溜了。”

路桥笑了一声:“回头开给我看看。”

又说:“开车小能手。”

“诶——”苏釉忍着笑,凑过去亲他,自他耳畔低语,“我开车可厉害了。”

“多厉害?”路桥抬手捏了他尖尖的下颌,将他的脸抬起来问。

“试试不就知道了?”苏釉抿着唇笑,凑过去和他接吻,很魅惑地问,“哥,要不要重温旧梦?”

“什么旧梦?”路桥问,将人带到了书桌前,只微一用力,就掐着腰将人放到了桌上。

他倾身亲吻他的耳垂,声音也随之变得沙哑,“像上次那样么?”

“嗯。”苏釉细细的喘,抬手去碰他腰带上的金属带扣,只是还未及动作,就被推倒在了书桌上。

“等会儿别哭。”路桥说。

“那万一哭了呢?”苏釉被他亲的有点痒,手臂勾着他的脖颈,笑得像个妖精。

在路桥身边,他好像总有些自己也不知道的隐藏属性,不自觉就会爆发出来。

“忍着。”路桥垂眸看他,像是无比着迷,“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苏釉还想笑,被一根手指轻轻按在了唇瓣上,那根手指温暖又干燥,缓缓地压住他的下唇。

他不自觉地伸出舌尖来,将那笋一般的指尖含进了口中。

——

苏釉那辆车定得急,需要等上三四天才能到货,初八那天,路桥便没让靳小圆过来,而是让苏釉做了一次司机。

这次是真的要看看他的「开车」技术。

一路上,苏釉握着方向盘轻松又沉稳,边和他聊天,边将车稳稳地停在了研究所门前。

“怎么样?”苏釉熄了火,忍不住得意地仰了仰头。

“姑且算是及格了。”路桥说,一句都不肯多夸。

“这么严格呀。”苏釉皱了皱鼻子,作势要去推车门,却被路桥一把握住了手腕。

“确实还不错。”路桥最终还是说。

他将他拉近,像是很不舍又十分珍爱地紧紧将他抱进怀里。

除了初四苏釉来研究所值班外,其他的时间里,他们几乎每天都形影不离,可现在,他仍然觉得舍不得。

满打满算,他们相处了还不满七天,可是这七天里,却仿似疗愈了过去九年所有的伤痛。

“真不舍得你。”路桥低声说,嘴唇印在苏釉耳侧。

看苏釉那么乖顺地陷在自己怀里,他的吻落在他的发际:“真不甘心,明明今天就可以领证。”

苏釉笑了起来,仰头和路桥接吻,忍不住甜滋滋地逗他:“哥真粘人。”

“反正都背上这个罪名了,”路桥说,“不如我们今天试试?”

“试什么?”苏釉的眼睛张大了些,看起来有种别样的天真和可爱,更加坚定了路桥决心。

“我听谭淞说,假期后的第一天民政局往往会加班,下午我提前去排队,到下班时间我让靳小圆来接你,”路桥说,“我们试试今天能不能领上证。”

苏釉抬眼看着他,阳光从车前照进来,将他的眼睛照得又黑又亮。

“好。”他说,又在路桥怀里趴了一会儿,才推开车门下车。

下了车他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路桥发动车子,看那辆黑老虎消失在车流里,才慢慢进了研究所的大门。

开年第一天,研究组就开了个小会,就新获得的资料以及数据进行了初步的讨论。

从会议室出来,苏釉给路桥发了条短信:“到了吗?”

换好服装进实验室前,放在储物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路桥回复已经到了。

苏釉想了想又回了条消息:“马上进实验室,出来前可能都没有办法回复信息,哥不要担心。”

路桥收到这条信息时,刚从他的专属电梯上下来。

他垂眸,嘴角微微翘着,回了一个「好」字过去。

电梯门出来正对着公司的秘书室,秘书室外面的前台小妹忙碌中一抬眼,恰恰看到他眼角那缕柔和的笑意,正在整理的快递以及资料袋哗啦一声洒了一地。

小妹心头一惊,忙蹲下身去捡地上的东西。

手忙脚乱中,她看到一双漆黑锃亮的皮鞋停在了自己面前。

本以为一顿训大概是跑不了了,没想到他们那位常年冷心冷肠冷脸的冷美人竟然沉默着蹲下身来,将散落在地的其他的文件袋一并捡起,放在了她的手里。

前台小妹还未及反应过来,便眼睁睁看着那道颀长英挺的身影从秘书室前走过,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啊啊啊……”

开年第一天,每个人都很忙,秘书室的小群里却意外地爆发了一场尖叫。

前台小妹的尖叫声通过文字几乎变成了实质。

【小妹:冷美人今天笑了,他笑了,天哪,他笑起来怎么可以那么好看。】

【小妹:他不仅笑了,还很温柔地帮我捡洒在地上的文件,啊啊啊,我的春天不会来了吧?】

【崔秘书长:建议不要白日做梦。】

【王秘书:想象不出来冷美人笑的样子。】

【李秘书:冷美人笑也只是模式化的笑吧。】

【周秘书: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了?】

【崔秘书长:那必然不可能,扒了九年多连根毛都没扒出来,这种母胎单身种子选手怎么可能会有情况?】

【小妹:说不定今天正眼看了我一眼,忽然就春心萌动?】

【王秘书:建议不要白日做梦。】

【孙秘书:建议不要白日做梦。】

【魏秘书:建议不要白日做梦。】

【……】

虽然大家都建议前台小妹不要白日做梦,但这一天进出总裁办公室时,却都发现老板的心情确实很好。

目光柔和,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淡的笑意,和以前冷若冰霜的形象几乎判若两人。

更可怕的是,这样一个工作狂,下午竟然没到时间就早早离开了公司。

放在以前,这种事情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路桥那边刚去民政局排队,这边秘书群就重新炸开了锅。

【崔秘书长:经过老娘的火眼金睛,以及跟了领导十多年对领导的了解来看,确实是有了情况。】

【小妹:啊啊啊……我不会成为咱们公司的老板娘吧,啊天哪,咱们公司到底有多少资产,我是不是轻轻松松可以身家百亿?】

【崔秘书长:建议不要白日做梦。】

【周秘书:应该还是和九年前左手无名指上突然多出来的那枚戒指有关吧?你们不会知道,我今天汇报天汇那个项目的时候,老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盯着那枚戒指看了好一会儿,再抬起眼来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笑,实话实说,我今天真是开眼界了。】

【孙秘书:原来天神动了心,也和凡人没什么两样啊。】

【孙秘书:可是这枚戒指扒拉了这么多年,什么信息也没扒出来啊,我一直怀疑就是因为领导根本不懂无名指上戴戒指的含义,所以一直用来做装饰。】

【王秘书:你见过哪个人同一件饰品可以一戴九年的?】

【周秘书:也有可能是中了邪?】

【……】

秘书群里炸锅的同时,苏釉和路桥终于在民政局排排坐着,听咔嚓一声,红底的结婚照被打印了出来。

照片上,两人都穿着雪白的衬衣,向对方微微偏头,眼睛以及嘴角全都染着喜悦又幸福的笑容。

“哎呀。”民政局的大姐忍不住感叹,“你们这张照片如果挂在咱们民政局大门口,说不定能带动龙城年轻人的结婚率。”

不仅仅是两个人外貌一个比一个出色,最重要的是,确实是太甜了。

就算是外人,都能很轻易被照片上那种甜蜜幸福的氛围感染。

大姐忙了一天,看着这张照片,好像全身的疲惫都不见了。

苏釉的手被路桥的手紧紧握着,睁大了眼睛看大姐将照片贴在结婚证上,然后拿起章来印下去。

一式两份的结婚证,红彤彤地映热了人的眼睛,被分别放进了他们的掌心里。

轻飘飘,又沉甸甸的。

“谢谢。”路桥礼貌地向大姐道谢,起身将苏釉的毛衣为他穿上,又为他将大衣笼好,仔细地围好围巾……

然后才利落地将自己的衣物套在身上,牵了苏釉的手走出门去。

“这些小年轻啊。”大姐也开始收拾东西下班,忍不住向同事吐槽,“别的不好说,但这对绝对是最恩爱的一对。”

“可不是吗?”同事也笑,“这两个太般配也太出挑了,我早就注意了,别的小年轻排队都各自看各自的手机,就他们两个手拉着手,说话聊天,那眼神都快拉丝了。”

“你看看那个给对象穿衣服的样子,可真仔细,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了。”

“……”

走出民政局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被民政局工作人员夸不看手机的路桥终于掏出了手机来。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已经半下午,大部分消息来自郑铭他们几个所在的「友谊长青」群。

【郑铭:桥儿,今晚出来喝两杯吗?顺便了解了解您老的感情进程,有进展否?】

【严鹤炀:听辛免说人家两人正式和好了,不知道多甜蜜呢,估计没时间来看你那张狗脸吧?】

【谭淞:庆祝庆祝,撒花撒花,咱们这群人里最难脱单的一个都脱了,普天同庆。】

【郑铭:脱单的感觉怎么样?@路桥】

群里闹腾了半天,路桥一个字都没回。

【谭淞:桥儿一工作起来,那可真是,天崩地裂都无法撼动分毫,散了,都散了吧。】

这条消息刚出来,群里就多了路桥的一条回复。

【路桥:各位,哥们儿结婚了,图片jpg。】

照片上是路桥和苏釉两人的自拍。

两人手里各自捏着一个大红本本,路桥黑色的大衣几乎将苏釉整个儿包了进去。

路灯暖黄的灯光下,他们笑容无比灿烂又无比温暖。

那种幸福仿佛一路从手机屏幕里溢出来,照亮了每一个看着手机的人的眼睛。

群里安静了片刻,随即便如热油里进了沸水,迅速炸开了锅。

作者有话说:

恭喜两位领了小红本本;

桥儿:这是我这辈子花的最值得九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