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味啊。”她说

“草莓牛奶味。”他纠正。

这一条街基本都是夜场,时间已经很晚了,可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夸张的是路上还堵着车。路两边也停满了车,随便走两步,感觉像在逛车展。

他们边上有一对男女在抽烟。易慈和他站在一起,拿着根棒棒糖吃。

原本该等另一辆车来接的,易慈看了看时间距离,没考虑多久,拉起他说先走一段再说吧。

他们沿着长街,逆着人流一直走。

易慈走路惯常很快,李均意不停提醒她,慢一点,我们是散步,不是赶路。

她突然笑着说:“你弟弟真的很好玩。”

李均意问他们都聊了什么。

聊了什么。一个男人搭讪女人会说些什么?左不过是那些。你叫什么,你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是什么星座,有些像某种程度上的相亲。

易慈说:“我问他,你相信光吗。你弟反问我,那你相不相信爱情。”说完她自己先大笑起来,“还挺会的嘛。”

李均意问:“那你相信吗?”

顿了顿,半晌她才道:“现在大家拿爱情当玩笑讲,听的人都想条件反射笑一笑了。”

李均意:“这是很郑重很严肃的事情,为什么要笑。”

她说:“可能因为大多人不把那当做一件很郑重很严肃的事。”

他问:“那你呢?”

她答:“我相信奇迹。”

他们又路过一家酒吧门口,看见几个女孩子结伴走出来,其中一个身材高挑匀称,穿了一条非常修身的红色连衣裙,留一头深棕的长卷发。易慈多看了那位靓女几眼,李均意发现了她的目光,随之看过去。

等走过去了,李均意拍了下她的头,问:“你为什么要盯着人家的胸看?”

易慈白他一眼:“我没看她的胸。”顿了下,“我在看她的头发。”

“头发?”

“嗯,感觉她的长卷发很好看,好看的东西总是想多看两眼嘛。”

说起来,李均意都没看过她长头发是什么样子。

“你也可以留。”

易慈果断摇头:“我头发太多了,打理起来好麻烦,不想弄。”

他终于有立场讲这句话:“这个麻烦我愿意接手,你如果有留的打算,我以后帮你管了,说到做到。”

易慈把那颗糖咬碎,拿掉塑料棒子,凑过去亲他一下。

后来漫无边际地聊了很多事情。她讲体育馆里的比赛,被发令枪声吓到的许诺尔,上场前紧张得扇自己耳光的年轻运动员。他也讲了讲自己的这些天,在游轮上吃饭,睡觉,和人应酬,半夜睡不着起来看海,发呆,跟自己对话。听起来,他们的生活没什么相交的地方,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能聊到一起,还能聊得这么开心。

偶尔她会想,他们这样拍拖是不是太普通了,见面只是吃饭,散步,没什么特别的节目,相处方式有些稚气。成年人的恋爱应该是什么样的?关系里充满着角力,博弈,互不相让,轰轰烈烈……

心里是这样想的,她便这样问了,我们是不是在谈很无趣平淡的恋爱,你怎么看。

李均意想了想,答她:“或许别人眼里的无趣平淡的感情,对我而言已经是梦寐以求的东西了。”说完指一指天上,让她看今晚的月亮。

不知道代表谁的心。她看着,想着,突然笑了。

有车一直在边上跟着,等他们压完马路。易慈没觉得他们走了多久,她一点都不累,总觉得拉着他,就这样一路走下去也是可以的。最后是李均意先叫停了她的深夜漫游活动,拉着她上车离开。

按照他之前在电话里的说法,最近情况特殊,他是不太方便回来的。但刚刚既然碰见了谢喆,那他今晚索性就回去住了,见见家里那群人。唱这么久空城计他也累了,这次回去索性直接跟他们打明牌,算算总账。

他说得不清不楚,偏偏她还是听懂了些,“那我可以跟你去吗?”

李均意笑:“你担心我啊?”

她说:“担心啊,但说实话更担心那些被你记恨上的人。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好像对她的话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之前我答应林老师,你不需要应付跟谢家有关的事。她不是很相信我的说法,认为我现在既然姓谢,你以后怎么都要跟他们打交道,这话我不同意,但当时我也没反驳什么。”李均意说,“这件事看你的意思。我说谢家不会有人想不开去找你的不痛快,这是承诺。所以,你要是乐意跟我回家看看那群人平时怎么搭台子唱戏也行,就当个消遣。不乐意见,永远不接触也没什么关系。”

这次大赛结束,她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正好有空,易慈不介意去看看他家那台大戏,主要是好奇他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我想跟你去看看。”她说。

易慈先回酒店取了行李,接着跟他回了他在这边的‘家’。进门时已经是深夜,但依旧有个中年女人等着来接应他们。到处都黑漆漆的,也没机会参观这大得像王府的宅子,七拐八拐走了一阵,上二楼。

中式风格的宅院,家具全都古香古色。主卧连着个很大的书房,他没让她去睡客房,把自己的床给她了,自己去睡书房里的小卧室。

第二天清早她醒了,洗漱好没事做,又不好一个人出去在这大宅子里乱跑,实在无聊,穿着睡衣去里面看了看他的动静。

她一路摸过去,蹲到他床边看了看。

并没有出声叫他,奇的是这人警惕性还挺高,感觉到什么似的,迷迷蒙蒙醒了,幽幽睁开眼。

看了眼时间,太早了,李均意一脸无奈地拉起被子蒙住头,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起来。

感觉他这样子莫名有点可爱,易慈没忍住凑过去,隔着被子抱了抱他。

李均意不堪其扰,把人拽上床掀开被窝一裹,让她别闹了,陪自己再睡一会儿。

她被抱得有点心猿意马,嘴上还在质问:“你不是思想很封建很传统要结婚了才可以那什么吗,现在怎么好意思把我往**拉,成何体统。”

李均意语气平淡:“是你先动手的。”

她窝在他怀里,也不敢乱动,只是嘴闲不住,“为什么还要睡啊?已经六点半了,我想出去晨跑。”

他没理她。

“你最近怎么总是睡懒觉,是不是湿气有点重?”

他还是没答。

“这床也太软了,为什么喜欢睡这么软的床垫,你是豌豆公主吗?”

………

她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堆话。李均意一概不答,阖眼睡得很香的样子,装聋作哑。易慈一个人说得累了,被他抱着,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睡多了,易慈扶着头昏昏沉沉起来,身边没人。

出去后才发现他在外面办公。她去洗了把脸出来,只觉得饿得不行了,问他什么时候能吃上饭,能不能给口吃的。

李均意把电脑合上,问她想两个人吃还是想边看戏边吃。

易慈说想看戏,下饭。

他一回来,谢家的人约好了一般,平时在的不在的,全出现在一张饭桌上凑热闹了。

谢家的人好像都知道她的存在,李均意都没介绍,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名字。

坐她上首,那位笑得很儒雅,长得还挺英俊的大叔是他的生父谢震业。对方见了面就开始对她嘘寒问暖,热络地招呼她坐,说早就听小启讲过了,现在交的女朋友曾经是为国争光的运动健儿,一直想请她吃饭,家里能接待她那真是三生有幸。

她斜对面那位,穿深色灰西服戴金边眼镜的,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谢斐接茬道,大哥挑人肯定不会错的。

坐她右下那位,保养得蛮好的太太、谢喆的妈妈,连声夸她漂亮,说她气色好。

谢喆闷头吃饭,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他们每个人表面功夫都做得极好,一个比一个会演,面上全是一团和气,易慈反正爱笑,也就跟着大家一起假笑。

李均意低头吃饭,时不时给她夹菜。

谢震业突然问他:“你和湾区的蒋逸文有来往吗?哦,前几天和朋友喝茶,说看到你在他的游轮上。”

谢斐笑着地接了一句:“那倒也不稀奇,大哥的朋友遍地都是。他走了,我们去跑周主任那边的关系,人家见也不见的。”

谢震业:“自己想过原因吗,别人能谈下来,怎么偏偏你谈不下来?”

谢斐推了推眼镜,说:“怪我能力有限。”

“你也知道。”谢震业呵斥谢斐道,“我早跟你说了,那几个老滑头用不得用不得,你听了吗?那么大一个标怎么就砸在你手上了!”

谢斐被训都还是笑盈盈的,一点都不在意的模样,看看谢震业,又看看那正悠闲吃饭的大哥,“我也奇怪,怎么偏偏就砸我手上了。”

谢喆的妈妈打圆场:“哎呀,吃饭就不讲工作了。”

谢斐又关心地问:“听说大哥前段日子有点不舒服都没怎么去公司,现在看来身体好多了?”

他答:“好多了,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谢震业状似无意地问他:“那个琴岛度假村的文旅项目是不是蒋逸文在牵头做?”

李均意没接他的话,突然指着碗里的萝卜老鸭汤发脾气道:“今天怎么做的饭,汤这么咸谁喝得下去!”

餐桌上突然变得寂静。

谢震业看了他半晌,招招手示意边上的人把汤撤了,又堆起一张笑脸:“易小姐快夹菜吃啊,今天的狮子头不错的,肉很糯。”

汤撤了下去,又有人端上来一大碗长寿面。谢喆的妈妈说:“今天是谢喆的生日呢,又长大一岁了。”

桌上几人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没有一个人跟谢喆说生日快乐,谢震业不咸不淡地说,年纪不小了,也该懂事了。说完,这件事好像就这么略过了,没人再提起。

谢喆一直耷拉着脑袋,拿筷子去玩碗里的面条,也没吃两口,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易慈时不时看他几眼,回想他昨天在夜店里没心没肺的样子……和当下这蔫头耷脑的模样相比,完全不像同一个人。餐桌上大家都各说各的,明里暗里地较着劲儿,没人在意他。

她最后还是开口了,趁桌上交谈的时候轻声叫他:“开心果。”

谢喆犹犹豫豫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她。

易慈朝他笑着,真诚道:“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开心幸福没烦恼。”

谢喆一开始愣了愣,随即点头跟她说谢谢,有些孩子气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