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师范大学 林全民
当代中国，伴随着国力的强大和物质生活的丰富，精神崛起和精神需求日益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精神之为精神，是因为凭借了道德力量，以其道德内核作为内在支撑。由此，以井冈山、延安、雷锋等为标志的中国革命精神重新引起思考和关注。中国革命精神既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历史的结晶，也是中华民族精神在现代的发展和升华。90多年来，几代中国共产党人以追求真理和不怕牺牲的担当精神、不畏艰险和顽强拼搏的奋斗精神、毫不利己和专门利人的奉献精神、积极进取和勇于变革的创新精神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困难，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然而，随着世事变迁，中国革命精神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没有外部敌人巨大压力、没有经过艰苦斗争锻炼的一些青年和党员对中国革命精神缺少了切身感受和认同，各种突破道德底线的事件也屡见不鲜。那么，如何克服整个社会范围内出现的道德底线失落现象、牢固树立社会主义荣辱观？如何使执政党、领导干部和全社会继续保持革命精神等等，已经成为中国社会面临的重大课题之一，也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的题中应有之义。
为此，2012年4至5月，我们对广西某高校的大学生进行了大规模的问卷调查。该校是广西省属重点师范大学，以服务广西教育和社会发展为重点，同时面向全国招生。学校现有在校各类学生近40000名，其中，全日制本科生16500余人。学科专业涵盖哲学、经济学、法学、教育学、文学、历史学、理学、工学、农学、管理学等10大门类，形成了学科门类较为齐全、师范类与非师范类专业协调发展、教育层次完备的人才培养体系。本次调查的对象是在校本科生，涉及地理科学、环境科学、环境工程、通信工程、思想政治教育等五个专业，共发放问卷200份，回收有效问卷200份，有效回收率100%。本文以问卷数据资料为基础，试图分析当代大学生对于革命精神的知晓、认同、反感、思考和选择等情况，以探索新时期弘扬革命精神、推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的现实途径。
一、大学生对于革命历史和革命精神的知晓情况
在问卷设计中我们分别从大学生对于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的历史，革命精神的一般概念、具体代表和表现形式的知晓情况等方面进行调查。从问卷反映的情况看，对于革命历史了解并感兴趣的仅占14.5%，45%的大学生对于革命历史有兴趣但是不太了解，还有40.5%的大学生或者无兴趣，或者不太了解。但是，值得注意的是，89%的大学生对于革命精神这个概念还是知晓的，但对于革命精神的具体内涵的了解程度千差万别。
对于民主革命时期形成的革命精神，96%的接受问卷的学生表示知道五四运动，熟悉巴黎和会中国外交的失败、“外争国权”、“内惩国贼”口号，知道五四运动中的陈独秀、李大钊、胡适等人物，对于五四运动精神的知晓度也达到60%，62%的大学生认为现时代应当发扬五四运动的爱国进步民主科学精神。对于井冈山精神、长征精神、遵义会议精神、抗战精神的了解情况也基本相同，而且86%的学生认为现时代党员干部很需要这些精神。白求恩和白求恩精神是中国革命精神中影响力较大的代表。86%的学生知道白求恩，而且79.5%的人是从小学时知道的，主要信息途径源自课堂上老师讲授，没有人记得参加过课外参观、纪念、学习和读书活动。70%的受调查学生知道白求恩精神，66%的人对白求恩精神非常景仰，并且认为白求恩精神是鼓舞历史上革命先烈英勇奋斗精神动力的一部分。但是，98%的大学生认为现在社会上包括党员干部知识分子中还有白求恩精神的仅占少数，值得关注。另外，68.5%的大学生认为人本性有利己利群两面，应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还有16%的大学生认为人的本性是利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样，除去这两种意见，真正认为“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符合人性的仅为14%。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面临的严峻形势。
相比之下，当代大学生对于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延安精神、南泥湾精神、红岩精神的知晓度一般。例如，问卷数据中反映的对于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的知晓度为48%，知道延安精神的为36%，南泥湾精神的知晓度为66%，知道红岩精神的为36.5%。仅有33.5%的大学生模糊知道张思德和张思德的故事或事迹，不知道张思德精神的大学生占49.5%。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革命精神的形式不断丰富和发展，更加富于时代性、先进性，因而当代大学生的知晓度也更高。雷锋精神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革命精神的崭新表现形式，影响力也最大。100%的大学生知道雷锋，也都是从小学开始通过课堂上老师的讲授知道的，对于雷锋的故事或事迹的知晓度也达到68%。53%的大学生认为现代社会十分需要雷锋精神，在雷锋精神中认为现时代值得发扬的依次是助人为乐，为人民服务、钉子的钻劲、螺丝钉精神和爱憎分明；雷锋精神中有益于社会的依次是助人为乐有益于社会和谐、做事情精益求精有益于增强国家软实力、读书学习有益于提高社会文明素质、爱憎分明有益于增进社会公平正义、服从命令听指挥有益于社会秩序。其中，服从命令听指挥被排在最后，表现了当代大学生个体意识的增强和社会的巨大变化，值得每一位教育者重视。在雷锋精神中，认为有益于自己励志和为人处世的首推钉子精神，有助于学本事精益求精；其次是助人为乐，有助于结交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最后是安心工作，无私奉献，服从工作需要，容易得到领导或老板的赏识，反映了教育大众化和就业形势严峻的现实环境对大学生的冲击。
接受问卷的大学生对大庆精神、焦裕禄精神、孔繁森精神、两弹一星精神、改革开放精神、抗洪精神和载人航天精神的知晓度也很高。比如，知道大庆油田和王铁人的占82%，知道焦裕禄的为99%，知道孔繁森的也达到86.5%，知道“两弹一星”精神的为73.5%，知道改革开放精神的为72.5%，知道抗洪精神的为68%，知道载人航天精神的为78%。但是由于历史的变迁和时代的转换，当代大学生对于有些革命精神已经十分陌生。例如，56.5%的大学生不知道王杰，76%的大学生不知道欧阳海和刘英俊，以及红旗渠精神。这也告诉我们，中国革命精神也要与时俱进，要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丰富和发展，才能更加具有感染力和生命力。
二、当代大学生对于中国革命精神的认同情况
认同，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是将他人或群体的价值、期望、标准和社会角色，内化于个人的行为和自我概念之中。[1]大学生对于中国革命精神的认同既是传承民族精神的需要，也是大学生自身政治社会化的过程。近代以来的中国革命是历史的选择，是中国人民追求社会公正、实现现代性的必经阶段。中国革命精神从历史传统上看是儒家革命精神的超越和升华[2]，从时代特征上是一场现代性的道德革命和精神洗礼。因此，凡是认同人生意义和理想的人，都能对中国革命精神产生共鸣；相反，那些放弃“崇高”、颠覆“道德”的人，很少能够认同革命精神。从这次问卷调查的情况来看，96%的大学生认为人生应当活得有意义，60%的大学生认为人生应当有一种信仰，而且90.5%的大学生不相信宗教。这些情况是当代大学生能够认同革命精神的前提和基础。
从调查统计的数据来看，无论是新中国成立以前的革命精神典型或者新中国成立后的革命精神形式，当代大学生的认同程度都是很高的。家喻户晓的井冈山精神、长征精神、白求恩精神、雷锋精神、“两弹一星”精神等，认同度都在50%以上。比如，86%的人接受调研学生认为现时代仍然需要井冈山精神；74%的人认为对革命和长远目标而言，现在仍然是长征，需要长征精神，长征精神对于个人一生的拼搏奋斗具有激励作用；53.5%的学生认为现代社会非常需要雷锋精神；66%的人认为应当学习发扬白求恩精神，70.5%的人认为“两弹一星”精神对于考研、出国留学、努力成才当然有激励作用。实际上，即使是由于时代转换、年代久远等种种原因当代大学生知晓度比较低的一些革命精神形式，如红安精神、沂蒙精神、太行精神、西柏坡精神、红旗渠精神，以及王杰、欧阳海和刘英俊等英雄人物，只要介绍了他们的革命事迹和高尚情操，学生们的认同程度也是比较高的。虽然只有10%的大学生知道王杰，但是83.5%的大学生认为王杰舍己救人的精神是值得敬仰的；虽然知道欧阳海和刘英俊的大学生仅为17%，但是47%的大学生认为他们舍己救人的精神值得敬仰和学习；虽然只有6%的大学生知道红旗渠精神，但是99%的大学生认为现代可以充分运用科技手段、但红旗渠精神还需要发扬。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文化发展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文化发展的多元性。这使我们越来越面临一个矛盾：社会发展所需要的凝聚力和多元性所带来的“离心力”之间的矛盾。应该说，在一个日益走向开放和多样化的社会中，这种矛盾的存在将是长期的。这种状况反映到当代大学生对于中国革命精神的认同上，使他们对于各种革命精神有了不同的选择和思考，带有明显的时代性和倾向性。例如，对于白求恩“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有28%的接受问卷者认为境界过高脱离实际，有10%的人认为有点夸张，6%的人认为这样说只是一种虚伪；32.5%的人认为时代标准不一样，现代人不追求高尚纯粹。对于雷锋精神，也有8.5%的人认为雷锋很可爱，但我学不来；17.5%的人认为无私奉献不实际，有偿奉献才合理。32%的人认为红安精神在革命时期有价值，现在已经过时了。从总体上看，20%的党团员大学生认为时代变了，革命精神的内涵应当发展；32%的大学生认为革命精神教育应当和传统文化及民族精神教育结合起来。这些多样化的声音警示我们社会转型对于革命精神认同带来的冲击，显示了在开放多元的社会格局下，个人利益需求的复苏和觉醒。个性的彰显反映了社会的进步，但也迫使我们反思个人与社会的关系问题，市场经济导致的极端个人主义越来越引起人们的忧虑。
三、思考与对策
从这次调研的情况看，有以下几点情况值得我们特别关注：
第一，党员干部在传承中国革命精神中的特殊地位问题。当今中国，党政干部难以发挥道德示范作用已经影响到整个社会的道德信用，也影响到大学生对于中国革命精神的传承和选择。在对职业的选择中，37.5%的大学生选择公务员、干部，排在首位。而与此相反，大学生们对于当今党员干部的评价却不容乐观。49%的接受调研大学生认为党员干部才应当学习雷锋精神；79.5%的人认为现时代的党员干部中张思德那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有，但不多了；93%的人认为现在的党员干部中只有少数人会有焦裕禄精神；80%的人认为现在党员干部中在少数人身上才有孔繁森那样的精神；86%的人认为党员干部很需要井冈山精神；45.5%的人认为党员干部应当带头学习张思德；39.5%的人认为今天很多党员干部已经放弃了延安精神。所有这些表明，一方面大多数大学生向往成为公务员、干部，一方面又对党员干部中的腐败现象深恶痛绝，这种矛盾现象对于分析当代中国伦理道德状况和解决共同价值认同危机具有重要意义。可见，党员干部腐败使公共权力的伦理性面临深刻危机。
第二，大学生知晓中国革命精神的途径变化。
在这次调查问卷的设计中，我们特意设计了认知中国革命精神途径的问卷。在被问及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白求恩时，排在第一位的是“课堂上听老师讲的”，占86%；其次，是通过“读书”的途径，占30%；84%的大学生不记得小学、中学或大学里搞过有关白求恩的参观、纪念、学习、读书活动。大学生们对于雷锋知晓的情况也大致相同，最多的还是通过课堂上老师讲的，占86.5%；其次是通过“看电影电视剧”，占33.5%；最后是“读书或知识竞赛”、“读报纸杂志”，占15%。此外，对于张思德、“愚公移山”的故事、大庆和王铁人、南泥湾故事或事迹、五四运动、井冈山红军斗争的故事或事迹的知晓，排在首位的信息渠道都是课堂，由此可见，学校教育对于传承中国革命精神具有至关重要的地位，必须要让革命传统事迹和精神进课堂、进教材，对于中国革命精神的传承和教育要从小学生抓起。
同时，要注意到电视、电影成为大学生了解中国革命精神的重要信息源。现在的大学生多为90后，改革开放的成果已经惠及这一代年轻人，表现在对于中国革命精神的认知途径已经发生重大变化。对于白求恩的知晓途径中，8%是通过“看电影电视剧”；对于雷锋的知晓途径中，33.5%的大学生是通过“看电影电视剧”；对于焦裕禄的知晓，61.5%的大学生是通过听广播新闻，排在第一位；30.5%的大学生知道南泥湾故事或事迹是通过看电影电视，排在第二位；80%的大学生知道“神六”载人航天这件事是通过广播电视新闻，排在第一位；32%的大学生是通过影视知道井冈山红军斗争的故事或事迹。而且，越是新近的中国革命精神形式和典型，其信息来源多为新兴媒体。由此可见，电视、电影、广播已经成为大学生了解中国革命精神的重要信息源。相对来说，网络对于中国革命精神的反映却极少，这与网络使用的越来越频繁恰成鲜明的对比。这提醒我们，要关注新兴媒体对于转播中国革命精神的重要作用，创新中国革命精神教育形式。
第三，中国革命精神的与时俱进问题。中国革命精神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是中华民族不断前行的动力和支撑。但是，毕竟时代不同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正在进入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的**期，道德环境正从传统的熟人社会变为基于个体之间的权力契约和自觉承诺的公民社会，公民的自主性、选择性显著增强。就对中国革命精神的认识而言，已经没有外在的压力和教化的强制，显示了新时代青年人自我意识的强化和觉醒。例如，对于白求恩精神，34%的受调研大学生认为人不能太自私，应当有一点“利人”精神，但“毫不利己”做不到；又有68.5%的人认为人本性有利己利群两面，应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居第一位。也有53.5%的人认为雷锋精神应随时代发展，与认为需要学习雷锋精神的选择并列第一；有76.5%的人认为愚公移山精神在现时代应该有新内涵，居第一位；36.5%的人认为大庆精神已经落后于时代，需要发展；66.5%的人认为遵义会议精神现时代应当发展；24%的人认为南泥湾精神已经过时；10%的人认为延安精神已经过时了；对于红安精神，24%的人认为现在不会有人这样做，因为太傻了；对于沂蒙精神，29%的人表示不知道这些人做些什么事，也不知道他们想什么；6%的人认为谁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只是表现了一种虚伪；36%的人认为我和大家都幸福最好；17.5%的人认为无私奉献不实际，有偿奉献才合理；14%的人认为嘴上说为人民服务的实际都为人民币服务、为自己服务；32%的人认为社会上多数人都讲索取，我奉献不是太傻吗；对于红安精神，26%的人认为现在讲“一要三不要”是摧残人性，32%的人认为红安精神在革命时期有价值，现在已经过时了；36%的人认为大学生中不少人没有理想信念，应当学习先烈，有一种理想信念，并勇于为其献身。
一些接受调研的学生特别是其中的党团员认为时代变了，革命精神的内涵应当有所发展。问题是如何发展？中国共产党人创立的革命精神是近代中国的道德制高点，它本身有着突出、鲜明的内涵，它要求个人必须服从集体，一切都要服从革命利益的需要，严守纪律、服从大局；它要求克服一切困难取得革命胜利，而不是被困难所吓倒；它张扬着强烈的理想主义精神，忠于信仰、勇于牺牲……这里面，有些内容在强调自我意识、个体权利的今天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恍若换了人间；有些内容则具有永恒的价值，需要我们世世代代发扬广大。因此，时代要求我们对中国革命精神进行认真的发掘和归纳，寻找中国革命精神和当今时代精神的切合点，以求其真正发扬广大。
[1] Theodroson，G.A，&Theodroson，A.G.A，Modern Dictio nary of Socialogy，New York，1969，Vol.85。转引自张向东：《认同的概念辨析》，《湖南社会科学》2006年第3期。
[2] 参见刘小枫：《儒家革命精神源流考》，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