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求的,只是在第一时间看一眼李愔是否幸存。
先是本体,又是阳神,为了这个“汐娃”,大伯也是操碎了心。
另一个没躲避的,正是杀神一般的勿念。
小道士单手劈出这一剑,似乎用尽了所有积蓄,没有继续补刀,甚至没有收回手臂。
他在乱流中扎根船楼,脚底死死扒住甲板,凝神检视战果。
流波真君不见了,这是好事;李愔也不见了,这可不妙!
冲击波迅速掠过,船身逐渐停止摇摆,所有蹲伏者慢慢站了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好奇,他们宁愿多趴一分钟。
李愔也站了起来,他刚刚不是怕死,是为了掩护狂躁的小渔。
此刻,陈小渔在他怀中拱起哪吒头,带着哭腔问,“阳神小呆没了?”
李愔柔声回答:“怎么会,他化成了雨。”
显然,少女把这句话,当成缅怀故人的人诗意比喻,哇地一声嚎了起来。
孰料,天空中真的飘起金色细雨。
和真雨相比,数量不多,方土不大,只在船尾后方斜斜洒来。
一颗颗雨滴闪着金光,全部汇于甲板上方,聚合成 人形模样。
待到“大无畏印”撤去,耀目金色转为淡蓝色涟漪,紧接着罡气收回,彻底现出李愔样貌。
阳神的流体化形,这是第二次划分使用。
相比上一次在武者梦界中穿过东方教主蚕丝天网,这次打散的更加细碎,应用得更加娴熟。
人群爆发出欢呼,小渔破涕为笑,大伯搓手顿足。
可这具阳神谁也没理,径直飘向船楼,在瞭望台前,与暂时脱力的小道士隔栏相对。
他开口就是质问:“我不怕他的握力,却很怕你的剑气。你怎么知道,一定不会劈到那只手里的我?”
勿念背倚舱板,笑得十分勉强:“我不知道,就只是赌一下。毕竟大手如蒲扇,而你如飞虫,劈不到的机会很高。”
李愔绷不住也笑了,“你什么时候进步到如此程度?以前化剑我见过,可没这么大威力!”
勿念却收起笑容,低头望着左手中已经转为黯淡的尺余剑气,低语道:
“如果是我化剑,你就看不到我了。这柄剑是他所化,而且是一次性攻击。”
“凤观主?”李愔吃了一惊,也低头看向即将消失的剑气,“他人呢?”
“他燃尽了自身鼎炉,终于将化剑提升到‘万剑归宗’之境。以区区三花境中期之力,连越几级,斩去化神期老怪;舍弃自身,只留给我所有剑道感悟。”
这席话如同耳边惊雷,让李愔半晌无语。
他确实曾经想过,如果朋友这道痴念分 身反杀本体,是否意味着顺势继承?
如果人间再无凤筱,是否意味着勿念就是新的凤筱?
小道士读懂了他的心思,缓缓点头,“是的,我就是他。以前是一部分,现在是全部。”
说话间,手中幻剑已然仅剩一只晶红手柄,突然化作一股流烟,从掌心脱出,分成丝丝缕缕,直接钻入他的鼻孔,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勿念呆了一下,灵魂深处某物被唤醒,被封印的片段逐一解锁,一些不曾有过的记忆纷沓而至。
他喃喃自语着,“原来都是为了她!原来我梦中那个女孩就是她!那还犹豫啥?我要去找她。”
看着似乎陷入魔障的勿念,李愔想起了那夜在庐山偶遇的绝美女剑修。
二十年前,鸣鸾就是凤真人师姊,现在她人到中年,勿念却仍停留在本体和她分开那天。
难道说,他要再续前缘?开启一场跨越二十年的姐弟情?
阳神打个寒颤,且由他去吧,这事不归我管。
该走了。
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招来流波真君本尊,抑或其他来自万仙祖庭的昆仑大能。
乌厘子不适合带走,杀他又没什么成就感,作为一个食人俸禄的创界师,也只能划归为不谙世事的炼丹师。
啪,这位失去内丹的“朋友”,被扔进干涸海床。
“在你的世界快乐生活吧,同行兄弟。”李愔从船舷边低头向他道别。
李愔则忙于开启金吉拉之门,让那眼幽暗虚空尽量把开口扩到最大。
他放出浩瀚神识,大喝一声:“走!”
走的却不是浮空鬼舟,但见四面八方缓缓升起数十块碎裂板块,每片土地上都托着一座残损建筑。
它们升得虽慢,但是很稳,被某种意念牵引,加速向金吉拉通道飞去。
“刚刚寻到一些道观殿宇,大概是拔舌狱沉降下来的,顺便给它们做了神识标记。”李愔向众人解释:
“我分不清它们属于哪一宗,三清还是庐山,且变废为宝吧,总比彻底重建要好些。”
眼望那些似曾相识的楼阁,依次没 入虚空漩涡,船上道众无不感慨。
有的黯然神伤,有的默默流泪。因为那些东西,承载了他们的大半人生。
“该我们了。”李愔朝纪盈一点头,“趁这个空间无主,暂时无人能够沿桥接追踪到金吉拉,我们也出发吧!”
吕船长立刻喝令停舟,任凭这条巨大宝船在李愔牵引下,朝金吉拉门户投去。
近了,近了。
道众们全部仰着脖子,望着象征未知之境的幽暗孔洞,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就在那根最高主桅没 入虚空时,李愔纵身跃下甲板,朝李愔简单一挥手:“按惯例,你们先行,我去盗取时间线。”
可以理解!
时间这道法则,可以无限增容,积蓄越多,越不容易在频繁局部加速下产生亏空。
阳神孤身进退更加自如,故而他有铤而走险的资本。
不等满船乘客做出反应,忽悠一下,五十丈长的巨舟已然全部被孔洞吞没。
漩涡随即转淡,通道闭合,留下被抹平的完整天空。
李愔转而望天,抬手大喝一声“岁去弦吐!”
那个“箭”字留在舌尖硬是没吐出来。哎呦呵大意了,昏黄天空中,居然找不到太阳,
之前为什么没注意?
一是在时时防备强敌;二是,这片天实在太昏黄,令人误以为本该不见天日。
现在细细一瞧,真的,连光斑虚影都瞧不见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