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捋了捋头发,枯似干草,又摸了摸脸庞,干若陈皮。

今日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一天,阿妹就在他面前的平壤城内,这座从未被攻破的城池即将陷落。

他不能以这样的容颜见奴妹。他让童路端来一面铜镜。

铜镜中的男人,他根本不认识。像父亲一样,他头上爬满华发,脸消瘦得厉害,眼窝凹陷,颧骨突出,还有深深的皱纹。他悲哀地想:“我变了,我的奴妹肯定不认得我了……这个样子可不行,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我阿妹……”

他换上珍藏的一件黄色长袍,这是奴妹最喜欢的衣裳。他坐在铜镜前,童路给他梳理灰白长发。等梳妆完毕,他让童路拿来笔墨,他给裴公写了封信,盖上自己的印章。他将信纸折好,放进牛皮纸信封里。

“童路,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他想让童路开口,但他知道童路不会这样做,“长安城裴行俭裴公,交给他。”他无奈地把信交给童路。他看着童路,童路也看着他,很久很久……“童路,看到乙娇后,告诉她,我对不起她。如果有来日,我会加倍对她好……”

童路接过信,像珍宝般放入袖中,然后看了他一眼,对他点头,转身离去,踏上了前往大唐的路程。

送走童路后,他和马载阿叔出了中军大帐。二人纵马沿着平壤城巡视。在这里,他看到一幅无比壮阔的景象:在薛仁贵的统驭指挥下,由他带领的三万人马和薛仁贵的五万人马合成一处,团团围住了灰色的平壤城。

他们沿着城墙骑行,数不清的抛石机陈列在城下,黑压压、密匝匝,一望无际。冲车、云梯、望楼如山一般层叠矗立。八万攻城甲士列开大阵,红色盾牌森森闪光,犹如一片红色海洋,散发着气吞山河的气势。

一夜之间,薛仁贵就架设起了五千余台抛石机。平壤城墙的总长度为五十里,这就是说,每隔一里就有百余台抛石机。看到这些密密麻麻的攻城巨兽,他在心中暗叹:平壤这次绝无可能幸存。马载阿叔在一旁告诉他,为了搜集到足够的石弹,薛仁贵特意征用了整整一万人到大城山。他们几乎将山夷为平地,并将平壤周边小城的石制品洗劫一空。

第二日中午时分,随着薛仁贵一声令下,攻打平壤的战斗正式打响。

瞬间战鼓如雷、号角长鸣,五千台抛石机和上万辆连弩车开动,千炮齐发,并辅以无数强弩。石块和巨矢如狂暴的流星雨,倾泻到平壤城墙上。这末世降临般的打击令戒备森严的城防完全无力招架。墙壁上很快出现成百上千道裂痕和孔洞,箭楼被燃烧的猛火油石块尽数摧毁,冒着黑烟,连楼橹都坠落到地面上。

一阵狂风暴雨后,平壤护城河被上万大唐士兵疾风骤雨般填平。之后,由五百名军士推动的巨型冲车在数千名士兵的掩护下以不可阻挡之势轰隆隆地猛撞四面城门。顷刻间,大门的外门开始碎裂。与此同时,薛仁贵一声令下,与城墙等高、可容纳一百人的巨型攻城车——对楼——被马群牵引着跨过护城河,展开激烈的登城战。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高句丽的士兵们表现出了大丽人的勇气。这个乙天卓不得不承认,在天师猛烈的火力面前,大丽勇士明知前面就是死亡,仍然慷慨赴死,用血肉之躯来抵挡巨石和弩矢……

整个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虽然平壤守军损失惨重,但大丽人没有放弃。

夜晚,他和马载来到薛仁贵的中军大帐,看到薛仁贵正与李绩侃侃而谈:“泉盖苏文的弟弟泉净土已带着高丽南部十城降唐。平壤已是一座孤岛。泉男生将长子泉献诚作为人质送到了长安。有他在平壤城做内应,我们明日只要继续攻打,不怕城不破。”

薛仁贵看到他们二人进来,起身让座。右威卫大将军、瓜州长史、平阳郡公薛仁贵是个身材高大、膀阔腰圆的壮汉。他全身披甲,有着铁塔般的身体和钳子般的巨掌。“幸亏你们俩来了,”薛仁贵眉开眼笑,嗓音洪亮,“李绩正和我打擂台呢!”

李绩是个安静的指挥家,也跟着笑:“要我说,我们见下高丽的使者信诚。”

“见他作甚?!”薛仁贵昂起头,不屑地回应,“平壤西门已被撞出一个大洞,明日肯定能破。他们的四万守军十去五六,只能疲于应付。”

李绩面向他:“乙支大人如何看?”

没错,这些守军是泉男产的人,但他们更是他的同袍,而他不想让更多同袍死去。“薛统领,李将军,虽然我们肯定会攻破平壤城,但他们在高处。”

李绩点头,回头看着薛仁贵:“他们毕竟在高处。怎么样,乙支大人一针见血吧?薛礼,天师虽然能攻下平壤,但我们不想损失更多兄弟,毕竟他们还要回家搂婆娘哩。”

“他娘的,那就听你的。”薛仁贵哈哈大笑,“我也不愿失去更多兄弟。这一路下来,我损失了一万人,他们可都是跟随我出生入死的好手!来人,将那没毛的秃狗带上来!”

很显然,薛仁贵的判断出了偏差,因为信诚和尚的头顶竟然长出了寸余长的头发,不过脸上的疲态尽显。和尚被押了进来,他很谦逊,对着李绩和薛仁贵跪拜,全然不顾大丽男儿的尊严。

“起来吧。”李绩命他起身。起身时,信诚的目光和乙天卓的相对。和尚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

薛仁贵坐在椅子上,双手按着佩剑,像一言不合便要宰杀猎物的屠夫:“信诚,你有屁快放!”

信诚连忙像唐人一样,左手搭在右手上,对薛仁贵抱拳躬身施礼。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凑足勇气开口:“泉男产将军……泉男产让我告诉两位将军,天师来犯,他不能亲自出城迎接。不过,他要在城墙上好好招呼你们。”

薛仁贵大怒,正要发火——李绩打断他,对发抖的信诚说道:“泉将军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咯?”

信诚的头更低了:“泉男产将军拒绝投降,大祚荣、乞乞仲像也都不愿投降。我们泉将军说了,平壤守军会战斗到最后一人。”

李绩看了一眼薛仁贵,耐心地问道:“那你到我军中有何贵干?”

“泉男产将军让我告诉天师,如果再不撤兵,”信诚欲言又止,最终带着颤音说了出来,“大丽的冰雪……会将你们掩埋……”

“大雪不用你们操心,”乙天卓能看得出来,李绩也在忍着不发火,“无论是安市还是冬比忽,甚至泗沘城,都没能淹没我们。”

信诚没了底气,声音犹如蚊蝇一般:“我们泉大人说,正义在我们这一边。”

“正义?你敢跟我谈正义?!”薛仁贵按捺不住,怒冲冲地来到信诚面前,指着信诚的鼻子便骂,“还敢在此大言不惭?!你难道不怕我把你放到抛石机中,将你扔回安鹤宫?正义,正义?盖苏文大逆不道,为了一己之私,弑杀我天朝册封的高丽王,这叫正义?坑杀百名忠心耿耿的大臣,这叫正义?穷凶极恶地挑起五部之争,用恶毒计策杀死乙宏安等有识之士,也叫正义?!”薛仁贵指了指乙天卓,“无端关押、折磨乙宏安的儿子乙天卓,还把他送给狼狈为奸的三韩人,又设计害死乙天卓的二弟乙天伦和他的娘亲,这些恶行人神共愤,这叫正义?刺面使者侮辱天朝皇帝,焚烧我大唐馆驿,杀我大唐散骑侍郎郭子奢和馆驿臣民,这叫正义?天师来伐,你们不但不知负荆请罪,还负隅顽抗,伏杀我国重器庞孝泰和其十三子,这叫正义?我大唐将士一万余人将尸骨留在半岛,不能回归故土、葬于祖宗之列!这叫正义?

“尔高丽蕞尔小国,临界大唐,本应对天朝巨龙敬畏俯首,却不知天高地厚,时常犯我大唐领土,扰我大唐百姓,真是井底之蛙,自不量力!如今作茧自缚,引火上身,不知跪拜请降,还在这里厚颜无耻地谈什么正义!我告诉你,如果你们再不打开城门,待我攻破城墙,我薛礼会屠尽城中所有人!然后将平壤一把火夷为平地!只有这些血与火才能让你们明白,这就是犯我炎黄子孙的后果!”薛仁贵狠狠地扇了信诚两巴掌,又重重补了两脚,“滚!”

信诚脸色紫胀,浑身如筛糠般颤抖,汗湿重衣,口不能言,连滚带爬地出了中帐。

等到第五天,乙天卓从马载口中了解到,信诚偷偷打开了平壤城的北门,迎接天师进入。两炷香后,平壤的所有城门就像决了堤的大坝——红色海洋从四面城门涌入,喊杀声震天动地。他辞别马载,上马疾驰,准备进入平壤城,而薛仁贵在后面喊道:“卓弟,卓弟,等……下……”

“阿妹,我来了……”他没有理会薛仁贵的叫喊,夹紧马腹,“嗒嗒嗒”地直奔平壤城。

护城河里满满的尸体,成了乌鸦的乐园。滚滚浓烟下的城墙上仍然是喊声震天,橡木与钢铁造成的雄伟大门烧焦坍塌,吊桥锁链断裂、木板散落。

穿过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东西集市。这座平日人流如织的繁华之处现在全是血与火,以及随处可见的尸体。他经过无数尸体堆起的尸山,强忍着让他作呕的血腥和恶臭,夹紧马腹往前行。安鹤宫的大门前没有一兵一卒,他纵马从东门进入,来到会庆殿。大殿广场上一片狼藉,到处是废弃的武器,上百具尸体散落在整个广场。大丽的安鹤宫成为一具空壳:宫殿被焚毁,木梁燃尽,墙壁塌陷,唯有会庆殿依旧耸立在断垣残壁间。

他绕着会庆殿仔细地转了一圈,这是阿妹举行婚典的地方,是父亲被害的地方。殿门已化为焦炭,房椽消失无影。

天空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嗥叫,阴影和气流掠过,天剑扑打着翅膀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进入会庆殿,在大殿内看到了泉男产。

“绿眼狼”被十名唐军死死架住,旁边还有两具唐军的尸体。泉男产的脸上和头发上全是鲜血。待他走近,“绿眼狼”猛烈地挣扎,他能听到泉男产的骨头在咔嚓作响。

泉男产对他怒吼,左边的断臂挥舞着,犹如折断的旗帜,嗓音像巨石砸中城墙的声音,四个眼瞳在可怕地快速转动。“乙天卓,你这个叛徒……你为了你阿妹,背叛了整个大丽!将我百年大丽基业毁于一旦!让我百万大丽百姓沦为亡国奴!你不是想要正义吗?是我杀死了你父亲,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要把他的心肝挖出来!我没有动你的宝贵阿妹,如果她还活着,我要强奸她无数次,哈哈哈……”他像个疯子一样大笑,“你不是想杀死我吗?那就来啊!还等什么?!过来杀了我!来啊!来啊!!!”紧接着,他发出古怪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乙天卓才意识到泉男产在抽泣。“绿眼狼”哭了,哭得像个十岁的孩子。

“你不配被杀死。”他轻声说。

“是你不敢吧?!”

“在平壤乙支府前,你侮辱了我父亲,这是对你的惩罚。”他冰冷地说道,“我阿妹在哪里?”

“她被另外一个叛徒救走了,”泉男产像得了失心疯,仰头哈哈大笑,“你们两个叛徒。叛徒见叛徒……我早该杀了你们俩,我后悔没把你们软弱的头颅砸碎……”

天剑扑打着翅膀飞走。他马上明白,他使劲夹了下马刺,往牡丹峰飞驰。天剑扑腾翅膀高飞,往半山腰飞去。他看准了天剑的方向,他感受到狂跳的心脏猛烈撞击胸腔:思许亭。

他跑到思许亭时,泉男生正看护着一个女孩。他极速下马,几乎跌落在地,疯狂跑到女孩面前——

阿妹……阿妹躺在他面前……

阿妹着一袭白装,但不及脸色苍白,眼睛空洞无神——这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阿妹吗?

泉男生凑上来:“乙天卓,你阿妹……”

“不要提我阿妹!”

“乙天卓,听我说——”

“滚——!”他拔出长剑,对准他的喉咙,“再不滚就是死!”

和十几年前相比,泉男生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彼时的泉男生高大健壮,神情威猛,眼前的他却瘦骨嶙峋,一双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全是麻木和空虚,脸上的表情既释怀又焦急,既无奈又渴望。泉男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说一句话,转身默默离开。

天剑飞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哀号数声。

“奴妹,你醒醒!”他丢掉长剑,蹲下身子。

乙奴眼中的恐惧一扫而光,脸上奇迹般地泛出血色。她的眼珠没有正对他的眼睛……她真的看不见了?噢,不!不,不不不——

“大阿兄?”乙奴抖动着身体才勉力吐出几个颤音,干涸的眼睛中流出几滴晶莹的泪水,“真的是你?”她伸出手,慢慢地抚摩着他的脸颊、鼻子、额头、头发,肩膀,之后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他用左手抚摩她的头:“是我,阿妹,是我……”他身体战栗,眼泪如瀑布般涌出。

“阿兄,你真的……来了。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我的阿妹,不是。我就在这里,就是我……”他憋不住,发出一声巨大的哽咽。

“阿兄……你是驾着七彩祥云……来的吗?”

他“嗯”了一声,使劲点头:“是的,阿妹,正如我们的约定。”

“阿兄,我特别想你……真的……”

他心中剧痛,就像胸前插满了匕首,失声恸哭:“我也……想你……”

“他们对我不好……”乙奴起先轻声抽泣,然后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所有哭声。她身体颤抖着哭泣:“我一直在……假装……勇敢,等你回来……救我。”

“你很勇敢,阿妹,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乙支人。”他看着她正在变暗的眼睛,抚摩她干枯的卷发,“我们在一起了,阿妹,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阿兄……”乙奴呢喃,“吻……吻我……像上次那样……”

他拭去泪水,闭上眼睛,俯身贴住乙奴的双唇……

等他离开她的双唇,她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胸口在起伏。“阿兄,我看到了……看到了咱们家,后花园……黄檗树……和水塘,还有二阿兄……小弟……乙娇,还有阿爹……阿娘,我们……围在一起。我真希望你……能看到我看到的……”她微笑着说。

“牡丹峰……思许亭……”乙奴微弱地说道,“还有玄琴……阿兄,给我弹奏……一首吧。”

他含泪放下她,从马背上取下玄琴。

他慢慢地拨动琴弦,一阵似潺潺流水的琴音慢慢撞开空气,浸入乙奴的耳朵。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开心的笑容,这笑容他等了十几年。他轻轻唱道:

我抚琴轻声弹唱,

弹给我的阿妹哟,

弹出一片青山绿水,

弹出蓝天白云,

还有和煦温暖的太阳,

我弹出林中的木屋,

还有屋中明亮的大窗、温暖的床。

我陪着一个姑娘,对她浅笑,

她凝视我的眼睛,

开心地和我一起轻唱。

我弹出屋前的麦田,

还有头顶叽叽喳喳的鸟儿。

我弹出开心和安宁,

直到雨点轻轻滴在我头上。

我弹出星空浩瀚的夜晚,

阿妹和我坐在木屋前仰望。

那些抬手就能触到的星星啊,

它们对我们眨眼,听我们歌唱。

我的阿妹,我望眼欲穿。

在思许亭,我们重逢。

天空的雄鹰,是我热烈的爱,

身边的山峰,是我深重的情。

我的阿妹,你是否也在等这一刻,

等着我们的重逢……

我们的重逢……

泪水“嗒嗒”地滴在玄琴上。他拨出最后一个音符时,他和阿妹心中的连接骤然消失。这让他眼前一黑。

他回头,望向靠在石头上的乙奴……他跑过去……乙奴松开了手,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他身体一松,坐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极度扭曲的脸上满是悲怆的泪水,满头的灰白头发四散开来。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天空用尽全身的力气迸出一阵哀号……天剑不忍直视,哀鸣一声后扑扑飞高。最后,他垂下头颅,伏在她身上感受她最后的温度,痛哭流涕……

这个世界,只剩下疼痛了。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每一寸骨头都在灼痛……

自从他和阿妹分别后,他便陷入了深渊,一个慢慢没过他头顶的深渊,一个慢慢吞噬他灵魂的深渊。太多的人在他身边死去,但他始终在这里坚守、挣扎。

现实就像针灸,无时无刻不在深刺他身上最痛的穴位。或许他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他还能感受到痛苦,因为他还有阿妹,他害怕这痛苦最终也会离他而去。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失去痛苦更痛苦的了……

他看着阿妹满足的脸庞突然意识到,纠结、挣扎、煎熬、痛苦、希冀等所有感觉在这一刻突然离他而去,像一缕青烟,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放手竟是如此的简单。

在最后一刻,他终于看清了他自己。他曾经学习过、反省过,也被别人教训过,他还深深地反省过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认清了自己,还有其他所有人——泉男皂、方草娣、乙娇、裴元庆、克平、泉男生、童路、甘左、阿叔、比乐、李义、秀才曹、宋成、裴行俭、泉男产、马载……还有发生在他身上的这部大戏,这部大戏里充满了粗劣的假设和愚蠢的愿望。

他所经历的一切,包括他的爱、他的恨、快乐与痛苦、失望与希望、回忆与将来,都是一回事儿,或者都是一场梦。而这一切,大戏、梦都可以放手了,因为阿妹……

他又一次吻了她:“我不会离开你的,阿妹,我哪儿都不去了。我终于和你在一起了。”

他轻轻地抱起乙奴,走到悬崖边……他转过身,背对悬崖往后倒走……

天剑飞来,扑腾着翅膀,剐蹭他的脸庞,痛嗥无比。

他笑着看了眼天剑,仰身跌下……

思许亭上的松树疾速朝天上飞去,天剑疯狂地俯身而下,哀号急鸣,跟着他们坠落。它挥舞着爪子,似乎想抓起他们……

呜呜的风声充斥乙天卓的耳朵——他抱紧阿妹,微笑,满意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