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滚落在地上沾染了灰,炫白的馒头变成黑窝头。

“吃吧,不吃就没了。”

“你这样对待我。这馒头在地上滚过,还能吃吗。”

“吆喝,嫌脏,是不是。玛德,嫌脏,你就不吃。”那个黑衣人上去一脚,把一个黑炭的馒头踩在脚下,用力一拧,馒头变成一团团碎屑。

他刚要抬脚去踩另一只馒头,这时,房遗直伸手捡拾过来,咽口唾沫,张嘴就咬。

他实在是太饿了。

昨晚上,喝了一肚子酒,饭没吃几口。

到今日凌晨,肚子里“咕咕”直叫。

他把脏兮兮的馒头一把抢在手里,刚咬一口,眼泪禁不住“哗哗”流下来。

“吱吱吱——”

他嗓子眼冒火,不由得发出生瘟鸡一样的扑腾声。

咽下一口馒头,房遗直爬着扑向门边的托盘,他看见那碗稀粥,里面就是一汪清水。

“我要吃肉。我要吃的和你们一样好。我要告你们虐到我。”房遗直索性大喊大叫,“我是大唐命官。我无罪。你们不能这样虐待我。我要见皇上——”

丁山把房遗直的表现告诉隔壁房间里的李绩,“王爷,房刺史要吃肉,他提出来,要吃的和我们一样。还说,我们这是在虐待他。”

“有种。”李绩沉吟一会,手一拍,“给他上盘红烧肉,大米饭,也给他上一碗。看看,还有没有羊肉汤,也给他端一碗去。”

“好嘞,王爷。”

丁山走了出去。

李绩喝了一口参汤,然后端起大理国的普洱茶,慢慢品尝。

头脑里慢慢理着思路。

房刺史,你小子这次弄不好要栽倒在你弟媳妇手里。好小子。你可要识相啊。

爵位和家族的兴衰,孰轻孰重,你可要心里有数。人生关键要悟透两个字,那就是“舍得!”

没有“舍”,就没有“得”。它们互为因果关系。

这个道理,房玄龄老先生,不会不在家训中明说。《房氏族谱考》那可是山东出名的家训,你身为隰州刺史,我想你不会一点不知吧。

人生关键只有几步,走错了,一生可就毁了。房遗直,我的梁国公。

李绩就在房间里揣摩着房遗直的下一步走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步棋,难啊。

房遗直必须让出梁国公的爵位,那样,房遗爱和高阳公主才能善罢甘休。

你若死抱着祖训、规矩和套路出牌,就是神仙,也难救你。

其一,高阳公主野蛮撒泼,世上没有她不敢为的事。就拿**权和贞操来说,按理,她该死守妇道,可就在新婚之夜,她却放了房遗爱的鸽子。

房遗爱长得五大三粗,臂力过人,持久力和耐力不是一般驸马爷可比。

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英俊小生,却不敌花和尚辩机。

和尚、道士居然是高阳公主的席上客,而驸马爷却被冷落在瑟瑟冷风里。

她宁可牺牲身边的小伙伴,宁愿让两个含苞待放的雏子给房遗爱解压,高阳公主也不让这个名正言顺的驸马爷沾惹她。

其二,你的二弟房遗爱,可是铁了心要和你争夺爵位和家产。他之所以忍受高阳公主的恶行,目的就在于此。新婚之夜,他宁可睡沙发,也不愿意主动去骚扰那个公主妻子。他是把高阳公主高高举过头顶,唯命是从。在妻子面前,唯唯诺诺。

宁可头顶大草原,也不愿意去得罪高阳公主。

无欲乎?难道他看着水灵灵的公主,不动心。

一个男人,堂堂正正的驸马爷,为了爵位,为了家产,居然放纵自己的妻子胡来,最可恨的是,当高阳公主在寺庙里和辩机和尚日夜**乐的时候,他倒若无其事地在庙门口,站岗放哨。

他是如何做到的呢?寺庙的禅房里,不时传出“鹅鹅鹅”的吟诵声响,他却心静如水。

禅床的“吱吱”声,不能令其改变初心。

他还主动去任所的房州府值守,一去就是一年半载。公主府里,夜夜欢歌,秃头和尚、术士方士、魔界鬼族,妖精小怪,走了一茬,来了一拨。

其三,皇上想息事宁人。那他拿什么作为砝码去平衡事端。那就是爵位。

其四,还有一股暗流在悄悄地流动。房遗直你远离京城,可这权力的较量,你该有点敏感性吧。你,难道是死鱼一个。木瓜脑袋不成!

你要是智者,干脆放个鸣炮,主动让出爵位。

不明智的话,那就主动承认,你非礼了弟媳妇。

李绩把所有的套路都想了一遍,这才把盛着普洱茶的大水杯放下,看着门岗上的丁山,低声道,“丁都尉,房刺史用完早餐了吗?”

丁山闻声,从门口进来,轻声道,“回王爷,房刺史刚吃完早饭。”

“吃好饭就行。我们不能让一个帝国的刺史,吃不上饭菜。总之啊,我们这次初查,要的就是一个态度。他能虚心配合我,我也不难为他。要是他是个犟种,非要见皇上什么的,那我也就随他去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本府也不能左右得住他的灵魂和思想。”

李绩一心想挽回房家的不利局势。

因为,他佩服房玄龄的为官之道。房玄龄可以说是做官的典范。

一人做官,不等于子孙皆贤。一人得道,不代表家族成仙。

鸡犬升天的神话,在大唐不会重演。那必定是南柯一梦。

想着一些古老的教训,李绩又缓缓地落座。握着拳头的手,忽然松开。

“丁都尉,带房刺史来见我。”

丁山走进隔壁的拘押室,看见房遗直又被重新吊铐在窗棂上,马上厉声喝道,“放下来。快把房刺史放下来。”

一个秃头吏胥,从身上掏出钥匙,“啪嗒”一声打开手铐。

丁山给房遗直整理一下衣服,示意他去一趟卫生间,洗洗脸。

一刻钟后,房遗直容光焕发地走出来,腰板明显挺起来,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

丁山把他带到李绩的房间里,他第一眼看见太师椅子上的李绩,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昨晚上,范仁义和沈佳宁一直聊着这个王爷,难道他们听到了风声。

风声又有啥神秘的。

这个王爷,不过是不得力的王爷而已。没了官位,那就是一名靠边的二线老干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