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刺史,大过年的,小声点。要是被外人听到,可不好啊。”

沈佳宁一惊,连忙给房遗直倒酒,“我说刺史老爷,这话可不能乱说。隔墙有耳,你的话可不好听啊。民间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有一句话嘛,金杯银杯不如口碑。我们最好喝酒说笑话,大过年的,咱们不找麻烦。要是传到王爷耳朵里,那可真有麻烦的。”

“狗屁。有啥麻烦的。他一个屌人,伸手不拿四两的。整日里一个人四处飘零,一会儿是道士,一会儿是算命的,玛德,装逼成神乎其神的样子,我看就是一条流浪狗。说家没家的,有家不沾家。整日里交接一些狐朋狗友,还想忽悠人家闺女跟他相好,臭不脸的,哪家正经的姑娘会看上他。”

房遗直的醉话,令沈佳宁差点笑出声来,一个刺史,竟然不了解李绩的背景和身世。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装逼大尾巴驴,可不是高人之举。

憨种一个。

沈佳宁腹诽半晌,在肚子里笑道,看来,你平时不好听书,也不善于读书。

那你夜晚都忙啥呢。

他正在沉思,范仁义又把酒碗举起来,“我再领个酒。”

“哎呦!范老兄,你行吗。”

“大伙给点掌声。”

“范员外,老当益壮。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牛明知夕阳短,不用扬鞭自奋蹄。”

满桌子喝彩的,担忧的,劝说的,鼓励的,各种话都有。

范仁义做生意,熟识江湖套路,他把酒碗举过头顶,然后缓缓落下,用手指蘸着酒水,弹在地上,然后将酒碗置于鼻口之间,“滋啦”一声响,一碗酒喝得一滴不剩。

三瓮酒,喝得还剩半瓮,房遗直舌根发硬,“范老兄,谢谢你热情款待。我得回去了。”

“哪能走啊。我还没敬酒呢。”

声响处,酒店掌柜的周楠提着一个酒瓶过来,众人一看,好家伙,这酒瓶超大,是五斤装的。

“别开,别开,开了也是喝了。”

房遗直推辞一番,周楠只是笑,你说你的话,我开我的酒。他给客人们一一倒酒,五斤酒三圈,也就所剩无几了。

曲终人散。

房遗直总算上了马车,范仁义挤上车厢,把一个牛皮纸包放在他的手上。

“刺史老爷,年前我没过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拿着买酒喝。”

房遗直一愣神,一口酒水喷出来,“范老兄,你这是干啥。你我之间,还这么客气。平日里,让你破费的还少吗。给民工捐款,给戍边的府兵送粮、送钱、送棉衣。唉,你啊,真是隰川的好人。有情有义的大好人。”

“老爷,好人不好人的,我也不在乎。就是,逢年过节的,你得给我个机会,我心里一直想孝敬你。拿好。”

房遗直还要推辞,范仁义小声说道,“刺史老爷,你放心,府衙里的主簿、长使,我也有一份。不过,他们都少。”

马车徐徐行进,来到府衙的门外,房遗直笑道,“我想回府衙看看公文。”

范仁义抬头看看天,天空灰蒙蒙的,他打了一个寒颤,“老爷,我还是送你回家吧。衙门里都是些值守的吏胥,你又是喝酒了,恐怕吏胥们照顾不周。不如,明早来看看公文,那时,头脑也清醒。”

“也好。”

房遗直二次上车,范仁义伸手扶着他,嘴里开始唠叨着,“回家后,洗洗睡了,别再搞啥‘运动’,年纪大了,身板骨要紧。那些小妾,**嘴敞得很,你是喂不满的,等酒醒后,轻微运动,也是可以的。刺史,记住一句话,我也是为你好,酒后不开车。”

“我晕头转向的,哪里还能大汗淋漓。”房遗直嘟囔一声,马车在一栋二层小楼前停下。

“老爷,到家了。”范仁义扶着房遗直下车,见他步履还很稳健,就放心地乘着马车离开了。

十几步的距离,要是平时,房遗直三五步就能走到,可今晚,整整走了一刻钟,他才摸到大门上的门环。

刚要敲打门环,这时,从身后走来两个人。

“房刺史,回来啦。”

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房遗直吓了一跳,刚要转身,胳膊就被来人架住。

“别动。我们是京城来的,奉旨办事,请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这大半夜的。”

一个黑衣人麻利地用麻绳捆住他的双手,“不该问的,别问。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不由房遗直争辩,两个黑衣人推推搡搡,把他推上大树后面的一辆马车。

马车直奔杏花村酒楼而去。

来到酒楼,房遗直被推进一间暗房,没等他辨清方向和位置,一个黑衣人按住他的手脚,用一副特制的手铐,反铐在窗棂上,他的双手尽力上举,用以缓解双脚的疲劳和支撑。

“为什么要铐我。我又没犯法。”

“啪!”

一个黑衣人甩手对着他的面颊打了一拳,他顿时感觉肉疼。

“别叫。我给你说过了,我们是奉旨办事。好好想想,想好啦,就给我们说。”

房遗直呆傻了。

他用力回忆着自己的言行,思考着每一个细节,实在是想不通。

吃喝、收金子、逛教坊司、打牌、吟诗等等,这都是允许的,也是正常的交往。

“咣当”一声,房门被关上。

房间里只有雪亮的灯光直刺着他的双目,想睡,也睡不着。

手腕越来越疼。

脚踝处,就像被钉子穿透般疼痛。大腿骨酸麻无力,半个时辰后,彻底失去知觉。

“房刺史!你醒了!”

一个声音就在耳边炸起来,他一睁眼,窗户外面已是艳阳高照。

一个黑衣人上去把他的手铐打开,房遗直就像一滩猪肉,滑落在地上。

“吃饭了。”

门外的一个吏胥,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馒头,一碟醋蒜,还有一碗稀得照人影的米粥。

那人把托盘直接放在地上,两个馒头滑落盘子外面。

他用脚一踢,两个馒头就在地上翻滚十五圈,最后滚落在房遗直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