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说,一个府兵都尉,做好自己的事,也就很称职了。

确实,无需去为那些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去烦心。

丁山要是榆木脑袋的话,也许就是常理中的人物。可能活得有滋有味,最起码可以不用脑子去做事。

关键是,他长期跟随李绩左右,已经从主公那里学到了做事的精髓。那就是善于思考。

说句实在的,李绩曾经当面教诲他,做一个有意义的人,首先要学会务虚。

特别是当领导的。不会务虚的干部,不是优秀的干部。

丁山一开始不懂其中奥妙。后来多次历练,渐渐悟出其中的道理来。

做人与做事,要看您自己如何站位。他为李成高的事着急,不是因为他是一个上等县的朝廷命官,也不是因为他是靖王爷的二叔,其实来说,他是替自己的主公着急。

说白了,就是为自己的前途与命运担忧。

他内心深处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连续两个夜晚,主公为着李县令的事没合眼。

眼圈都发黑了。

丁山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主公身上的担子不轻,几十年来,也从来没有轻松过。

不是国事,就是家事。

他离开家乡几十年过去了,李家的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信息,竟出其不意地找到紫微宫来。

目的就是给李绩下达死命令,那就是救人。

当今要紧的事,就是找到李县令。

人,能藏到哪里去。

“洛阳城也就这么大。一对大活人,说没了,就没了。我看这里面必定有猫腻。”

行走之间,他一把拉住叶凡,把心里的疑惑说给他听,叶凡低头半晌,慢吞吞地说道,“我也觉得蹊跷。朱府尹和李县令,那可都是朝廷命官。即使是犯了法,也不能半途就斩首了吧。要不,咱们明日分头去找找。”

“明日再仔细理理线索。可不能出了差错。主公的亲二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李县令没了命,主公的心,也别想安宁。李家的人,还不把靖王府给砸了。”

“砸了靖王府,李家的人可能没那个胆子。不过,听您分析看,李家的人还真是很难缠。”

“叶凡,不是李家的人难缠。是亲情割舍不下。李成高是李家的家主。一人犯事,可能要祸及九族。”

“要是朝廷给李县令几个人定性是忤逆,那可不是杀头那么简单。”

叶凡吃了一惊,伸手摸摸手里的长枪,急着问道,“丁都尉,在下实在不明白,此话怎讲?”

丁山拉着叶凡往黑影处走走,叹息道,“要是李县令、王捕头,还有那个朱府尹都被定性为造反,那就是灭族之罪。”

“十恶不赦,灭族,您懂得。靖王爷的二叔造反,你想想看,朝廷那些大臣们,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时机,还不一脚将靖王爷往死里踩。”

“同朝为官,靖王爷与他们又没有深仇大恨,不至于落井下石。为何要往死里整。”

叶凡一听,面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同行是冤家。官场,唉,一言难尽。复杂的很。”

叶凡又一次惊诧,低沉应道,“我们都靠着靖王爷。王爷这棵大树要是被连根拔起,你我还不就成了流浪儿。无人疼爱的游兵散勇了。”

“呼!”

丁山往叶凡的头上猛地拍了一下,“您小子醒醒吧。什么游兵散勇。傻逼了不是。你我都是王爷的亲信,王爷被牵扯进去,我们的脑袋就得搬家。”

“阿妈呀。”

叶凡竟然脱口而出,眼珠子瞪出眼眶。

丁山伸出手掌捂住叶凡的嘴,“好弟弟,可不要乱哭。现在咱们得想办法为王爷解忧。帮王爷,就是帮自己。”

“知道了,靖王爷,这次的压力也忒大了。唉,谁要这个捕头眼拙,还是个基层衙门的老油子,竟然连皇上与盗匪都分辨不清。愚蠢的下属会连累上司。这下可把李县令害苦了。”

“何止是害苦了,简直是要命。”

丁山与叶凡闲聊一会,接着仔细检查各个岗哨的值守情况,这才回到隔壁的卫队营房。

营房里,很多亲兵还在操练,他关切地问道,“大伙都不困吗。”

“报告都尉。长官不睡觉,我们也睡不着。”

丁山很满意。

他仔细检查一下卫兵们的武器,再三叮嘱一番。

想到今晚明德宫里的杀戮场景,他竟然毫无困意。

“你们都给我振奋精神,发现可疑人员,要仔细盘查。特别是关内口音的流动人口,都要一一盘问。谁马虎大意,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都尉,在下明白。”

“请长官放心。就是苍蝇从我眼前过,我也能分辨出公母来。”

“好了,别耍嘴皮子,要是饿了,厨房里有熬好的羊头汤,大伙先去喝一碗暖暖身子。记住了,值班期间,都不能喝酒。”

“记住了。”

十几个卫兵一齐声应道。

他看见卫兵们练武的架势很认真,一招一式,规规矩矩,就放心地在一张躺椅上坐下。

脑海里,不停地分析李绩的行事风格。

靖王爷做事有规矩、有底线,他果断剪除不良人小帅的手下等人渣,又把知情的几个巡夜太监顺便清理掉。

他目的很明显,就是减少不必要麻烦。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至于,对付京城里的首辅大臣们,他需要的是耐心和等候。

谁是最大的寡头。

也许只有靖王爷清楚。

既然在官场深耕多年,京城里的小圈子已经形成。

谁是谁的人,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门道。

一棵大树根深蒂固,靠剪除几个枝叉,很难撼动根基。

靖王爷在坐等时机,只有时间成熟了,才能连根拔起,才能彻底除掉这个宿敌。

官场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利益关系牵绊。

您既然敢动洛阳县令,敢在靖王爷的范围上动土,就另有企图。

丁山跟随李绩几十年,养成了每晚临睡前复盘的习惯。

每次和主公一起执行任务回来,他都要反省一下,把事情经过来回推演一番,如果有什么见解的话,他会在合适的时候,反馈给李绩。

丁山在躺椅上缠绵反侧半个时辰,最后,就在太师椅上慢慢睡去。

在等待时机的人,除了洛阳宫的李绩,还有一位首辅大臣。

这个人此时在京城中书省政事堂里,坐坐不安。

此人就是中书令褚遂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