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李治的房门口,刚要一脚踹开房门,忽然,里面传来一声轻叹,“简直是主次不分。这评语是谁写的?”
王辩杰和王三辊一头雾水。
“评语?玛德,我看这两个人像教书的先生。在酒店里给学生批改作业,也忒敬业了。”
王三辊脑瓜子激灵,伸出舌头将窗户纸舔舐一小会,一束光从小洞口射出来,他斜眼一瞅,“妈呀!”
“呼愣!”
他双腿打软,跌坐在廊道上。
“起来,你看到什么了?”
“有人冒充皇上。这可是灭族大罪。”
王辩杰扶起王三辊,也斜着眼睛往里瞅,也渗出一身汗,晚间的那个书生,竟然换了一身黄袍,那个老夫,一身紫袍打扮,显然是个五品以上官员。
他们身上佩戴的饰物,极其贵重,市面上罕见,只有宫里有,难道是匪徒、盗窃团伙,连皇宫里的东西也敢偷。
“好家伙。立功的机会到了。”
王辩杰拉着王三辊,轻手轻脚的下楼,打开大门,“三辊,把大门锁死,任何人不准出门。我去县衙报告。”
不一会,他来到洛阳县衙,门卫看见是王一策的老熟客,急忙开小门,让王辩杰进来。
“我找县令。我有要案举报。”
一个胥吏一听,马上应道,“李县令回宋州去了,家里有事。府衙只有捕快在。”
“王捕头在不在?”
“在,刚刚从勾栏听曲回来,好像腿瘸了。”
“我要见他。”
胥吏把王辩杰引到捕快房,在一间房门前停住,轻轻拍打门环,“王捕头,王捕头,起来,起来,王掌柜的找您有事。”
不一会,门开了,王一策手提着大裤衩,不好意思道,“晚上喝了酒睡得沉。”
“什么事,深夜造访?”
“王捕头,今晚酒店里住进一窝贼人,来头很大,他们竟敢盗窃宫廷之物,有黄袍、玉带,好像还有玉玺。”
“啊!”
王一策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加上晚上在勾栏苑睡了一个花魁,双腿酸麻,此时已经站不起来。
“王捕头,别紧张。这可是您立功的机会。要是能一网打尽的话,你这个捕快可就要升职了,最起码能能弄个编制。一旦进入地方官宦序列,今后晋升加爵,就能光宗耀祖。”
王辩杰不住的鼓劲,王一策一骨碌爬起来,把一杯冷水喝下,头脑清醒了许多。
他穿好衣服,提着一把朴刀,来到衙门前的一块空地上,吹响口哨。
三十多个捕快,一个个睡眼蓬松,站在他的面前。
“各位老弟,今晚洛阳有条大鱼进网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现在跟着王掌柜,去李府酒馆捉拿贼人。记住了,绝不能让贼人跑了。就是打死人,也不能让贼人溜掉。”
“记住吗?”
捕快们异口同声,“记住了。”
“好,王掌柜,您带路。”
王一策手一挥,三十五人,加上王辩杰,就像夜游神一样,手持长枪短刀,有三个人扛着枷锁脚镣,悄悄地向李府酒馆走去。
…
李府酒馆的二楼,西侧的一间房内,隐约传出人声。
房间内,那个黑衣人脱下夜行衣,露出一身紫袍来。
“徐老弟辛苦了。”
王德急忙接过包袱,放在房间的堂案上。吏部侍郎徐磊把当日批件从布包里拿出来,让李二审批。
“陛下,这些都是今年地方官考察的评语,按惯例,这都得报陛下审阅再定等次。”
“地方官考察,不是交给地方巡察史了吗,朕,还要再看?”
徐磊颔首微笑,端起窗台上一杯温水吞下,“每年的京察和地考,对于官员的绩效认定,需要您细察,当然了,您也可以委托三公代为审阅。往年先帝在,都是个个审察的。这样,显得客观公正。”
“对官员的等级评定,虽然有360°考核办法,地方巡察的这些评语是主要的参考依据。”
李治翻开一本文案,仔细一看,眉头顿时拧成一小撮,疑惑地问道,“这样的官员,也能获得‘优等’好评。”
他把文案往王德面前一推,“王公公,您看看,这个评语,合适不合适。”
王德接过文案,开始在灯下审阅。
原来是河南道青州刺史夏明的个人绩效考核结论。
奏折表述,夏明在任上正事没干多少,一不修路,二不架桥;三不兴办教育,四步改良土壤环境。但对上级经常派下来的督运贡品的任务必定亲力亲为,尽心尽力。
也就是说,他善于督办朝廷贡物,从来都是第一时间运到长安。这自然令上级十分满意。于是给他写评语时,在“无课农兴学之绩”后面加了一句,特别强调他“长于督运”。
将其作为这次京察重点推荐给吏部,吏部侍郎徐磊对这些“优等”的评语,又重点推荐给李治审批。
李治看到评语后,当然疑惑。
王德看完,面色一沉,“陛下的疑惑,是不是这个刺史抓工作,没有抓住重点?”
李治猛地起身,不喜反怒,“王公公,您说呢。难道一个刺史平时就关注朝廷贡物督运,那些主流主责的事,不去过问?这不是不干正事吗。”
“农桑乃衣食之本,学校是风化之源,放着分内的事不干却长于督运,不就是擅长送贡品投机取巧这点本事吗?”
李治气呼呼的大笔一挥,“宜黜降之。”
徐磊面色蜡黄,急忙将下一份批件,递给李治。
没等王德坐下来,李治忽然狼毫一掷,骂道,“这样的官员,怎么能给予好评呢?朕实在弄不懂。”
王德颤巍巍地捡起狼毫笔,放在砚台的一端,抬手拿过奏折,低头审阅。
这一个是河东道祁县主薄马晨翔的绩效考评结论。
马晨翔任期到后,州府对他的考核评价是“能恢办商税”,“恢办”就是“征收督办”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收商税在行,是个行家里手,把过去没收上来的税也收了,增加了国库的收入。
“陛下,老奴看来,马晨翔善于征管,堵塞漏洞,难道您不喜欢这样的胥吏。”
“轻徭薄赋。先帝不是一直这样说吗。”
李治看完奏折,气不打一处来,对着王德和徐磊,吹胡子瞪眼的嚷道,“收税原本有定额,朕本来就要轻徭薄赋,这个主薄竟然还以多收来邀功。殊不知税收上去了,百姓却受苦了,这不是拆我的台吗?”
“加重老百姓的负担,这样的官员,能给个好评,就是乱弹琴。您们吏部,是如何把关的。”
“徐侍郎,你说话。”
徐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臣有过错,以前也有这样的案例,我没有仔细甄别。”
“起来!动不动就跪地叩头,我这么年轻,也不想让你们整日的叩头膜拜。”
李治放缓口气,“眼下,中原多处受灾,尤其是并州祁县、文水、交城、太谷、秦城等地受灾严重。”
“大灾之年,老百姓食不果腹,哪来的谷物缴税。回去,广而告之,任何州县,不得搞拉网式清查欠税。更不得突击检查,要求农户补税。往年陈欠,既往不咎。”
吏部侍郎徐磊头上冒汗,口里一直嘀咕,“臣,失察。失察啊。我回去就办。”
“回去好好把此类问题梳理一下,举一反三,看看,谁在加重农户的负担。朕,刚刚上任,帝国百事待举,可不要闹出匪患来。”
“不管涉及到谁,给我查清楚,按律问罪。绝不姑息养奸。”
“吆喝,吆喝。你们还真会演戏。”
李治正要下令吏部侍郎移文以讯,房门,呼啦一声,被人推开。
王辩杰手拿菜刀,看见堂案上堆着文书,厉声喊道,“这几个贼人,还在演戏。演,接着演。”
吏部侍郎徐磊一见有外人闯入禁地,猛地从腰间拔出腰刀,声嘶力竭地叫道,“退后,都给我退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