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低头沉思,半晌无语。这一次,箫瑀是在劫难逃了。而且,把爵位也给撸下来,吃的、喝得,只怕只能依靠微薄薪酬供奉了。

李二的诏书,其意深刻,文笔简洁明了。引经据典不说,还句句击中要害。

把箫瑀信佛教说成是败坏官风,更有甚者,说他诋毁忠良、反复无常,只为一己之私,对上冒犯君王,对下引领恶俗之气。

这与李二积极倡导的文明新风,大相径庭。

这样的栋梁之才,为何心胸狭隘,锱铢必较者岂能容人之错。

也就是说,箫瑀是个群众基础很差的人。您想想看,一个独行者,岂能具有领路之才。

李绩品味着李二的用语,想从中寻找开脱的理由,半天,却无法开口。

李绩低头不语。

李二心里也不好受。

一位绝色小宫女端来食盘,上面放着两碗燕窝粥。

李二从食盘上将一碗燕窝粥亲手端给他,眼神含着祈求之意,语调哀婉无力。

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噙着泪光点点。他一手按住李绩的肩旁,“靖王爷,将心比心,对于我的决断,老哥你可有意见?”

“啊!我,我,我支持陛下的决定。”

李绩接过粥碗,语言含糊,明知李二的废黜决心,要是再次给箫瑀说情,未免不合时宜。

这一次,他并没有给箫瑀开脱。只是按着李二的文路,在“撤除爵位”后面加上一句话,“以观后效,择日可用。”

诏书随即公布于世。

箫瑀在家里苦闷三日,本来就灰白的头发,三日后已经形若漂洗的麦芒。

儿子箫锐一丝不敢离开,直到陪着父亲走出家门。

十日后的拂晓,萧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一老一少爬上马车,另有三个仆人骑着枯瘦的小马驹,沿着灞水河岸,朝着商州道而来。

箫瑀坐在马车里,依然心绪难平。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混蛋李二,居然让他这位大唐的柱国,灰溜溜赴商州上任。

长安东郊古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行至灞水河畔的爱晚亭,儿子箫锐看见长亭上,站着一位器宇轩昂的道士。

道士身材颀长,一身青色长衫合体合身。他的身后摆着一个紫檀木圆桌,桌子上,摆着干果、蜜饯和猪头肉与猪口条。

长亭的两侧,站着十几个插花小童,两位绝色白衣少女侍立在他的左右,螓首蛾眉,明眸齿白,眼含秋水,唇红如丹。

杨柳细腰,在晨风中袅娜多姿,高耸云峰的山峦,披着晓光,更加夺魂吸髓,让人抓心挠肝。

箫锐无心观色,看见道士眉目慈祥,五官棱角分明,似乎哪里见过。

踌躇半晌,这才恍然醒悟道,“靖王爷,您好啊——”

“箫公子,您陪箫特进上任去?”

“我怕家父想不开,家母再三嘱咐,一定要我亲自把父亲送到任所。”

箫锐说着,停下马车,翻身下来,掀开布幔,往车内一探首,低语道,“父亲,靖王爷在此迎候您。”

“什么,靖王爷。唉唉,他可是个大忙人啊。”

箫瑀说着话,人已经急不可待的走下马车。

“箫特进,您走的这么急。本府来不及为您饯行,只好半道上‘打劫’了。”

“呵呵!”

箫瑀朗声而笑,信步走上前去,弯腰施礼。

“多谢王爷。您的心意真乃如南山深井,待我深重啊。”李绩见箫瑀父子往亭内来,忙起身施礼,拂尘轻抚,“不必挂齿。一点残红、二点翠绿、三点青紫,四点白芍,外加五湖四海,八方来客,九九归一。”

李绩嘴里说着,十二小童已经从亭子一侧的行李箱里将五光十色的果品、糕点、花酒、汾酒、米酒等杂食搬上来。

林林总总,玉石桌子上,长亭的石台上,身后的栀子花树间,堆满其间。

白衣女子引领萧瑀父子入座,李绩亲自挑选一壶京都白酒,让绝色女子打开。

“嘭!”

瓶塞飞出,一股酒香飘出,箫瑀顿感精神一振。“花间一杯酒,长安忆故人。”

李绩等酒杯斟满酒,轻轻端起杯,笑道,“箫特进,箫公子,人生有酒今日醉,莫要他乡望空杯。来来,本府敬你们父子一杯。”

箫锐哪能担当得起,听李绩这话,人急忙起身,双手端杯,颔首道,“折煞小子了。我箫锐也是一名军士,无论在哪,您都是首长。我敬将军您一杯。”

李绩忽然想起,呵呵笑道,“真是忘记啦。在辽东,您是接替韦挺搞运输的。哦,我记起来了。您的速度可真快。军需品三天的期限,您一天半就运到幽州关隘。可嘉,可嘉啊。”

“唉,靖王爷,那可不是我箫锐速度快,是陛下和靖王爷您要求高啊。韦侍郎因耽误物资运输而被贬为平民,我可不敢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

“孺子可教也。好,等您从商州回来,我要好好奖励您。金钱、美人,您只管开口。”

李绩的话音一落,箫瑀急忙瞪了儿子一眼,箫公子马上笑道,“王爷,金钱和美女我不要,我想参加镇魔司。当个队副,为陛下和王爷您守夜。”

“好。本府答应您。”李绩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块金牌,上面画着白色的骷髅图案,背面刻着烫金小字“京城守夜人”。

他把金牌递给箫瑀,“特进,您要是舍得令郎,就把这个标识送给他。”

箫瑀二话不说,双手接过金牌,把它仔细观赏了三十秒,这才郑重的交到儿子手心里。

“孩子,今日起,您就是靖王爷的人了。”

箫锐再一次起身,就在玉石桌边,给李绩叩头三下。

酒过三巡。

李绩举杯,“箫特进,商州那边本府已经安排好,您去之后,安心养好身体。此地虽然民风剽悍,可是谁敢在您的地盘上动粗,告我一声就是了。”

“哪能劳您大驾。商州的城府兵也不是吃素的。”

“城守兵平日里闲来无事,半天值守,半天耕田,哪里有什么战力。对付小毛贼可以,对付那些训练有素的帮派、勋贵,恐怕就难以应对了。”

李绩说着,从一侧的木箱子里拿出一把燧发枪,递给箫瑀,“拿着,留防身用。”

箫瑀接枪在手,再三鞠躬拜谢。

日出三竿春雾消。

箫瑀见时辰不早,起身与李绩话别,又说了一些体己的话,二人相拥而泣。

“靖王爷,回去吧。有空常来商州看看。”

“那好啊。等您稳定下来,本府一定去看您。”

李绩看着箫瑀父子上了马车,这才转身走回爱晚亭。

“爱晚亭,这要是夕阳漫天多好。有人喜欢朝露,本府却极爱晚霞。”

身临此景,他流连忘返。身边的微胖女子将一杯佳酿送到他的嘴边,“主公,箫特进后日能再起吗?”

“紫菱,本府为他算过命,一年后他会恢复爵位。”

丰腴的少女明眸一亮,点头不语。

晨曦雾霭,悄悄从亭外聚拢而来,紫菱俏面似火,洁白的衣衫映衬着高耸的峰姿,李绩心神一**,刚要触手可及那妙不可言处,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