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刚要转身向西侧的大山沟躲藏,忽然一个黑衣人骑着一匹骏马赶至身前。
“小的,干什么的?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到处游**,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孩子。拿下。”
黑衣人反手一勾,用马鞭卷住赵构的细腰。
马鞭越来越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大叔,饶了我吧。我是一个乞丐。”
黑衣人翻身下马,伸手将赵构提到跟前,仔细一看,脏兮兮的,小脸还没有他的巴掌大。
“谢管家,你说怎么处置这小子?”身后接着跑来两个小厮,其中一个呲牙小厮喘着粗气,着急地问道。
“有两种选择,一是……”谢芳贤做出一个砍头的手势。
呲牙小厮惊得目瞪口呆:“那,另外一种呢?放了。”
“不不,眼下最紧要的是封锁消息。你放了这小子,就等于无形中将消息放了出去。老爷知道后,他能饶了我们。”
呲牙小厮低头看着黑魆魆的赵构,哗啦一声,从身后抽出一把马刀。
赵构吓得不住叩头:“几位大爷,小的就是一个要饭的,晋阳城官兵不许进城,咱就逃了出来。可怜,可怜我吧。我也是饥民啊。”
“站起来,把手举过头顶。”谢管家低声呵斥,赵构按照谢芳贤的意思做,乖乖地把手举过头部。
“下蹲,蹲下去!”
赵构又猛地往地下一缩身子,双手抱膝。
“哈哈,这小子身体没有残疾,年纪又小,我看能培养成一名打手。再说了,咱们往吕梁山转移资产,正需要人手。”
没等管家说完,呲牙小厮便伸手拉起赵构:“起来,跟我去拉车子。”
忽然,前面小道上、田野里出现黑压压的人头。
有人低声喊道:“赵构兄弟,你等一等,我们跟着你走。”
赵构一惊,队伍都被官兵打散了,这些人都从哪冒出来的。
这不是主动放弃胡大庄吗。
唉,死了那么多人,就尼玛吃顿饱饭,有的还趁机白嫖一次。
要说收获,就是吃和嫖。
“赵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誓死跟着你去闯天涯。”那人又叫道。
赵构一听,妈的,这不是黄毛这小子吗。**被削去半截,还能奇迹般的活下来,真是命大。
没等赵构搭话,黄毛一个纵身从草丛里跳出来:“赵构!”
黄毛没听见赵构说话,却看见一把寒光闪闪的马刀,抵在自己的胸口上。
他两腿一软,哭着哀求:“好汉,饶命。”
“什么人?”谢芳贤阴鸷的眼神发出绿莹莹的亮光来,就像夜晚野狼的眼睛。
“管家,这也是我的同伙。都是饿死鬼托生。穷要饭的。”赵构伸手护住黄毛,接着喊道:“你们都别藏着躲着了,出来吧。见谢府大管家。”
草丛里、树后面、水渠旁,忽然冒出上百个黑影。
大伙爬到大路上,纷纷跪倒叩头:“管家请收留我们,我们就是您的兵。”
“管家老爷,你行行好,他们都能出苦力。”
“我们誓死跟着大管家。”
……
谢芳贤心里一阵晕乎乎的,没想到,老子有一天也能称王。
他忽然断喝一声:“赵构你听好了,收留他们可以,我要你一样东西。”
赵构一听,吓得面色苍白。
为了留下这些同伙,他硬着头皮道:“管家,只要你收留他们,把我的命拿去,也行。”
“吆喝,你小子够义气的。舍生取义。有种。”
谢芳贤猛地举起马刀,对准赵构的小脑袋:“小子,这可是你说的。”
“刷!”
白光一闪,马刀瞬间落下。
“啊!”
赵构眼睛一闭,双手抱头,几个呼吸之间,他忽然觉得左边的手指缝里黏糊糊的。
我去,虚惊一场,他拍拍脑瓜子,脑袋还在脖颈上好好的,可是左耳朵被削去大半个。
“感谢老爷手下留情。”
赵构,一转头,大声喊道:“都给管家老爷叩头。看谁叩的响。”
“咕咚!”
“咕咚!”
“咕咚!”
“……”
变民们都学着赵构的样子,狠命的叩头,有几个年纪大的,都把头磕破了。
“好了。我看的不是你们叩头多卖力,而是做人要实在。我要的是效果,而不是这些虚头虚脑的花架子。”
谢芳贤伸手拉起赵构,低声吩咐道:“让你的人都起来吧。跟着我进山。”
呲牙小厮一听这还了得,你管家收留这么多人,不是有意走漏消息吗。
这些资财早晚都得被人抢光。
“慢!”
赵构刚要令众人起身,忽然听见呲牙小厮厉声呵斥声。
“管家,你糊涂了,你这不是有意跑风漏气吗?”
“啪!”
谢芳贤甩手就是一耳光:“混账东西,还临不到你说三道四的。老子的决策老子负责。”
“你负责?这么多金银细软,珠宝玉石,一旦落入贼手,你有几个脑袋。”
“啪!”谢芳贤怒气未消,甩手又是一掌。
呲牙小厮的脸面顿时丢尽。
他猛地一提刀,照着谢芳贤的头部“刷”地就是一刀砍下。
“噗呲——”
没等呲牙的虎头刀落下,一根木剑穿胸而过。
谢芳贤一看赵构正在用力拔剑,心想,这小子是块好料子。
呲牙小厮闷哼一声,倒地身亡。
“伙计们,把这小厮的身体扔到深水沟里喂王八。”赵构话音一落,五六个老者拉着呲牙的身体就往田野的沟渠旁走。
“呼愣!”
水面上溅起一滩水花,瞬间恢复宁静。
跟随谢芳贤一行的谢家小厮仆人们,都被眼前的变化吓傻了,一个个噤若寒蝉。
“赵构,我这里有一瓶好酒。这些伙计们一路辛苦了,拿去给他们每人喝一口尝尝。解解乏,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是,管家老爷。”
赵构二话不说,提着一个咖啡色酒瓶,将瓶塞拧开,快速地走到平板车旁。
十几个谢家的扈从,手持马刀,眼睛里现出紧张的神情。
“几位兄弟,你们辛苦了。从晋阳城出来,已经走了50里路了。管家心善,体恤下属,这酒给你们都尝尝,歇歇再赶路不迟。”
“谢谢,管家老爷。”
第一个高个子小厮接过酒瓶,猛地喝了一口。
其他人纷纷放下肩上的车绊,轮流对着酒瓶嘴,有的喝三口,有的喝两口。
不一会,一瓶酒喝干了。
“先喝一点解解乏,等到了目的地,老夫我让大伙喝个够。”
“哗啦!”赵构将空酒瓶用力摔在路牙石上。
刚想说,管家,拿一瓶给我的弟兄尝尝。他还没有张开口,就看见那边几个拉车的扈从身子一歪,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赵构正在疑惑,这些鸟人,尼玛就这么大酒量。喝两三口就能醉倒。
“哎,以后你们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事情。”
“小赵啊,安排几个人看看,他们还能站起来吗?”忽然,谢芳贤阴沉着脸,发出阴阳怪气的叫声来。
“不会死人吧。”赵构听谢长春和秋枫辰说过,白酒喝过量可以喝死人。
交城县磁窖村的石大岱,在村里喝酒一下子三天没有醒来,后来家里人就给他埋起来了。
三天不醒,谁还有耐心等待。
赵构伸手在几个扈从的鼻口处试试,竟然,毫无声息。不会吧,这么快就走了。
“管家老爷,我伸手试过,没有一个人是活着的。”
“安排人,把他们的首级割下来,挂到树杈上。”
“啊!”赵构一听,顿时毛骨悚然。
老谢啊,你真的心狠。下起手来,一点余地也没有。
赵构参加过几场小打小闹,当然也砍死砍伤几个人,当场割下首级的事,还没有做过。
“你们,都别站着,拿刀过来割——”
“嗤嗤——嗤嗤——”这些变民流寇,完全成了土匪。
一个个拿着马刀,扭着歪倒在地的扈从头发,将刀口往脖颈一划,一个脑袋就顺手提了起来。
一个个用细麻绳从鼻孔处穿进去,系好,麻绳往树杈上一搭,顺势绑在树干上。
“乖乖,动作够麻利的。”
谢芳贤滋滋笑着,心里一下子轻松了。
“小赵,你们都吃过晚饭了吗?”
“老爷,吃是吃了,只是都没吃饱。官兵逼得急,很多人一拿到大馒头,就被官兵打散了。”
“那好,现在出发,我记得前面有一处大户人家,看看还能弄点吃的吗。”
这年代,人人都被饥饿逼疯了。一听说能吃饱肚皮,这些流民就像精神病一样,拉起板车,跑得飞快。
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加快了。
这支队伍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的路程,谢芳贤坐在马背上远远地看见一大片杏树林。
往村头的地界碑一看,一块巨石上雕刻着“杏花岭”三个遒劲大字。
“传令下去,放慢脚步。”赵构转头向后跑去。
谢芳贤又吩咐黄毛道:“随我前去打探。”
“好嘞。”黄毛带着三个流民,就像兔子一样跟在谢芳贤的马后。
村口无人值守。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之时,就连狗叫声都没有。
来到一处四合院,黄毛上前拍门。
“咚咚!”
“咚咚!”
“谁啊,这么晚了,老夫已经睡下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里面传出来。
“咔嚓!”
大门一侧的小窗户被打开。
一张满是风霜的老脸露出来,老人低声道:“你们是?”
“老大爷,我们是过路的客人。押送生辰纲去祁县,想夜晚在你这里歇歇脚。兄弟们有点饿了,来讨点吃的。”
黄毛说着,将一大块银锭递给老者。
门里的老者将闪光的银锭靠近昏花的老眼,仔细一瞧,用手掂了掂。
“好,你们进来吧。”
院子很大,十三车金银珠宝,被车夫拉进大院的西厢房里,门外有四个流民值守。
其余的流民就在大院的前面门厅里瞌睡、吹牛,等着店家开饭。
老夫安排十几个伙计,将后厨的房间打开,开始淘洗小米煮饭。
“客家,你们要不要喝几杯解解乏?我这里有熏鸡和干烤鱼。”
“不,快点煮饭,我们需要连夜赶路。”谢芳贤瞪着一双狡猾的鹰眼,犀利地盯着那些淘米下锅的伙计们。
“小赵和黄毛,告诉弟兄们,等到了目的地,咱们好好喝。那时,来个不醉不休。”
……
清源县,胡集镇外的一条大道旁。
“别回头。跑啊——”
秋枫辰看见赵构的背影消失了,这才强打精神,勉强的站立起来,将一把长矛奋力的投掷出去。
“啊!”
大道对面的特战队员发出一声喊叫,接着听见“咕咚”一声响,显然有人坠落马下。
“嗖嗖——”
没待秋枫辰甩出第二支竹矛,此时,两支利箭从路的对面射过来,秋枫辰忙忙靠在大树树干上。
“盗匪,出来投降吧。你的首领谢长春已经被我们捉到了。再负隅顽抗,就是死路一条。”
秋枫辰听到谢长春被俘虏的消息,心里一阵酸楚。完了,这支队伍彻底的完蛋了。她双眼模糊,几颗眼泪流出眼眶。
“大哥,秋姐没法营救你了。你多保重。”她腹语几声,一个甩手,十几颗坚硬的土疙瘩像流星一样飞出。
“啊!”
“啊!”
“啊——”
多名特战队员被击中。
“给我抓活的。”
都尉张山一声呵斥,队员们向大树包围过去。
借着星光,看见一位面色姣好的女子依靠在树干上,手里拿着一把马刀。
“放下屠刀,饶你不死。”张山厉声呵斥。
“姑奶奶岂是贪生怕死之流。我知道,被你们捉住,结果就是碎尸万段、株连九族。”
张山坐在马背上,忽然看见,秋枫辰举起马刀,对准自己的前胸,“噗嗤!”马刀穿胸而过。
“烈女子也!”
他顿生敬佩之心。
一个随从下马,提刀就要将秋枫辰的首级割下。
“慢。”
张山大声喊道:“把她放在马背上,带回晋阳城。”
三个亲兵下马,抬起秋枫辰的身体,放在一个从马的背上。
“走,回去向主公汇报。”张山一挥手,谭家湾特战队沿着胡集镇前面宽敞大道,返回晋阳城。
……
并州府衙。
李绩送走刘文静等人,又和王裕、裴寂、箫进三人坐下来商量明日的放粥事宜。
忽然,斥候来报,在清源县胡集镇发现一支义军。
胡大庄庄主胡大虎发来求救信息:“请求官兵增援。”
李绩一方面急令清源县县令赵涵宇领兵前往镇压,一方面又派出张山精选三百名特战队员,从外围堵截。
李绩心里清楚的很,这伙流民造反,是被饥饿所逼,说来说去,他这个总管要是早一日放粥,他们也不会揭竿而起。
谢长春逃跑的时候,李绩没有派主力追杀。
他知道,这些乌合之众,翻不起大浪。
能走一批饥民,晋阳城的压力就会减轻一些。否则,饥民压城,必生事端。到时镇压,死伤的远比他乡剿匪要死伤的多。
谢长春和秋枫辰从容的带着队伍出走,并且一路上追兵很少,甚至20里外,追兵就停住脚步了。
然而,李绩不能容忍的是谢长春竟然在清源县的地盘上作乱,还占领了一个集镇。
这要是传到京城去,被那些监察御史、谏议大夫们当做实锤,敲打敲打李绩的总管之位,李绩就显得被动了。
快速扑灭变民起义之火,刻不容缓。
等一切安排妥当,李绩就带着余生、丁山走出府衙,沿着府前路看看城区戒严情况。
马路上、街道两旁已经没有走动的人流,一些店铺早早打烊,店门紧闭。
当他们走到祁家药铺的时候,看到门口围着一拨人。
“砰砰!”
一个二十多岁的后生着急地拍打着店门。
“姑娘,忍着一点。马上看郎中。”一个身穿锦衣的婆婆,双手攥着姑娘的双腿,口里不停的安慰着。
“囡囡啊,你的命真苦啊。圆房之夜就受这么大罪。作孽呀。”
和后生一起敲门的老太太,听见里面开门声,忙忙对那位耄耋老人嘟囔道:“老婶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俺家娃也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要怪,也不能都怪咱家娃。”
“不怪你家娃,难道怪我?吴妈,我孙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到府衙告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