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不知道是情感失控,还是长期与突厥开战过于疲惫,眼泪一旦流出,竟然无法收住。
好半天,李二止住哭声:“大哥,这次您一定要帮我。大唐实在耗不起了。渭水桥上之盟约,让我颜面尽失。颉利可汗就像孩子一般,一会好,一会恼。这次又逼近长安,是不想让我安生啊。”
“是啊,对付这些蛮虏之力,必须狠狠揍。”杜如晦见李二失控,心里也很难受。家有千口,责在一人。李二怎能不身心疲惫呢。
突厥骑兵依靠灵活的战术,来去如风,抢了就跑,等大军一到,他们就像孙子一样跑的干干净净。
不打,何时是个尽头。打,帝国之军力又悬殊太大。
唉,皇上之心情,也是无奈啊。
杜如晦也无退敌之策,正当他嗟叹之余,忽然听到李绩说道:“贤弟莫要过于伤感。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东突厥军虽然如虎狼般凶狠,我们大唐就要有‘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之气魄。”
李绩扶住李二,伸出右手,将李二的眼泪擦去。心疼地劝慰道:“贤弟要以身体为重,打仗不是一天就能打了的。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也不现实。你放心,老哥我自有退敌之计。”
杜如晦再一次提高嗓门:“蛮虏没有信用,到最后一定会撕毁誓约,这次如果不趁他们尚未站稳根基,给予致命打击,以后再懊悔就来不及。”
魏徵此时也极力主张要和东突厥军开展决战。送上门来的肉,为何不吃。
他振振有词,谏言道:“其一,颉利可汗随心所欲,不知道克制,横肆凶暴,诛杀忠良,亲近奸佞。”
“薛延陀等部落,纷纷叛离,其二。”
“突利可汗(小可汗阿史那什钵苾)、拓将军(阿史那社尔)、欲谷将军(阿史那欲谷)都被他定罪,没有立身之地,其三。”
“塞北严霜,大旱成灾,粮食缺乏,其四。”
“阿史那咄苾疏远突厥人,亲信外族人,而外族人反复无常,唐朝远征军一旦压境,他们内部一定发生变化,其五。”
“汉人流亡北方,数目众多(隋王朝末年,人民北逃),最近听说各处逃难之地,呼啸聚集,盘踞山谷险要,唐朝远征军一旦出塞,他们自会响应,其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致意见:“务必给予蛮虏致命打击。”
李二终于扬眉吐气,这么多老哥争先为帝国出谋划策,于是当即下诏任命:
提升宋州刺史李绩兼并州军区总司令,当远征军通漠兵团总司令。
国务院国防部长(兵部尚书)李靖,当定襄兵团总司令。
华州州长柴绍当金河兵团总司令(金河道行军总管),灵州军区总司令官薛万彻当畅武兵团总司令(畅武道行军总管),共集结军队十余万人。各将领均受李靖指挥,分道向东突厥汗国攻击。
出山也得出山,不出山也得出山。李绩没料想李二会来这一套。当着重臣的面直接下诏。这次可是实打实的决策。可以说,一点水分和虚头也没有。
李绩弯腰施礼,“谢谢贤弟对我的信任,可是古语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付蛮虏你要有持久战的打算。不是说,我大唐不能一招制敌,关键是用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关键。”
“你们三人,在齐府安心休养。待我亲自去长安看看,再作定夺。打,那是必须的。但是,咱也不能盲目的出击。”
李绩说完,带领宇成,乘着一辆马车出了齐府,直奔山神庙而去。
李二站在原地发愣半日。他反复琢磨李绩的话,是啊,靖王爷的思路很清晰。大唐刚定,百事待举,边关战事与挑衅,必须冷静处置。既然大哥胸有破敌之策,我李二也就不急了。
李绩的话,令李二醍醐灌顶。
想当年表叔杨广,被东突厥军围困在雁门关,差点命丧荒野,都是急功近利的后果啊。
后来又三征辽东,也是劳民伤财、无功而返。
是啊,帝国边境狼烟四起,烽火连三月。咱也不能急于求成。
可是,长安一旦失守,帝国必将举国南迁。
太上皇当初执意迁都南岭,这不就成为现实了吗。
自己当年竭力反对,夸下海口,数年之内必将扫除蛮虏之害,这要到何时啊。李二想到此处,又是一阵嗟叹。
踌躇不定,在齐府里哀声叹气。
杜如晦和魏徵年事已高,出出主意,考察人才,治国理政可以,要说指挥千军万马,提刀杀敌,已经力不从心。
“老杜,你看这局如何破解啊。”
魏徵打破沉闷问道。
“依老夫的眼光看,靖王爷不是落井下石之人。既然承诺,当然不会见死不救。如果长安生灵涂炭,大量的饥民必将沿着潼关御道东进。到时,东都的局势也就不好控制了。”
“饥民一旦再次挑起义军大旗,大唐的江山也就真的要变色。你想想看,靖王爷与太上皇、皇上的关系如此老铁,他能听之任之,坐看风云起?”
“家国情怀,国家为大。特别是外族入侵,那就更不能由他们胡作非为了。”
杜如晦必定历经沙场,说出来的话条分缕析。一段话,令魏徵心服口服。
“杜尚书高瞻远瞩,语出惊人啊。”魏徵话未落音,外面忽然地动山摇:“轰!轰!轰!”
李二在房间里低头不语,听见炮声,急忙忙跑出房间,看见山神庙方向浓烟滚滚,顿时精神一振,腹语道:“大哥已经出兵了。”
长孙皇后也走出房间,看着着急的李二,嘴里不停地安慰道:“陛下,齐府是安全的。咱们在这里就等着长安的捷报吧。”
不一时,杜如晦和魏徵走进来。
“陛下,好消息。靖王爷言出纪随,他亲自带领三千神机营,已经向长安腹地疾驰。估计夜晚就会传来捷报。”
杜如晦刚说完,一个庄丁跑进来报告:“王爷有交代,请几位客人到紫云山居歇息。那里比较清静,适合疗养。”
外面十几个庄丁皆身高马大,手持虎头大刀,威风凛凛。
又有十几名垂帽小童,一个个锦衣锦袍,脚蹬皮靴,腰挎桃木剑。
其中,一个幼童额带银黄金丝抹额,面如银盘,一双大眼如铜铃大小。
杜如晦一看,顿时吓得面色发白。此孩童不是别人,正是李绩义子邬龙。
这小子眼神凶悍,腰间别着一把银质燧发枪。
当时在山神庙,老杜可是吃了大亏的人,要不是靖王爷出手,他的脑袋就要开花了。
“小王爷怎么在这里?”
老杜无话找话说。
“杜叔。哈哈,咱们又见面了。”
李绩专门给邬龙交代过,见到长安来客要客气。先成人,后成才。
邬龙见义父与杜如晦、箫瑀等人称兄道弟,自然就对杜如晦有了几分尊重。
李绩喊老杜,他只能叫杜叔叔。
杜如晦悬心放下,微笑着走进邬龙。
“这位是李叔叔,这位是长孙阿姨,这位是魏叔叔。”
邬龙笑笑,我去,忽然冒出几个叔叔阿姨的,我也记不住啊。
好好,反正你们一天两天也不走,慢慢就会熟悉的。
“报告杜叔叔。邬龙前来保护您们。”
“保护我们。”李二在一旁想笑,这小子真好滑稽。一个小孩居然能保卫当今皇上。这不是笑话吗。
杜如晦见李二没有反应,低声道:“孺子不可忽视啊。”
李二这才朗声道:“好啊,你就是金吾卫了。来,李叔叔赏你一块兵符,关键时候用得着。”
“兵符?”
邬龙一脸懵懂。
“就是可以调兵的符节。”杜如晦解释道。
邬龙接兵符在手,往腰里一挂,还真的有点像模像样的。
“有请几位贵人,快上车啊。”
邬龙站在三辆马车前,李二和观音婢上了第一辆车,杜如晦上了第二辆车,魏徵上了第三辆车。
三辆马车沿着庄园里的一条小道,缓缓前行。
邬龙带着十几位垂髫小童,呼啦啦跟在后面奔跑。
“快点,都给给我跑快点。”
“大壮,你没听到吗?”邬龙看见一个黑大个慢腾腾的在后面奔跑,气得大声喊叫。
“邬龙,我跑不动了。”
“啪!”邬龙抬脚一踢,直接将大壮踢翻在地。
“这才跑多远的距离,就不想跑了。大壮,我说三下,你要是不起来,你就给我去喂马。”
大壮一听少爷说要他去当马夫,吓得面色发白。一咕噜爬起来,几步赶上前面的小伙伴。
马车停在紫云山居大门前。
一位老婆婆走出来,扶住观音婢。
“贵人,王爷交代过,这里的翠微楼就是你的下榻。那些男宾客就住在那边的紫金轩。我叫小翠,一直在齐府做事。”
观音婢一看老婆婆已经年近花甲,还叫什么“小翠”,她差点笑出声来。
“这里的人忒有意思。小不小的,老不老的,就是一群活宝。”
忽然又想,眼下长安战事趋紧,靖王爷把我们安排在这里疗养,自己正在逆行长安,这个人对李家有恩呀。
观音婢走上翠微楼的顶楼,举目远眺,潼关御道尘土飞扬,西征大军逶迤而行,连绵不断。
她呼吸着庄园里新鲜的空气,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转身回到房间里,房间四周白墙明净,整洁如新。
拿过一本《诗经总集》细细研读起来。
邬龙将李二、杜如晦、魏徵引到紫金轩住下。
在李二的房间里,邬龙悄声道:“李叔叔,我爹意思让我跟你学骑马射箭。你能教我吗?”
李二一听,哈哈大笑。
这有什么难的,我十二岁就驰骋疆场,转眼征战二十多年。骑马射箭,那是我的强项。教你一个小屁孩,还不是手到擒来。
“好啊,那你得叫我师父。”
邬龙这小子一听李二爽口答应,扑通一声跪地大叫:“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快快起来。我教你就是了。”
李二弯腰扶起邬龙,将一根金丝绒马鞭递给邬龙。
“这是我征战沙场时用的马鞭,如今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御马。”
“师父,孩儿明白。”
邬龙拿着马鞭,一阵风似的跑出房间。
他又来到杜如晦和魏徵的房间,两位大臣斜躺在竹椅上晒着阳光,只见邬龙扑通一声下跪:“两位叔叔,我爹临行时再三交代,让你们叫我识字读书。”
魏徵起身一把扶起邬龙,“孩子,这是小事。杜叔叔不会不答应的。”
他一边拍打邬龙身上的灰尘,一边斜眼盯着老杜。
老杜一听老魏直接答应了,自己还有什么说的。
他用手轻轻捋捋胡须,愉快地答应道:“邬龙,你放心,只要魏叔叔同意,我就同意。”
邬龙将马鞭往腰后一插,再次倒地大拜。
杜如晦、魏徵呵呵大笑,伸手扶起邬龙。每人送给邬龙一本书。
邬龙不识字,拿着书本发愣。
“邬龙,先别着急。从明天开始,咱这小班教学就开始。”
“好,我回去告诉妈妈去。”
齐府有喜事,加上外来客人,李绩走时安排邬倩倩将邬龙带到齐府去。
一来,齐府一下子增加那么多人口,生活起居需要有人照顾。
二来,李绩带人赶赴长安,齐府需要增加人手。
邬倩倩与齐大商量,将庄丁兵分两路,一路守护山神庙,一路担任乞丐庄守护。
邬龙自幼娇生惯养,恣意胡来,邬倩倩也不管。听说几位客人无人照顾,就临时让邬龙将十几个娃娃组织起来,担任紫云山居守护。
邬倩倩和齐豫正在商量庄园修缮事宜,忽然,丫鬟春上通报,说二奶奶拜见大奶奶来了。
齐豫抬头,见一黄衣少女,聘聘婷婷,姿态妖媚。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轻移莲步,缓缓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