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看到大郎的眼睛突然放光,似乎一个溺水者在绝望之时,看到一根朽木棒。
心道,科举之路不是人人都能走得通的。他忽然想起前世史料中的一个典故“破天荒”:
“唐荆州衣冠薮泽,每岁解送举人,多不成名,号曰‘天荒解’。刘蜕舍人以荆解及第,号为‘破天荒’。”
科举制度其过程是逐级选拔人才,凡是考进士的人,都是由地方选送本地区成绩最好的人入京赴试。
荆南地区派人参加京城会试,四五十年竟然没有一人考中。于是,人们称荆南地区为“天荒”,把那里遣送的考生称为“天荒解”。
直到宣宗大中四年,荆南应试的考生中终于有个叫刘蜕的考中了,总算破了“天荒”。
当时,魏国公崔弦镇守荆南一带,得知刘蜕考中进士,便写信表示祝贺,并赠他一笔“破天荒”钱。
刘蜕不肯接受崔弦所赠之钱,在给崔弦的回信中,他写道:“五十年来,自是人废;一千里外,岂曰天荒。”
“沧海何曾断地狱,宋崖从此破天荒。”
他收回目光,看着神采奕奕的箫瑀,急促道:“谢大人指点。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随把吏部密文交给二叔刘一刀,刘一刀胡乱看了一眼,又将文书往李绩的面前一送:“清扬小侄你也看看。”
正当李绩要接手文书的时候,大郎嘴里突然发出“哼”的声音:“二弟就别看了。”
李绩一愣神,大郎,我待你不薄吧。你心眼里瞧不起我,因为我从小失去父母,流浪街头,斗大的字不识一行。
“我不看我也知道。科举取士,以德为先。德才兼备,注重实绩……”
“啊!”这二郎如何这么熟悉套路。别说太学,就是乡学、私学也没有进去一天,整日里像个混街狗一样闲逛,居然知道大唐科举之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有什么难的,世上无难事。科举之门对谁都是敞开的,清扬老弟,你也可以试试吗?”箫大人在一旁看出李绩的难堪,忙忙安慰道。
“箫大人,谢谢您的好意。我可不是这块料,不瞒你说,我看看手相,看看风水,赚点小钱糊口还行。”
他看了一眼大郎,突然提高声调:“像清溪这样的高材生,走科举之路还是有希望的。回家多买纸钱去李氏祠堂烧烧。让祖宗的牌位冒冒烟。”
箫大人忽然记起在京城传播的山神庙对联:“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清扬绝非碌碌之才,能写出这样的绝世佳句,没有一定的儒学功底,很难写得出来。
“李大人,科举之路是皇上选拔人才的举措,在旧朝已经试水,对于农门学子入仕途是一个最公平的竞争方式。”箫大人极力鼓动李绩,“这件事也不急,到秋季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好好商量看。”
“要不,二郎你跟着大郎一起复习迎考。”二叔李一刀不知道如何冒出这么无厘头的话来。
“呼!”
二叔李一刀的话尚未落音,李绩心里腾地升起一股火气。
“要不然,要我跟着大郎复习。我,我……”李绩差点爆粗口,他镇静一下情绪:“两位大儒邀请我去洛阳学府任教,我还说要考虑考虑。你别搞错,我是去当学府的教授,不是学子。”
“什么?”李玉石当时就懵了,两位恩师也太草率了吧,凭什么邀请二郎去任教,我跟着你们研习将近十年了,也没能留在学府,升为主讲。
“就凭他的一句诗?或者是《午桥亭记》的断章。”大郎的脸色一阵灰暗,“断章取义,不可取。”
二叔李一刀差点背过气去,打死他,他就不相信这是事实。
可惜的是,他和大郎来晚了。没有亲眼看见两位大儒和司天台白衣在刑部现场争抢的场景。
“二郎,你真的是无师自通,还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一天痒序未进,居然被东都学府大儒看中,这不是神童,还能是神仙不成。”
李绩终于乐了。二叔和大郎从小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不然自己也不会夜宿山神庙。
“李大人,那你为何不答应两位大儒?”箫大人不解的问道,“洛阳学府可是国子监部署学院啊。”
箫大人必定是见过世面的人,竟然如此关注我。
他想了想,灵机一动,再次看了一眼堂哥,微微笑道:“箫大人,学海无涯苦作舟、梅花香自苦寒来。虽然未入痒序,不代表我不求上进。”
“晚辈天资聪慧,读书过目不忘。感激大儒看中我,若是进了学府,必定后来居上,超过清溪。”
李玉石一听,顿时“啊”了一声,语气骄傲:“二郎,大儒看中的是你的诗词,譬如什么《午桥亭记》,而非你的学识。”
大郎说完,面色僵硬,不敢去看箫大人和二叔李一刀。
原来二郎是靠这个雕虫小技来赢得恩师的青睐,这也太下三滥了。
一句诗,几篇残章断句。“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
大郎低垂着眼帘,忽然领会了两位大儒的用意:洛阳学府的官场之路十分艰难,开皇以来,很少有文韬武才现世。当不了大官,当然不能名垂千古。
王鸿基和李慕白也看到了这一残酷的存在,所以才另辟蹊径,以诗传名。
大郎的话深深扎进李绩的心坎,“老头子为啥那么费劲来救我,盛情邀我加盟,原来是眼馋我的诗作。”
看来,读书不如写诗。万一哪一天,被皇上看中了呢。
大儒们的心思,大郎一语道破。这让李绩更加找准了突破点。谁说竞争对手与自己无益,其实,对手往往是自己前行路上的敲门砖。
博学是水,专攻一行才是舟。
回去再准备几首小诗,拿着去午桥亭会会大儒们……
李绩看看时辰不早了,自家弟兄的争议不要耽误箫大人的政事。皇上把普通行政工作交给箫大人,不论事情大小,统统交给他处理。箫大人做事谨小慎微,事无巨细,样样亲力亲为。能拿出半天时间陪着自己,这也是难为了他。
挽住箫大人硬朗的手,李绩满含歉意道:“打扰半日,改日登门重谢。”
“清溪,刚才吏部的文档你也看了。成功三部曲,立德、立言与立功。当然,你的学识自有过人之处,不过立身修德上,还要持续修炼。回去再把《大学》《论语》《道德经》多温习温习,我看没有三百、五百遍,不能提升修为。”
箫大人的一席话,令李玉石如雷贯耳、振聋发聩。
“告辞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再次拱拱手,朗声道:“长安见。”
李绩看到箫大人如此重义,心生钦佩之情。“官宦之路,龙鱼混杂。清者自清,扶摇直上九万里。”
看到箫大人一行身影消失,他这才与二叔、大郎打马东行。
临近东都境界,李绩忽然收紧马缰绳,三人在西苑码头牡丹亭下马。
接着,大郎发现二郎眼神飘忽不定地看着自己。
“二郎,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