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打伤帝国公务人员,要按律问罪的。这是个常识问题。

房遗爱并不想伤了畸笏叟的狗命,他忙松开手,哭着鼻涕,“他,侮辱我的人格。”

贾代化递给房遗爱一张湿巾,“驸马,刚才还好好的。听说你们一开始聊得很投入嘛。为啥说翻脸就翻脸。他怎么说你的?”

“他要把我的头发染成彩色的。还说什么,彩色的头发又不是头顶大草原。”

房遗爱话没落音,贾代化差点笑出声来。

是啊。

是啊。

人怕揭短。

狗日的畸笏叟,说话也不过过脑子,房遗爱可是有唐以来最出色的帽子大王。

从贞观十三年起,他和高阳公主新婚之夜那一刻,这条**的新闻,就稳居大唐热搜头条。

打人不打脸。

骂人不揭短。

你啊。竟给我惹事。

贾代化学过《社会犯罪心理学》,对待犯人的过激行为,有一套应对措施。

他温和地盯着房遗爱的眼睛,“卧槽。这个呀。唉,你看看,你看看。心里承受不了吧。”

“给你,你也承受不了。”

房遗爱嘀咕一句。

贾代化润物细无声的谈话技巧开始显现出来。

他把房遗爱拉回铁椅子上坐好,继续安抚,“驸马爷。你啊,错怪他了。他本意,不是想单独针对你。要是平时,你给他十个胆子,畸笏叟也不敢妄言。”

“他把我头发染成彩色,那我出去后,如何见人。”房遗爱擦干眼泪,“我还是房州的刺史,还是驸马。那,多丢人。”

“驸马爷,你听我说几句。畸笏叟用的是一种新型审讯手段。这叫‘心理崩溃刺激法’。”贾代化看见畸笏叟蹲在墙角不吱声,声音稍微提高三个分贝。

“畸笏叟是刑部的业务骨干,审讯能手。虽然年纪不大,可阅历很深。也算是刑侦战线上的老手了。他的师父是谁,你知道吗?”

“他有师父?那是谁啊。”

贾代化看着房遗爱已经稳定情绪了,心里稍微安定一些。

“我说这个人,你熟悉的。他是大唐帝国的刑部尚书,兼任帝国刑部直属的牛头山第四监狱典狱长。名字还用我说吗。”

“原来是黄文炳尚书。”

“唉,就是黄老。黄老刑侦经验丰富,是长安刑侦学院的客座教授。可以说,桃李满天下。我,也是黄老的门徒。”

贾代化越说话越多。

“畸笏叟年纪比我小几岁。可是,业务上,一点也不赖。他也是长安刑侦学院的高材生,专修司法审讯,法理学研究,刑侦技术研究等课程。是刑部的得力干将。学术论文也在长安刑侦学院的学报上,发表过十几篇。”

“畸笏叟啊,刚才使用的是一种计谋。审讯也是门技术活,进来的人,一开始都说自己无罪。可是,一旦使用计谋,他的心理防线,也会逐渐瓦解的。”

贾代化笑着,给房遗爱端来一碗温开水,“驸马爷,这畸笏叟的话当然不好听。尼玛,他把人家的头发染成绿色,这不是明显的骂人吗。说人家的老婆偷人、**、搞破鞋,玛德,谁也受不了。何况,你是驸马都尉。”

房遗爱的心里就像被针扎一般难受。面色红一阵,白一阵,你奶奶的,贾代化的言语就是在老子伤口上撒盐。

他彻底崩溃了。

人世间的奇情别恋有多种,可自己的老婆,偏偏钟情于那些秃驴、方士、道士、神怪、妖魔。简而言之,口味太重。

这是完全出乎房遗爱的所料。谁能想得到,大唐公主是辆公交车。

且,上车下车的,进进出出的多是潜心修佛的光头和尚;道貌岸然的道士;诡计多端的术士;还有身怀绝技的江湖游侠。

新婚之夜他就发觉不对头。当他兴冲冲地挑开高阳公主头上的红头巾时,他看见一个绝色的美女。

可就要行房之时,却被她冷冷地拒绝了。

房遗爱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高阳公主厉声呵斥,“驸马,本宫明确告诉你,我和你结婚只是形式,满足你父亲的虚荣心。你睡你的沙发,我睡我的床。”

这都是什么话啊。高阳的话,深深刺激了房遗爱的自尊心。他可是你高阳的合法老公。

新婚之夜,他欲火焚身。可高阳公主却从箱子底下拿出春宫图,就在红罗帐里自娱自乐。

悲哀!

羞耻啊。

羞辱啊。

房遗爱脑子里都是高阳公主的颤音,他正在懊恼之际,贾代化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驸马,想通了吧。虽然畸笏叟这一招有点损。可是,从法学上分析,一点错也没有。当然了,这只是一种审讯手段。审讯犯人,第一点,就是要首先击溃他的尊严。”

贾代化不亏审案子的老手,“驸马,这当官的,平日里吆五喝六的惯了。自身有优势。可是,来到刑部,你还能有什么优势。一旦,让你毫无自尊可言,你的心理防线,也就瞬间崩塌。”

房遗爱把头垂立在小桌子上,腹诽道,玛德,畸笏叟这么一整,我他奶奶的,还有啥尊严。

刑部侍郎贾代化软硬兼施,他见房遗爱低着头,知道,这小子开始动摇了。

“可以这样说,你争取立功。完成这个副本任务,你可能罪减一等。我是给你面子的。到刑部,也是秘密审讯。要是,直接交给大理寺、监察台院,来个三堂会审,你就更丢人了。”

“还有!我的手段很多。”贾代化看着房遗爱,低声道,“驸马爷,你该是明白人。最好不要让我动大刑。”

房遗爱沉默不语。

“太尉说了,只要你能从实招来,他就会网开一面。”

“贾侍郎,让我想想。”

贾代化见房遗爱有点松动,微微一笑,“那你就快一点动手,晚了,你就不是自首了。那时,自保就难了。”

贾代化回到办公室,忽然,看见桌子上有一张卡片。

上面写着“刑部侍郎贾老弟:今晚老周羊肉馆小聚。落款:帝国门下省侍中兼太子宫詹事宇文节拜!”

一个“拜”字,令贾代化精神振奋。

也就是一个“拜”字,令一张卡片的小文章境界全出。

读书人都懂得,字里行间充满着尊重,他就会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