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去疾一行人宣罢旨便抽身离去,满心不解的赵佗也立时跟了上去。
在场的其余官民们则徒留在原地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今日是任嚣将军的灵柩落葬的日子,四下里的气氛原本就肃穆清冷,此刻又遇上任嚣之子任嗣、任泉和任忠三人被任命为出使岭南的特使一事,所有人更是难掩的错愕。
岭南之地自从归附大秦之后,这十几年无不是相安无事,尤其任嚣担任南海郡郡都尉之后,更是将岭南治理得民熙物阜,百姓安居乐业,大秦的南疆俨然跟关中之地都没什么两样……
可好端端地却突然传出来岭南的越人土著反叛作乱的消息,一众官民岂能不震撼无地。
“那些越人土著当真是胆大包天,居然真的敢趁任嚣将军病重、赵佗将军入京的时机犯上作乱啊……”
不少不明事理的民众正小声的嘀咕着。
而在场的不少官吏则是面色涨红,脸上似乎挂满了羞愧。
因为这些官吏无不早就听说过岭南发生了变故,这些官吏曾经还以为那些越人土著的反叛之势一定会愈演愈烈,甚至会威胁到大秦整个南疆。
以至于当时岭南的军使送来战报之后,越来越多的官吏赞成谏言始皇帝速速发兵平叛,甚至要将原本定来出征孔雀王国的大军用来镇压岭南越人。
始皇帝乾纲独断,认为那些越人叛军一定是在虚张声势,不必太过在意的时候,这些官吏们却是打心眼里感到悲哀惋惜。
可是现在岭南的战报已经再次到来,右丞相冯去疾也已经宣告得明明白白。
那些岭南的越人土著不仅没有威胁到南疆,反而连已经占据了的番禺都拱手送回,甚至还主动投降议和,自请为大秦的藩属!
这宛如意外之喜的消息在群臣的耳中,却显得无比刺耳。
也就说,事态真的按照英明神武的始皇帝所预料得一般发展,他们这些官吏都成了鼠目寸光,误国误君的蠢材了!
“天呐……没想到越人真的主动投降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是,是啊,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陛下他老人家是如何早就断定的啊?”
“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陛下他老人家圣明烛照,你是个什么东西,猪狗一样的蠢物,也配妄议国事?”
“唉,我是真的目光短浅啊!陛下当日力排众议,点明了越人土著是虚张声势,我居然还没见识地质疑陛下,我没用啊我!”
此时此刻,不少官吏羞愧不已,唉声叹气地自责着。
忽而,人群当中走出了几位身穿常服的少年。
只见正是赵佗的长子赵始和次子赵尧,赵佗之女赵诞也身穿着一身男儿的衣裳伴在一旁。
不久前,赵始从赵家宅邸追出,前来寻赵尧一道参加灵柩落葬时,赵诞也想来看看热闹,故而女扮男装跟了过来。
三人走到群臣的面前,望着父亲赵佗奔走过去的方向。
赵诞满脸稚嫩,怔怔地说道:“大哥,二哥,你们说说爹爹刚才是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赵始和赵尧注视着父亲赵佗朝着冯去疾追过去的背影,也同时陷入了沉思。
赵始喃喃道:“诞儿啊,你不明白,父亲他也难啊,父亲这次虽然好不容易从岭南回来咸阳,可是父亲他其实也不想来……父亲是想……”
赵始话音未落,一旁的赵尧却压低着嗓音,沉声阻道:“大哥,这里人多眼杂,不可妄言,当心被别有用心之人听了去,引火上身。”
赵尧随即上前拍了拍赵诞的肩膀,耐心解释道:“不管怎么说,父亲他总有自己的计划,咱们做儿女的,照顾好自己,莫要让父亲劳心费神,已是极大的孝顺了。”
赵诞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嗯,二哥你说得是,我记下了。”
正当兄妹三人交谈之时,王贲恰好从群臣中走出,爽朗的笑声传彻过来,王贲高声招呼道:“哟?这不是赵佗将军的两位贵子吗?”
走上前来,王贲随手朝赵始一昂脑袋,算是见了,又朝着赵尧打了一拱,道:“赵尧大人也得空前来此地了?长公子府也走得开身?”
赵始在京畿衙门挂的虚职,王贲自然瞧不上,但是赵尧却是长公子府的卫率,可谓身居要职,王贲因而对赵尧颇为礼遇。
但赵尧的长公子府卫率一职,现在是完全忠心于少公子嬴子昭,王贲却扶持的是嬴子婴一脉,因而王贲对赵尧也没什么好气,言语间多有讥讽。
“卑职不敢,卑职见,见过君侯。”赵始和赵尧虽然一惊,但是也不敢无礼,便朝着王贲躬身揖拜。
“起来吧,不必多礼。”
王贲努努嘴,饶有兴致道:“怎么着?本侯看着你们几个争论甚欢,是不明白陛下的旨意呢?还是对冯丞相的言论有些许不懂?”
赵始第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被偷听了去,心里一慌,见王贲并未发觉,便急忙接着说道:“是是是,君侯啊,我等愚笨,想不明白那岭南的越人土著,明明都已经占据了番禺,为何却要又拱手送还呢?”
赵尧也思忖道:“正是,卑职也有些许不解,岭南之域地势险要,处处可以据险而守,可谓易守难攻,那桀骏、译吁宋聚众作乱已初有成效,为何不乘胜追击,这不符合常理啊!”
赵尧身为长公子府卫率,对于这些行军打仗之事也略微研究,“君侯,现如今任嚣将军已然病故,家父又已离开岭南,岭南正是无主生乱之时,那越人土著到底为何要议和请降呢?”
“哦?”
王贲见赵尧还算有些微末的见地,便来了兴致。
“那依你之见,那桀骏和译吁宋两人,领着越人土著作乱,完全是为了聚众反叛,从而占据龙川、番禺,甚至是攻陷整个岭南,然后再据险而守,拥兵割据?”
赵尧有些晕了,“那,那不是如此,又是如何?卑职愚笨,还请君侯赐教啊!”
王贲微微一笑,解释道:“你们觉得,那些越人土著就算占据了岭南,又能固守多久呢?”
“这……”赵始和赵尧顿时一时语塞。
赵尧皱眉道:“不,不能久守也……”
“那便是了,”王贲笑道:“你们能想到的事,那桀骏和译吁宋岂能想不到?”
望着赵始和赵尧脸上突然映上的震惊之色,王贲继续道:“其实,陛下承蒙高人指点,早就洞悉了一切!
“那桀骏和译吁宋并不是为了占据岭南,从一开始就是虚张声势,好凭此来跟大秦议和罢了!”
王贲神秘一笑,反问道:“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越人是要反叛吧?他们其实只是眼红西南夷立为藩属之事,也想效仿,以此牟利罢了。”
赵始和赵尧一听,顿时面面相觑,两人同时目瞪口呆起来。
什么?
越人反叛不是为了占据岭南,是为了能跟大秦议和,也像西南夷各国一样,立为大秦的藩属?
越人是在虚张声势,而且还早就被陛下洞察了!
赵尧回味着王贲刚才所言,不由得浑身惊出一片冷汗。
“君,君侯,到底是何方高人为陛下谏言的啊?竟,竟然有此等神通……实在是匪夷所思……”
王贲听着赵尧的感慨之言,心里顿时一阵得意。
“哈哈哈哈,赵尧大人莫要再刨根问底了,此处人多眼杂,你还是早些回长公子府,伺候子昭少公子去吧!”
微微一笑,王贲背着两手抽身便走,边走边道。
“莫要疑虑,那位为陛下谏言的高人啊,其实与你们不算太远,过不了多久,你们自当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