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家府邸的门前。
淳于越听着巴七芙的话语,心里早已后悔到了极点。
哎呀,老夫怎么就一时失言了呢?
就算要骂这些工商户籍的贱民,也要等把那山岭购下了再说啊!
淳于越原本和巴七芙已经商议得差不多了,巴七芙虽然不愿意低价抛售……
但淳于越很自信,以自己大秦巨儒的身份,要想劝动这一个区区商籍的弱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眼下秦风的出现却打破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敢坏老夫的好事?
岂有此理!
淳于越转而看向秦风,愤恨地说道:“你个贱民!你可知道老夫要买这岐野岭做什么?
“岐野岭可是要辟出一块新地,为大秦的治粟内史王绾大人营建别苑所用!
“你一个小小的贱民,居然敢和官府作对?你若是孤陋寡闻,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老夫教给你!”
一旁的巴七芙闻声,俊俏的妆容上忽而闪过了一抹惊异的神色。
毕竟治粟内史王绾的名号还是有些唬人的。
巴七芙心里明白,自己的家中再家财万贯,那也不过都是镜中月水中花,若是得罪了朝中的高官,一夜之间家产化为泡影也不是不可能的……
正当巴七芙犹犹豫豫之时,秦风却不卑不亢地走上前来。
靠近到淳于越的身旁,秦风微微一笑,坦然道:“哦?是么?治粟内史要营建别苑?
“淳博士,在下虽然没有入朝为官,但是在下对大秦律法也是略有耳闻,王绾身为治粟内史,家产和府邸院落可都是有规制的……
“据在下所知,王绾有自己的府邸,对吧?难道王绾要冒着违犯秦律的风险,跑到这咸阳城外再建一处别苑吗?”
淳于越一听,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淳于越怎么也想不到,秦风居然敢直呼治粟内史王绾的名讳,而且还丝毫不胆怯。
“你,你这小子,你竟敢直呼……”
话音未落,秦风语含讥讽地反问道:“要么就还有另外一个解释,那就是淳博士你自作主张,打算买山营建一处别苑,孝敬王绾的?
“哦不对,孝敬这个说法太过偏颇,应当是贿赂!”
秦风这话一说完,淳于越顿时脊背上渗出一片冷汗。
“一,一派胡言!老夫岂会行这般罪事……”
淳于越嘴上强行解释着,内心却早已掀起一片波澜。
这,这是何缘故?
这个工籍的贱民……为何胆敢跟老夫如此无礼啊?
他凭什么这般义正词严的?
他怎么跟别的工商户籍的贱民不一样啊?
淳于越此时又惊又气,既被秦风仗义执言的表现震慑住了,又饱含着被秦风捷足先登买走岐野岭的愤愤不平……
秦风直言道:“哦,在下还以为淳博士搬出来治粟内史王绾,是想吓唬在下的呢?
“淳博士请放心,我虽然是工籍的贱民,但在下向来遵律守法,坐得正行得端,绝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好!秦郎君说得好!”
与此同时,一旁的巴七芙已经被秦风慷慨激昂的话语沾染了。
娇身一沉,巴七芙朝着秦风盈盈一拜,赞叹道:“秦郎君所言极是!我工商户籍虽卑贱,绝非任人鱼肉!”
淳于越慌忙擦拭着自己额头的汗珠,内心已经料定今日是不可能从秦风的手中抢走这岐野岭了……
“无知贱民!你们懂什么?
“哼!老夫早晚会让你们知道,得罪大秦官吏的代价!”
淳于越别无他法,心中的愤懑无法排解,只得抬手指着秦风和巴七芙骂了两句,才气愤不已地拂袖离去。
“七芙姑娘,那老头不过是个腐儒罢了,还请七芙姑娘不要把那老头的话放在心上……”
淳于越还没走出几步,便听见秦风上前招呼着巴七芙。
“这些腐儒啊,可谓是身无长物,治国理政是一窍不通,生财之道也是狗屁不知,咱们虽然卑贱,却尚能为大秦缴纳赋税,那群腐儒能做什么?
“除了念过几年迂腐的书,穷酸腐儒,误国误君罢了!”
“哈哈哈哈!秦郎君说得太对了!可谓一针见血啊!小女子还请秦郎君入府详谈,签订购山的契约!”
“七芙姑娘请!”
府邸的门前传来巴七芙爽朗的娇笑。
淳于越灰溜溜地走着,听着秦风和巴七芙的对话,面庞上却早已气得七窍生烟。
那,那小子说什么?
说老夫是对治国理政一窍不通的穷酸腐儒?
还说老夫误国误君?
岂有此理!
臭小子……你给老夫等着!
老夫非得想办法上报给庙堂高官,早晚让你小子死无葬身之地!
……
六英学宫。
学宫里端的游廊之中。
淳于越正气得吹胡子瞪眼,气势汹汹地走在游廊里。
此时,恰好学宫的厅房走出几位儒生官吏,为首的正是同为博士仆射的周青臣。
周青臣虽然和淳于越先前有不小的隔阂,但二人毕竟都是在学宫里担任博士,同僚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再加上二人原本就是在庙堂上对朝局有所争论,下了朝堂,明面上依旧是相敬相恭。
周青臣看着淳于越正迎面走来,便主动上前行礼打着招呼。
“淳博士这是从哪来啊?是谁惹淳博士不悦了?淳博士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周青臣故作笑意地问道。
淳于越的嘴角一抽,下意识对袖朝周青臣还礼,道:“唉,不提也罢,不过是个工籍的贱民罢了,无知贱民,老夫捏死他不过像是捏死一只蚂蚁,早晚让他受到代价!”
周青臣微微一笑,附和道:“正是,正是,以淳博士之能,收拾一介贱民易如反掌。
“那好,那淳博士刚来学宫,请先去将歇……老朽正要去和学宫里的几位同僚商谈王道霸道之论,就先告辞了!”
淳于越闻声,急忙拂袖拦住,道:“哎,周博士且慢,周博士说要去商谈王道霸道之论?可是那位高人的观点?”
淳于越记得非常清楚,这王道霸道之论正是先前之时,周青臣从学宫外的高人处听闻得来的。
那句“王道则国治,霸道则国强”的论断,时刻让淳于越感到震惊。
而尤其是那“儒倡仁义,但人性本恶,须用律法治之……
“法倡苛律,物极必反,须用仁义化之”的观点,更是让淳于越惊为天人!
如此对儒家法家之争砭入肌骨的论断,当世罕见!
“正是,怎么?淳博士也感兴趣?”耳边传来周青臣的回话。
淳于越顿时反应了过来,朝着周青臣喜道:“周博士啊,老夫当时听周博士谈那高人的此等论断,便觉得心中钦羡啊!
“此高人的观点实乃千古奇谈啊!敢问周博士何时能为老夫引见此高人啊?”
淳于越心里十分清楚,那高人的这种精辟绝妙的观点,早晚会流芳百世……而自己若是能提前结识此等高人,一定会因此而名扬四海!
周青臣微微一笑,朝淳于越躬身揖拜,正经说道:“淳博士莫要心急,等咱们学宫里把那位高人的论断都梳理成籍,传示天下学子……
“治国之道,儒法之争,皆可大成矣!到时候老朽定然为淳博士引荐,如何?”
“如此甚好!那老夫就静候周博士的佳音了!”淳于越欣然应下。
“既然如此,那淳博士咱们快走吧?同僚们还都在学宫里等着呢!”
“好!周博士先请!”
淳于越摊开一手朝前引路,两人当即朝着学宫里端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