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与惊吓往往只相隔一瞬间。
不是没想过有这种可能, 但过低的几率还不如做梦来得迅速靠谱,因此风沅潜意识便忽略了这个念头
毕竟现在还有祁言未曾露面,或者为图省事, 这个继室也是幻境中的土著存在, 普通没有丝毫特别之处,简简单单陪她演完这场戏。
风沅漫不经心想到。
直到那人逆着日光出现,屋内外光线的参差让她有一瞬间恍惚, 怀疑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出现了幻觉。
但
她随意抖去身上茶杯残渣, 目光专注热烈。
不会错的,眼睛会骗人,但由心头血构成的契约可不会骗人。
这就是挚友间的默契选择。
不论发生什么,不论距离多远,不论变成什么模样。
只要我们相遇,便不会认错。
晏予。
这是勉强还能保持住冷静的风沅, 而晏芝早已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若非陆玖伸手拉住了,他恐怕就要扑上去表演个痛哭流涕的单方面姐弟相认。
“冥主。”青年低声道:“您姐姐的渡劫还未结束。”
这句话犹如一盆凉水直接泼在了晏芝头上。小少年激动的神情一僵, 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丧起来, 特别在发现姐姐除了进门后的那一眼,其他时候根本就没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后, 不由更加委屈了。
他当然知道姐姐渡劫还没结束,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怎么办?!
他真的好想姐姐。
他好想告诉对方,他虽然书读得仍旧一般, 没什么长进,但他有在努力。那些不听话的, 有异心的, 惹姐姐烦心的家伙, 他都有好好处理,尤其是几个自视甚高的老东西,绝对,绝对再不会成为姐姐颁布新政策的阻碍。
所以干什么要,要忽视他,把看着风姐姐的视线分给他一点啊。
可恶。
晏芝悲伤不已,他要闹了。
跟两个纯粹激动的人相比,其他人的态度则是复杂中蕴含着几分平静。天帝起初的确惊讶,但转念一想,故人总比陌生人好,纵然此时失去记忆,可只要他们把握好相处的度,说不准也能让晏予提前渡劫结束。
他扫了眼已经是肉眼可见兴奋的两个家伙,好笑之余也不由思忖等会还是寻机会劝下他们,不要表现得太多,更不要插手晏予的渡劫。
不对?渡劫?!!
青年察觉到了问题,晏予此时必定是凡人之躯,那么……她是怎么进入这里的?!
这又不是普通的幻境,这可是昆仑镜内。
他神情逐渐严肃,眉头紧锁下是尽力掩饰的担忧,想必这个问题大家也……考虑到了吧。
除去因为觉得无聊故意凑热闹还不知道进来人是谁,但无端诡异兴奋起来的龙芜,其他人脸上都带着微妙的走神。
就连姬明也只是冲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便从袖中掏出一条手帕,擦起眼角的泪水。
霁华:“……”
更别说完全沉浸在欣喜激动中的风沅、晏芝。
而姜槐默默握紧了拳头。
出现了,又是这种感觉,他按捺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世上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他跟晏予的关系不错是不错,但一点都不妨碍他手痒痒想揍对方的冲动。
天知道他们背着风沅打了多少额外的架。
他看不惯晏予这张整日里写着老子天下第一,你们都是渣滓的脸,晏予同样看不惯姜槐那张能得到小元宝称赞说是如同林间的清风自幼,实则在她眼里就是个爽朗傻子的模样。
他们是朋友,是靠拳头结下友谊的朋友。
走进来的晏予觉得这人莫名欠揍,可更让她不爽的是那个眼眸狭长,满脸写着矜持冷淡,浑身也就只有脸能看的男人。
他俩的视线在半空冷冷交锋。
“咦?”
风沅轻飘飘望了过来。
于是青年率先垂眸,简简单单的垂眸,甚至可以说是某种傲慢的视线转移,令人一眼就看出他是因为什么结束了这场短暂交锋。
啧,更令晏予不爽了。
她毫不畏惧与上方这位所谓的府中“老爷”对视,在看到对方屏退了侍女和随从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再然后
“什么嘛?原来也是从外面进来的。”
低沉沙哑的女声中包含的傲慢不可谓不浓郁,更何况她的视线永远都轻飘飘的,透露着虚无,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所有见到她第一面的人都能感受到这是个极为自傲的人。
事实也正是如此。
晏予的骄傲体现在各个方面,她从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与张扬,他人喜欢也好,讨厌也罢,对她而言,不过只是修真路上一道可有可无的调剂品。
从不在意外界目光的女修从出生有意识起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同,她要做的便是成为第一,即使是被誉为正道第一人的父亲,说句狂妄的,在她看来也不过尔耳。假以时日,她必定会超过对方。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从小凭实力顺风顺水到大晏予终于翻了车,在一边探寻某个秘境,一边处理某任糟心道侣的路上,她碰到了一面古怪的会发光的镜子,再睁眼时,便来到了此处。
脑内传入的大量信息让她很快便判断出这里是一个幻境。
而她要做的便是扮演幻境中的角色,寻求离开之法。
但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一位性别为女的老爷,几个性别为男的姨娘,除去记忆里怎么看怎么难缠的叔父、大哥以及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用奇怪眼神望着自己,还算可爱的小孩子,怎么看怎么不像幻境里的固有存在。
有意思!
晏予勾了勾唇角,艳丽逼人的面容愈加夺目,潜藏在底下的则是愈来愈重的戒备、好奇与若有若无的……杀意。
只能希望不是敌人了,否则她还是很喜欢这位“老爷”的。
毕竟这还是晏予头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得如此激烈。
激烈到让她都极为诧异,抑制不住从中升起的浓浓喜悦与兴奋。
就好像心头缺了一角,直到今天才被填满。
奇怪又有趣。
于是在经过了短暂的讨论后,他们互相掌握了对方的大致信息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虽然都有所隐瞒、糊弄,但双方都达成了满意的平衡。
一个都“认为”这是个普通幻境的平衡。
晏予毫不客气走到风沅身旁,众目睽睽下扬起下巴,没什么距离感和陌生感问道:“一起走吗?”
“好。”
于是两人施施然愉快离去,徒留后面已经快哭出来的晏芝望眼欲穿。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姐姐也就算了,连风姐姐现在都忘记我了。”
霁华:“如果来得是晏予,祁言应该在哪?”
姬明:“果然还是有到了我这个年龄都无法躲避的事吗?”
姜槐:“居然是这个混蛋!我就知道人以类聚,这两个混蛋又混到一起了!!”
陆玖:“果然——我就知道,只要冥主出现——”
龙芜:“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神情举止都像极了大哥,要是阿沅能有这样的威严就好了。”
细碎的讨论悄悄响起,不过这一切都跟风沅没关系了,她近乎包容,以一种完全交付后背的姿态跟“继室”去了湖边。
只有她们两个。
“我说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晏予掷出一颗刚才从脚底捡起的石子,丢进湖里,**起一圈又一圈涟漪,“你就不怕我是从哪里来的邪修,准备趁机加害你吗?”
“你要真想加害我,就不会叫我出来了。小人行事,非英雄所谋。”
“只要能达成目的,什么手段不成?”晏予嗤笑一声,似乎是对这句话十分不以为然。
可风沅却注意到对方不断上扬的嘴角以及怎么都遮掩不住的意气风发。
明明就很受用嘛,这个家伙……
她忍俊不禁。
不过到底没有戳穿,风沅开始陪着对方打水漂。
三局两胜,她赢了。
即使败局已定,晏予还是掷出了手中的最后一枚石子,她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也没有这样舒心过了。
似乎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最细微普通的表情,身旁人就能心领神会,从而做出与她一样的抉择。、
纵然这个抉择从头到尾都是那么不靠谱。
晏予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遵循本心尝试分析了番,总觉得这跟她那位倒霉的大师兄所言接近。
“一见钟情?”
她陷入纠结,可是,她并不喜欢女人啊!
得亏风沅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要是知道,恐怕笑翻之前,先得拍拍晏予这聪明的小脑袋瓜,用一种包容又充满慈爱语气叮嘱道:“傻孩子,这因为我们是共同抚养孩子长大的挚友啊。”
晏予发现自己理不明白后就决定不理了,她轻盈跳上栏杆,往柱子上一靠,漂亮的眼睛内闪动的是说不出的张扬愉悦:“你真的没有听过我的名字吗?”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风沅愣了下,她下意识顺着对方话语思索,神情认真,眉眼困惑。
晏予见状也不生气,她只静静盯了对方一会后,突然大笑起来:“果然你这家伙和我想象的一样有趣啊。”
她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得了,甭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女人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认真与欢愉。
风沅见状也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我们早都是朋友了。”
“朋友?”
“朋友。”
“哈哈哈哈哈,走,去喝酒!”×2
两人快快乐乐勾肩搭背离去。
作者有话说:
晏予是一位将傲慢刻在骨子里,极其护短,又占有欲极强的艳丽任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