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沅很久都没这么舒心过了, 不用批奏折,不用花精力处理妖界错综复杂的族群关系,除了没有可爱的小猫咪, 她完全可以和晏予在这个幻境中多待几天。
果然即便没有记忆, 她和对方都是天生的挚友。
风沅笑嘻嘻和晏予碰杯。
某种程度而言,她们俩真的过上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
晏予感觉痛快至极,似乎这是自她有记忆以来, 第一个让她处处都满意, 彻底意气相投的朋友。
她的笑容肆意张扬,举杯换盏间,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出现一丝厌烦,然后单手撑脸望了风沅片刻,才慢悠悠, 带有些许不屑, 又带着几分微醺道:“喂,不要太相信男人的话。”
“嗯?”
“要知道他们总是会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烦。”
说到这里, 晏予终于难掩厌恶,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桌子嘲讽:“就像我的那几位师兄,若不是看在以往师兄妹情谊上, 我才懒得管他们死活。”
“也不知道老头子是怎么想的,非觉得他们可以照顾我。”
“婚事,婚事, 婚事,呵, 我那个三师兄可是准备送我上路, 来完成他的无情道。”
“去他奶奶的腿的无情道, 想杀我,呵……下辈子吧,这样也好,掌门位置本就强者居之,他们三个弱鸡叫人看了便心烦。”
女人就这样大大咧咧开始吐槽抱怨,丝毫不在意她和面前的人满打满算也就见了几次。
“所以说搞不好我就是接下来的掌门,一个还算上得了台面的宗门的掌门。” 她意有所指道。
风沅下意识捧场:“哇哦!”
不过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对方特意提到的掌门位置上,而是完完全全被婚事吸引过去。
“你成亲了?!”
“嗯,算是这段,第三段吧。”被问到的人懒懒回答,她拨弄了下头发,看起来很不以为然,“不过已经结束了,在进入这个幻境前我就送对方上路了。”
“是修无情道那个吗?”
“对。”
“哈哈哈干得漂亮!凡间修士真是奇怪,靠拿亲友祭天修出的无情道就不怕因果缠身吗?”
“所以说他们是傻叉。”晏予酒意上来后脑子大概有点混沌,她虽然觉得对方的话语有哪里奇怪,但一时半会也想不清,因此只简单附和起来。
“只会自以为是朝弱者出手,有本事去找老头子啊,论关系,师父师父,老头子算他亲爹都可以了。”
“但有一点倒没错,男人果然是我修行路上的绊脚石。”
风沅明白对方这是在吐槽她的那个三师兄。
不过……她眼神诡异起来。
晏予这趟劫渡的还蛮充实的。
“嗯,傻叉。”风沅笑道,她解开前襟扣子,凉风吹散了酒意,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径直用酒壶灌酒,“所以你最开始的打算是什么?”
“最开始的打算。”晏予轻飘飘扫了自己的酒友一眼后,舒舒服服左脚踩在凳子上,抓起碟子里的几颗花生,随便往空中抛去,下一刻便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先好好扮演角色呗,如果实在不行。”她扬了扬唇角,“我的刀会替我解决一切问题。”
“真是傲慢啊。”
“彼此彼此。”
一前一后的女声响起,由于回答的过于自然顺畅,倒像是她们同时开口似的,风沅挑了挑眉,举止风流,而晏予则是继续吃她的花生,只不过心情极好地分了一半出去。
“相逢便是缘分,若是你愿意的话,出来后便来上元宗寻我,我从不亏待自己人。”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风沅低声轻笑:“不过现在酒后高歌且放狂明显更吸引人一点。”
“哈哈哈哈哈来!”
风沅最后喝得醉熏熏离去,夜黑风高夜,闹鬼……嗯?嗯?!!她走到一半酒差点被吓醒。
只见前方模模糊糊的灯笼光晕中,有人一袭白衣,站在湖边发呆。
‘姬明?!’
她愣愣道。
“嗯。”对方轻轻嗯了声,唇角的笑容依旧如旭日朝阳,温和宽容,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慈祥,可风沅却偏偏觉得有点渗人。
她疑惑望了眼漆黑天际,再看了看青年从头到脚的白:“你在这干什么?”
“……”
“等我?”
“嗯。”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姬明脸上看到如此为难的神情,风沅的心一下子便警惕起来,特别是当她发现对方的衣服似乎在滴水。
“哈哈哈哈哈,只是想着今晚月色正好,出来赏月罢了。”
夜空漆黑一片,乌云笼罩,空****的什么都没有。
你在说什么鬼话?!
“透过乌云欣赏也是一种修行。”
“姬明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太喜欢听一些废话——”
姬明顿了顿后,复而重新微笑:“看起来晏予的性格是一点都没变。”
“以那家伙眼睛都快长到头顶的固执,怎么会舍得改掉她的臭脾气。”风沅嘴上不饶人,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眼底的高兴。
旧友重逢果真是一件好事。
青年感慨道,他看着对方欢喜的模样,心中也不由欢喜,可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就不由心绪复杂。
凡界的感情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复杂了?
姬明叹了口气,好似想通了什么,又仿佛抛弃了什么,他笑呵呵冲尚未反应过来的风沅点了点头,然后
“扑通!”
卧槽!!!
风沅酒醒了。
随之而来的是慌乱的脚步与焦急关切的嘈杂声,跳湖的白衣青年被捞了上来。
咳了几口水后,眼角泛红,开始了他温柔动人的话语展示。
从独特的生死观到现场作诗再到他想抚养少爷的请求。
他们的法力只能在私下使用,这么多人面前,根本无法制造幻象。
也就意味着姬明为了认真扮演好角色本身,硬生生靠自己演完了这场戏。
“……”
对于眼前混乱的一切,风沅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你们还有多少惊喜是本座不知道的。
嗯?本座的老朋友们。
她只能以一种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语气拒绝:“我已决定将少爷交予夫人抚养。”
于是接下来的事就不用她负责了。
闻声而来的大哥和叔父将会帮老爷解决一切。
前者眉头紧锁,用一种堪称刻薄的语气先将姬姨娘训斥了一顿,让她多学学妇道,“能服侍我弟弟是你的幸运,你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后者将其他两个姨娘,包括夫人都叫了过来,慷慨激昂的训话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意思:府中一个孩子还是太单薄了,你们要尽早为我侄子开枝散叶,不要做不下蛋的母鸡。
说到最后一句他意有所指瞥了眼陆姨娘。
“……”
刻薄大哥让风沅觉得心疼,认为其为这个家付出太多,毕竟对方训完人后,脸都变红了。而激昂叔父……算了,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行为也没什么好指责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所以你清醒点,我和晏予真的生不出一个孩子!!!
龙芜对新来的小家伙的喜爱不加掩饰,若不是他正大光明解释了番。风沅还真的担心对方想老牛吃嫩草。
“这孩子的举止神情简直和我大哥一模一样,高贵、骄傲、自信,浑身散发的都是属于强者的魅力!”
????
先不提强者魅力怎么散发,光举止神情相似都令风沅感到迷惑,她维护挚友不假,但她也深知自己和对方是多么的被嫌弃,毕竟当年论混蛋,她俩在各界强者心中近乎共排第一。
至于为什么是近乎?这就不得不感慨某人摆在外面的不屑问题,如果风沅是那种笑眯眯不着调煽风点火搞事,那晏予就是明晃晃“老子天下第一,你们都是渣滓”,拿斜眼看人的代表,极其容易拉仇恨。
因此对于龙芜的一系列不重样夸赞,风沅终于将那位合道,说不准跟她真有什么关系的魔尊形象有了个大致确定方向。
熟悉的混蛋味道。
不过……祁言到底去了哪里?
风沅疑惑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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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言想天道最后应当是看到了自己的举动,可完全没有阻止。
这意味着什么?
他冷淡的神情中多出几分奇异神采,他的装扮极为普通,普通的长相,普通的衣着,走在大街上,半点都不起眼。
但当与人近距离接触时,却没人能忽略他。
没有人不惧怕那双眼睛,如星辰浩瀚,如寒泉冰冷,仿佛只需一眼,便可看出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秘密。
祁言冷静无比走在这条对他而言极为熟悉又极为陌生的街道。
真假早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会输。
祁言的确进了昆仑镜内,但他进的幻境却与其他同伴不同,他进的是他与风沅的那场渡劫。
青年闭上眼睛,再度睁开后,冷淡神情消失,他唇角含笑,温柔望着街角处朝他挥手的雀跃身影。
如此才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他静静想到。
目光中飞快闪过一丝迷茫伤楚,但很快,便是早已注定的坚决。
他在最后关头,撕下了属于那股异界力量一的小部分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