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天凉峰顶。
校场之上。
一百名士卒正分为四队,在校尉的带领下操练着列阵之法。
苗算看着这些新兵挥汗如雨,却似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当年的他也曾意气风发,立志要在沙场上博得功名!
但从军旅生涯的第一课起,无休止的列队、急行、拉弓、射箭,便让其痛苦不堪;那枯燥而又繁琐的教条,危险而又疲劳的操练,似一把无形的桎梏,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昔日和苗算同批参军的新兵共有一百九十五名。
但经过列队,淘汰了十五名不明金鼓号令的笨蛋;强行军三日之后,又累趴下三十四人;操练骑术,跌死三人,重伤八人,轻伤八十一人;射箭误伤七人,误杀一人……。
不到一个月,队伍的人数便消减了六成!
而这种惊人的伤亡,皆因前方战事吃紧,为了及时补充兵员,那些军中的教头急于求成所致。
是故,自打苗算手握兵权之日起,他便告诉自己,练兵应以循序渐进为上,绝不能重蹈覆辙,随意损耗兵士的身体。也正因如此,苗算练兵所需时日要比任何一个同僚都要漫长,但选练出来的士卒却又是陇右所有甲士中最为勇悍的强兵。
不过眼下练兵与以往又有些不同。
以苗算的经验,他自是明白一个月的功夫不足以操练一支合格的新军。但好在那个马如风也会遇见同样的麻烦。因此此战的关键是在于自己练兵时的取舍:
士卒若是操练列队冲阵,非要两三个月不能成型;但若只让其固守阵地,操练的步骤便简单许多。士卒练习长短弓射击,需要小半年才能上阵杀敌;但只要练习弩箭,一个月内也足以小有所成!
苗算已然打定了主意,只要让部队先立于不败之地,才可伺机求胜。如此战法,他曾在沙场上用过多次。面对突如其来的草原轻骑,坚固的阵地加上如雨的弩箭,简直是骑兵的噩梦所在。也正因为屡试不爽,他相信这一次也绝不会例外。
就在苗算心中盘算之际,一骑飞奔而至。
“哦,是申兄弟来了。”苗算见到那矫健的身形,便知来人正是申石。
“打听到了。”申石也顾不得擦去满头的汗水,刚跳下马背便急吼吼道:“白氏兄弟安排那姓马的在贪狼洞里练兵。”
“里面是何情况?”苗算忙问。
“洞口把守的很严,没有姓马的允许,闲杂人等尽皆不得入内。听说昨日白三爷曾亲自前去探望,竟也吃了个闭门羹。”申石无奈的耸了耸肩。
“既然马如风看守的如此严实,那刘管事怎能打听到其中的消息?看来那姓刘的有些……”苗算皱了皱眉。
“刘管事一定是他们的人!”申石冷哼一声。
“怎么讲?”苗算一惊。
“那藏兵洞咱虽进不去,但据那派在洞口的盯梢讲,每天白氏兄弟送去的饭菜都要十辆大车方能装满,足够百人食用。若照刘管事所言,新兵已然被杀了一半,哪里还需要那么多的粮食?可见马如风杀人立威之事不足为信。”申石越说越是气恼。
“嗯,看来我那五百两白银算是打水漂喽。”苗算不由叹气。
“您就给那姓刘的五百两?这就难怪了。”申石错愕道:“唉,苗大哥有所不知,刘管事是个欲壑难填的家伙。平日里,他每月贪赃的钱银也不止这个数了,您送出的区区那点银子还真不够他塞牙缝的。”
“你们这里的管事倒真够黑的!五百两银子在陇右都能买个小旗官当当,在这里却还买不到一两个真消息了?”听申石这么一说,苗算也是一惊。
“这天凉山就是个销金窟,赌坊每日的流水账都有上万的白银;这里但凡是手里有点实权的主儿,身上谁没有万儿八千的外快?”申石本还想埋怨几句,但随即便又把话题转向了正事:“哎,不提这些没用的。既然马如风已然买通了刘管事,给咱故布疑阵,却不知苗哥接下来如何打算?要知道现如今可是形势逼人,万一让那姓马的练出了强兵,您在这里可就难以立足了。”
“放心,马如风再厉害,仅靠一个月的功夫,还能练出什么强兵?你我都是当兵打仗的人才。但刚入伍时,也不曾在月内练就出什么过人的本领。就凭马如风手底下的那些贩夫走卒,市井无赖,又岂能速成?”苗算摇头笑道。
“即便对方士卒都是些酒囊饭袋,但就凭苗哥手下的这批农夫,我看也强不到哪儿去。”申石看了看那些正在操练的新兵,鄙夷的笑了笑。
“不错,那马如风敢于打赌,便是认定区区一月之内,双方都没法练出什么像样的队伍,”苗算冷哼一声道:“等赌期一到,两方都是乌合之众,乱战一气之下,胜负实难预料。”
“既然苗大哥看破了对方的图谋,不知要如何应对?”申石有些担心。
“新练之兵若是不足一月,必定难辨金鼓,进退失据,故不可轻易出击争胜;若要克敌,应当以拒马相阻,把队伍围在中间,再以盾牌列阵作为堡垒,用射程最远的重弩遥击敌军,迫使他们来攻。”苗算抚须而笑道:“只要敌人的那群乌合之众冲来肉搏,咱们便用长兵器破之。待敌进击受阻,必会混乱退却;到那时,再令士卒乘胜追击,也不管队形号令,一股脑冲上前去,便能全胜。”
“原来苗大哥早有打算,此法倒是颇为可行。既减少了繁琐的攻防操练,又能将士卒们聚在一起不易击散,增加了战力!即便不能立时破敌,但要自保却是绰绰有余。”申石见苗算已有良策,他那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是啊,我的这个阵法足以破敌,除非……”苗算欲言又止。
“怎么?”申石忙问。
“除非……,唉,不说了,他马如风没那么好运,没道理能挑到那种士卒。”苗算心下虽有隐忧,面上却能故作信心十足。
“什么士卒?”申石有些着急问道。
“没什么,你只管帮我盯牢那马如风便是。呵呵,至于其他琐事,你就莫要管了。”苗算那发黄的眼珠子蓦地转了一转,不禁打起了哈哈。
“也好,军机不可泄露。苗大哥不说,咱也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您只管放心,姓马的那里我自会派人日夜不停的盯着,有消息立马通知于您。”申石见苗算三缄其口,也不多言,翻身上马,便往校场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