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柳二人见李济去远,一同回过神来,连忙冲入门僧的囚室,却见这个本已瘦骨嶙峋的番僧变得越加颓废不堪,僵直的躺在地上,不停的哼哼。

“大师您这是怎么了?”洪云定现下也不及多想,连忙将其扶起。但一旁的柳如松却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二位放心,贫僧的半只天目虽不能及时看出你们的真实身份,但尚能分辨忠奸对错。两位都是忠义之士,与锦衣卫合作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这门僧甚是会察言观色,他见柳如松面色不善,便立时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嘿嘿,为了寻你,咱可真是豁出了性命。”柳如松见这和尚是个明白人,这才笑道:“我一个乡下捕快倒不打紧,只要将来您能在厂公面前替这位洪兄弟多多美言,便已阿弥陀佛喽。”

“方才大师与那李济……”洪云定对先前的所见所闻还是有些疑惑。

“那个锦衣卫的妖邪,想用方术迷惑于我。但贫僧怎肯受他蛊惑?于是用尽了平生法力,这才将其制住。那妖邪见已无计可施,也只有知难而退了。”那门僧皱着眉头,显得十分痛苦:“无奈贫僧体质虚弱,虽没将东厂的隐秘说出,但也险些丧了性命。现下需要调理段日子,这才能与你们回去复命。”

“这……这可不好办了。”洪云定身在虎穴之中,唯恐节外生枝,巴不得立马带走门僧,听对方这么一说,不由得心急如焚道:“此处乃是非之地。赵王、汉王、锦衣卫的势力都在这里盘踞。我等若不及时脱身,难保大师的周全。”

“有道是生死有命。出去是死,不出去也是死,贫僧为何还要出去?”那门僧显得越加虚弱起来:“再说了,贫僧也是久病成良医。这病我自己最清楚了,尽管严重,但只要静心调理两月,也未必没有康复的机会。”

“两个月?这可如何是好?”洪云定一听门僧这么说,心下更是上火。

“好说,好说。大师要休息,咱们便不再打扰。”柳如松此时却格外的沉得住气,竟然一边拉着洪云定往外就走,一边还不住的劝慰门僧要好好休息。但听牢门吱呀一声关闭。洪云定已然被他拉到了走廊之中。

“柳兄这是什么意思……”洪云定知道柳如松不会无的放矢,见已离牢房甚远,连忙低声问道。

“我看这门僧有些古怪。”柳如松小心的又望了一眼关押门僧的那个牢门,小声道:“这和尚似不想离开此地。”

“这又是怎么回事?”洪云定此时只觉得自己头大如斗,实在是有些绕不过弯来了:“这位东厂的座上客,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要,却要死活赖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笼之中吗?没这道理啊?”

“有没有道理只有他自个儿清楚。依我看,咱俩可没本事撬开此人的尊口。”柳如松耸耸肩苦笑道:“倒不如……”

“倒不如什么?”洪云定见对方卖起了关子,越加着急起来。

“倒不如咱俩陪他先待两天再说,说不定还有意外的发现。”柳如松狡黠的朝洪云定眨了眨眼。

“此话当真?”洪云定一愣。

“自是当真。我看这门僧的病并不是由于伤神,而是因为动了凡心。”柳如松十分肯定的答道:“有道是心病还要心药医。他不是说自会料理吗?咱不如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不难有新的发现。”

“好,就听柳兄的。”有了柳如松的建议,洪云定便不再无所适从……

两人找了童班头,推说门僧病重,不好带走,故欲在此地借宿几日。那童班头倒也爽快,说是李济已然和白氏兄弟打过招呼,洪柳二人可以在飞羽镇长期居住。

听童班头这么一说,洪柳二人的心下又是一惊。李济既然有此安排,显是不怀好意。但到底是何居心,却一时猜测不出。无奈何,只有听从童班头的安排,暂且过了今夜再说……。

此地除了关押门僧的屋子和兵丁们歇息的大通铺,只有牢房旁边的一个空着的金库尚能住人。洪云定和柳如松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愿再摸黑回到李济所住的宅院歇息,只好在那金库里对付一宿。

两人借了两床被褥,要了一个火炉,走入了金库。只见里面的摆设与隔壁门僧住的那间一般无二。空空****的房间里,只有两张木床。

唯一不同的是,门僧住的那间石屋子里面,床头上方有一个人头大小的圆洞,似是一个通气孔。而洪云定他们住的这间屋子的床头上方则是一个用铁栏杆封住的大方洞。

一轮明月从方洞的斜上方照了下来,虽然明亮一些,但也使得这间石屋寒气逼人。

那童班头十分殷勤,他见房子太冷,便派人拿来了一块厚棉袄挂在了孔洞之上,这样一来顿时让屋里的寒意减弱了不少。

待童班头他们离去,洪云定和柳如松施展轻身功夫,先后跃上去观瞧,通过那个孔洞,竟看到山外朦朦胧胧的夜色。两人这才发现洞口之外便是悬崖峭壁。

洪云定与柳如松先商量着明日应找个郎中前来诊病,后见天色已晚,便先后睡了下去。

洪云定嫌那木床太过破旧,还有一股子怪味,便没有在**歇息,而是在地上打了个铺,席地而眠。

正当洪云定迷迷糊糊即将入眠之时,忽听得地上传来极其轻微的声响。他的耳力本就十分灵敏,现下又是以头枕地,听得越加真切,只觉得这声音如同金属敲击,乒乒乓乓,击打得好不热闹。这一下便有些睡不着了。他原想问柳如松是否也听到这种怪音,但闻得对方鼾声如雷,也不好意思打搅。只得蒙头继续睡觉,但一时间竟难以入眠。

也不知辗转反侧了多久,却仍无丝毫睡意,疲乏的身体缺乏足够的休息,这让连日来一路奔波的洪云定如百爪挠心般痛苦不堪。也就在这时,又听得隔壁门僧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

“唉,人家病人都安睡了好几个时辰,起夜撒尿了,我却还夜不能寐,这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洪云定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又听得两声奇怪的骨骼响动。这种动静他似有些熟悉……。

对了!这是身体四肢脱臼的声音!

“妈的,不好!”洪云定心中暗骂了一句,连忙推醒了正在熟睡的柳如松。

这柳如松倒也配合默契,他被洪云定猛地推醒,却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是慢慢的从**爬起,随即也察觉到了隔壁的异样。

“咯咯咯,咔咔咔。”

两人仔细静听之下,发觉响声在那块靠近悬崖的石壁上轻轻传来。

“咔咔咔,咳咳咳。”

声音越来越轻微,此时的洪云定似已猜到了什么,只见他伏在墙壁上又倾听了一会儿,随即示意柳如松和他一起打开房门,走到了关押门僧的牢门面前。

“呼噜噜,呼噜噜噜……。”

走廊尽头的两个值班兵丁正在呼呼大睡。柳如松看了一眼他们斜躺在地的身影,露出了从容的微笑。只见他从头上的四方巾里掏出一个铁椎模样的物件,往钥匙孔里扭了几扭,牢门咔塔一声便已打开。

“有你的!”洪云定一边低声称赞了一句,一边小心推开了牢门。

这才发现那个门僧已然消失在了囚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