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飞羽镇,便有此地的管事前来伺候。他将众人领到天凉山上的一间跨院歇息。李济提出要面见白氏兄弟,那管事应了一声出去了半晌,回禀时说那白氏兄弟正在聚英堂相候,但李济只能带上两名随从,且不得携带任何兵刃。

洪云定和柳如松这次是扮作李济手下的小厮,见此情景,原本以为李济会带幻奴前去,不想李济却点名他们两人跟随。洪云定与柳如松相望一眼,只能硬着头皮假模假样的护在李济的身后,前去拜会白氏兄弟。

不出他们的所料,在聚英堂,白氏兄弟对李济虽也彬彬有礼,但寒暄中却透着股提防之意,隐隐间还带着三分不满。李济对此倒也毫不为意,他将一封信函交予白奇手中,白奇拆开一看,立时脸上变色,苦笑着说道:“那个门僧身子骨十分的羸弱,着实是打不得也唬不得。兄弟派人审讯了多日,当真一筹莫展。李大人要管此事,那是再好不过,从今儿起,那门僧便是李大人的了。”随即他与身旁的兄弟白圭耳语了几句,便吩咐一名姓韩的管事带着李济三人离开了大堂。

四人七拐八拐的绕着山上走了好些时候,却在半山腰处一个隐蔽的山洞前停了下来。。

韩管事拿出一根绳子一头系在自己的身上,另一头则分别绑在了李济三人的腰间。他当前开路,用绳子牵着三人走入了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黑暗里,洪云定只觉得狭窄的甬道中岔路甚多,犹如迷宫一般,又行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仍不见尽头。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如此难走?”洪云定不由问道。

“咱们都戏称此洞为‘九曲连环洞’,里面着实难走的很呢。”那韩管事应了一句,

“你们飞羽镇的人真是好耐性,竟然在这山洞里使用奇门遁甲之术,造出如此大的一个迷宫。不怕哪一天自己也会迷路吗?”李济跟着笑问。

“不会。小的们虽然个个愚钝,记不得全部,但所幸只管一小段路而已。”韩管事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句,随即却停下了脚步。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片火光,一盏朦胧的宫灯下站着个佝偻的身影。

“在下黄十二,在此恭候几位大人。”那佝偻着背影的老头约莫五十开外的年纪,韩管事与他耳语了几句。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解开套在他的身上,这个叫黄十二的老头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李济他们继续前行,而那韩管事却已原路返了回去。

“这算什么?”洪云定此时也有些诧异起来。

“若我猜得没错,韩管事只认得迷宫内最先一部分的路径,若还要更进一步,非要这老汉引路不可了。”柳如松一旁冷哼道:“这里的人倒是好心机。每人管一段路,即便有内鬼想要将犯人救出,也非得买通迷宫里引路的所有人才行。”

果然众人曲曲折折的又走了一刻,前方灯影闪烁处站有一人,等着交接……

就这样周而复始的又换了两个引路人,终于前头一片开朗,在那明亮的灯火照射之下,出现了十几名护卫的兵丁。

领路人与一班头模样的大汉小声嘀咕了几句,随即离去。

那班头自称姓童,听说李济三人要见门僧,脸色不禁变了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原状:“烦请大人稍后,赵王昨日派来的两位特使正在里面审讯门僧。只待他们完事儿,便让您过去。”

“什么?赵王特使?那白氏兄弟方才可是说……”洪云定一听有人正在审讯门僧,不由急了。但他尚未说完,便被李济挥手制止了。

“好说好说,现下天色已晚,就算想要带走门僧,也得先在这里借住一宿不是?”李济回头向洪云定和柳如松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要安守本分,莫要露出什么破绽。随即从怀里掏出两片制作精美的金叶子,塞在了那童班头的手上,笑道:“老兄辛苦了,还请帮咱们买些酒食,我等就在这儿候着便是。”

那童班头在飞羽赌坊也算见过世面,但觉这金叶子在手,分量十足,只道是遇见了财神,顿时便喜笑颜开,对李济深深一揖道:“大人这是折杀小的了,小人立马派人为几位准备酒食。”他请李济三人在一个小厅坐下,先泡了一壶香茶伺候着,随后吩咐手下去买酒菜,这般殷勤巴结的样子着实让洪柳二人觉得好笑。

不多时,酒菜已然备齐。洪柳二人这几日跟着李济,心情虽是郁郁,但那珍馐美味倒也消受了不少,这对一贯勤俭的他们来说也算是难得的奢侈。现下心里有事,胃中也依然油腻,只动了几筷子,便已吃饱。但那李济却似十分的高兴,虽然桌上的菜肴着实寻常,他却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的与陪酒的童班头说笑逗趣。

不知是李济的平易近人甚易博取好感,还是他那闪闪发光的金叶子更能打动人心。那童班头与李济特别的投缘,没过多时,便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也幸好如此,洪柳二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山洞本是飞羽镇的金库所在。后来由于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这才另择了一块秘密的地点收藏金银。这里也一时空了下来。要不是关押门僧,此地或许还会一直闲着。

吃到酒酣耳热之际,那童班头忽然低声对李济说道:“不是小的故意刁难大人,让您在此久等,只是大人要提的这个门僧实在是个难缠的家伙,别看他生得瘦骨嶙峋,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却不知哪里学来的妖术,能将人的心思看透。这些日子,咱这里派去审他的高人换了不知几拨,但是一句要紧的话也没审问出来,倒是……倒是……”

“倒是怎样?”李济挑起了眉毛。

“倒是……倒是疯了好几个!”那童班头打了个酒隔,这才缓缓说道:“这僧人能猜到你的心思,又擅长妖言惑众,想要迷倒个把人却也容易的紧。”

“门僧能看透别人的心思?”李济顿时来了精神。

“就拿小的来说吧,那日小妾刚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早上入洞值班,我谁也没来得及说,却在查房时被那门僧看出了端倪。”

“他说什么?”李济问。

“他说恭喜我喜得贵子。只可惜不是嫡子!”童班头说到此处,猛地一拍大腿,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

“哼,原来就这点本事。”李济似乎有些失望:“江湖之上,这种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一个。”

“唉,这只是发生在小的身上的事情,咱的几个手下……”童班头还要往下说,却忽听得厅外一阵呼喝叫骂之声,其中还带着厮打的响动。众人脸色俱是一变,纷纷放下碗筷,出厅来看,只见两名锦衣玉带的中年汉子一个揪着对方的发髻,一个拽着对方的胡子,正扭作一团。口里还不干不净的叫嚷不已。

“这……这是……”李济已然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却仍装出一副吃惊的神色,对童班头问道。

“他……他们便是审讯门僧的赵王特使。”童班头显然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见李济发问,便不假思索的回道:“这位红袍的武官姓汪,那位皂色衣衫的官人复姓欧阳。他们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唉,作孽啊。定是相互做下了不少坏事,方才被门僧一一点破,您瞧瞧,您瞧瞧,可不撕吧起来喽。”

洪云定听童班头这么一说,兀自不信,他见眼前的两个赵王特使虽打得不亦乐乎,但出手笨拙无力,显是些寻常角色,他按耐不住性子,一个兔起鹘落,上前便对两人的膝弯处各踢了一脚。只听得两声哀嚎,这两位特使终于不再纠缠,纷纷倒地,翻滚不止。

“二位这是何苦呢?”李济这一次倒是没有制止洪云定,反而嬉皮笑脸的走到那两位的特使跟前问道:“却不知二位为何相斗啊?”

“汪浩伦!你这天杀的狗才!”那身穿皂色衣衫,复姓欧阳的人率先指着红袍武官破口大骂道:“枉我待你如同手足,你竟敢背地里勾引我家娘子!”

“对!那和尚说老子给你带了绿帽子,这事儿不假!但若不是你这长舌鬼暗地里在王爷面前嚼舌,老子早已高升千户,现下还用得着在这狗洞里陪你折腾吗?”那个叫汪浩伦的武官也是一脸的不忿,说罢又要上前动手。

“且慢!”李济倏地跨上一步,将两人隔开,随即笑道:“你们的这些勾当都是被那门僧看破的?”

“你是何人?敢管老爷的闲事?”此时那复姓欧阳的人猛地回过味儿来,不由对李济骂道:“你这厮好大的贼胆,竟敢纵容手下袭击朝廷命官!我欧阳元吉可不怕你!”

“找死呢。”柳如松上前一手一个抓住他们的衣襟,只是随手一挥,这二人便飞了出去,直撞在三步远的石墙之上,摔得这两个武官哭爹喊娘。柳如松不是李济的手下,自然也不必给赵王面子,更不怕把事闹大,他见李济在旁并没制止的意思,索性扮作一个恶奴,上前就是一顿拳脚,顿时便将这两人打得七荤八素。

“说吧,难道还要我的这位铁腿公子再来伺候二位一遍吗?”望着这两个被打得屎尿齐流的武官,李济不由得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遮住了口鼻。

“别……别打了,我说我说!”那汪浩伦最不吃打,一听李济还要让洪云定上前,连忙将方才的审讯细节详尽说了。

原来这两人既是同袍,又是世交;明面上交情一向不错,但暗地里都在相互拆台,互相陷害。一个偷了人家的媳妇,另一个总在主子面前诋毁对方。两人各以为得计,却不料这次出差来此审讯门僧,没审多久,便被门僧一语道破了玄机。狂怒之下,这两人也顾不得审讯犯人,从质问到谩骂,终于成为了这全武行的把戏。要不是一路打将出来被众人制止,多半会纠缠个没完。

洪云定和柳如松听他们这么一说,不由得对那门僧越加好奇起来,而李济的脸上则是亢奋异常。等那童班头派人将那两个冤家送走,李济便一个劲的催促要见门僧。

童班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一边领着他们往里面的牢房走去,一边嘴里却还不停提醒:“大人可要小心在意了,这妖僧可不是一般人物,若是被他所迷,定要吃些苦头。”

“既然如此,咱先在外面瞅瞅如何?”李济悠闲地背着双手,还不时的瞥了洪云定和柳如松几眼,犹如猛虎看着两条不知进退的猎狗,满是戏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