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你不择手段的想要将我害死,现如今为何又要想方设法的救我?”洪云定回想这一路来遇见的种种怪事,心下也明白了几分,但对李济这种一反常态的做法依然十分困惑,不由问道。
“当初洪兄只是北城兵马司的一个小小的副指挥,一介武夫而已,怎能为我所用?”李济诡谲的笑着:“但你为形势所逼,现下已然成为了东厂的档头;这样一来,咱们可就能精诚合作喽。”
“合作?”洪云定眉毛倒竖,此时的他已然看到了从不远处赶来的几十名壮汉,在他们身前正走着被反绑双手的归南天,魏老大、魏老四和韩三同四人。即便顽强如洪云定,也知现下处境已然十分不妙,若想与敌硬拼,似无半分胜算。
“你的人都被拿下了。即便是藏在县城里的魏老二和照顾他的马五爷也一并在我手中。”李济不无得意的笑着:“现下,本官的筹码很多,洪大人还是与我合作为妙。”
“怎么合作?”洪云定冷笑一声,他回头看了看倒在身后的柳如松,见他也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心下更是一紧。看来身边的手下已全部被制,要想顽抗到底似乎也没有了资本,说不得也只能与之谈谈条件了。
“现下洪兄贵为东厂的档头,前途已然不可限量。”一见有的商量,李济很是高兴:“但只要兄台还有一颗效力于锦衣卫的忠心,前景更是光明……。”
“你是要我做锦衣卫打入东厂的奸细?”洪云定怒极反笑。
“唉,洪兄何必说得如此难听?”李济摆了摆手,淡然道:“这叫做身在曹营心在汉,既然圣上派东厂来监督锦衣卫,为何锦衣卫不能在东厂里头安插自己的眼线?”
“原来你立冬那日在佛塔上对我苦苦相逼,便是要引我加入东厂?”洪云定似有些醒过味儿来了。
“不错,虽然这些年来,东厂也从锦衣卫挑选了不少好手,但都是再三防范,无人知晓这帮太监的紧要机密。”李济笑道:“是故,自打东厂设立以来,锦衣卫的头头们就在琢磨着如何将人安插在他们的机要之处。经立冬那天你我双方这么一闹,众所周知,阁下便成为了我们锦衣卫的公敌。是故东厂一定会收入你,提拔你,最终那些机密之事也多半会委派与你。到时候洪大人只需反戈一击,定能把阉党一并除去!只要帮咱们除掉那群腌臜阉人,高官厚禄必定享用不尽。你又何愁自己的抱负不能施展呢?”
“好,我答应你。”洪云定双眉跳动了一下,便爽快地答应下来。他决定暂行缓兵之计,保全大伙儿的性命。
“好,我信你!”李济向身后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两名武士便将魏老大和魏老四推到了洪云定的面前。
“这……这是何意?”洪云定立时察觉到了敌人的图谋,却也忍不住明知故问了一句。
“杀了魏氏兄弟我便信你。”李济的眼中再次展现出妖异的神采,犹如饥饿的猛兽闻到了久违的血腥之气。
“不……不必如……如此吧,这些人都是在下的死党,既然我已加入了你们,他们自然也会跟随。”洪云定此时已然冷汗直流,他知道己方这些人的性命已在旦夕。
“对对对,咱们兄弟自然跟随洪大人一同投靠锦衣卫。还望李大人放我等一条生路。”魏老大和魏老四此刻早已心战色沮,他们听话听音,连忙顺着洪云定的话头连连求饶起来。
“有道是天地赋命,生必有死;草木春秋,亦枯亦荣。你们在敌人面前苦苦求饶,实在是小人行径,该死的很!”李济叹了口气,装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也就在他说话的当口,幻铃手里的魔铃陡然爆射!一刹那间,魏氏兄弟的双腿似被一齐击断,两人哀嚎着一同摔倒在地,虽是痛苦万分,满地打滚,却也不能一时死去。李济看在眼里,兴奋之情已然溢于言表,他对洪云定笑了笑道:“好了,这两人中了幻铃的‘透骨追魂’,现下当真是生不如死。阁下可以发发善心,送他们一程了。”
“要送也得先送你一程!”洪云定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也不管自己是否会寡不敌众,挥舞着铁尺便向李济扑去!
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天光似被一抹熟悉的绿影撕开一线!
没等洪云定搞清楚自己的铁尺为何会不翼而飞,一柄刻着人脸的绿刀便倏然架在了他的项上!
高手过招,生死俄顷。
洪云定方才已用尽了自己举鼎**舟的神力,却仍是输在了同一柄魔刀之上!
“急什么?我这一程自有别人发送,何必老兄代劳?”李济阴邪的脸上闪过一丝惆怅,他话音刚落,随即便收回了刀锋,那把墨绿色的短刀如同鬼魅般又回到了他的袍袖之中。也就在这时,一旁的归南天忽然喊了一嗓子:“我和洪大人品级相同,能不能留我一条生路?”
“好啊。归大人功名在身,有资格投靠咱们。来来来,纳个投名状吧。”李济虽然在对归南天说话,但他的目光却依旧盯在洪云定的身上。
两名武士领命解开了归南天的绳索,随即三张硬弓的箭尖已然离他的后心不到五步。
这是个极为理想的射杀距离,太近容易遭到对方的反噬,太远则易在突发的变故中失去准头,而这五步的距离则让眼前的这个归南天进退失据,纵有千般的本领也休想逃脱利箭的攻袭。
“啪啪。”归南天上前几步,用重手法在魏氏兄弟的天庭盖上各击了一掌。原本还在痛苦扭动的魏氏兄弟便陡然停止了挣扎,没了声息……。
“归大哥你……”洪云定正欲阻止,但跨上一步之后却又停了下来,或许他也认为现下,死亡对于魏氏兄弟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哎呀,我说归老哥,您出手也忒快了点吧,洪兄那投名状可还没纳呢?”李济故作惊讶道。
“呵呵,李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位洪老弟最是硬气,既然当日在佛塔之上宁死不屈,现下您也休想让其残害手下。”归南天拍了拍那双杀死同袍的大手,冷笑道:“我是小人,我家里上有父母需得赡养,下有妻儿需要照顾,所以我很是怕死。洪老弟是豪杰,他为了道义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但若为了同袍,他也可以向您妥协。”
“此话怎讲?”李济的半边嘴角提了起来,展露出几颗上好的白牙。
“只要您拿马五爷和柳如松他们作为人质,洪老弟也只能乖乖就范喽。”归南天一边说着话一边有意无意的瞥了洪云定一眼。
“看来那马五爷和柳如松他们暂且还不能杀喽?”李济笑着问道。
“杀不得。”归南天苦笑。
“马五爷与我情同父子,柳如松是我的兄弟,魏老二和韩三同是我的手下,只要你能放过他们,我可以答应帮你。”洪云定此时已明白了归南天的良苦用心。连忙顺坡下驴道:“只要你别逼我为非作歹,一切都好商量。”
“好,很好。”李济点头道:“现下咱们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的商量商量,你看如何?”
“行,但我柳某人也得同往。”不知何时,柳如松已然扶着一棵大树,慢慢的站了起来。
“对,这位柳兄弟是沧州的名捕。才能在我之上。有什么事,咱得带着他一同商量不是?”洪云定见柳如松竟然站了起来,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心下暗念:“此番落入敌手,可得拉上个同道给自己参谋参谋。”
“洪大人就如此信得过这位姓柳的朋友?”李济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早在沧州,他便与下官有着过命的交情。如何不能信得?”洪云定对李济那种搬弄是非的神情甚是不屑,但苦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忍声吞气的回了一句。
“那么你可信得过他?”李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双幽冥般的眼眸盯在了柳如松的脸上。
“自……自是……信……信得。”柳如松扶着胸口,站直了身子。眼角虽然微微的跳动了一下,却始终不露声色。
“请问你一个小小的沧州捕快为何要跟着洪大人来蹚这趟浑水呢?”李济猛地上前一步,眼中蓦地射出两道洞穿人心的寒芒。
“我公干到京,正巧遇到洪大人要我相助,自是不能推却。”柳如松说得倒是平和,只是双目有意无意间避开了李济的眼光。
“没别的缘由?”李济显是要步步紧逼。
“有别的缘由?”柳如松不答反问。
“据本官所知,那件沧州连环奸杀案的真凶可并非陈勇啊?”李济的话似一石激起千层浪,让一旁的洪云定也大吃一惊:“什么?陈勇并不是主凶吗?”
“你怎知道?”柳如松也不由变色,李济所言如一柄锋利的匕首,直插心口。让他再也不能泰然处之。
“锦衣卫掌管刑狱,呈给皇帝的大案奏折,哪一件能逃过咱们的眼睛?”李济狡黠的笑着:“本官已然派出得力的推官暗中调查过了,沧州的这几起凶案,结案陈词当真漏洞百出,若不是其中牵连了不少地方要员的子弟,绝不会找一个陈勇来做这个替死鬼的。”
“哼!想不到锦衣卫也有人能看出破绽?”柳如松冷哼一声道:“不知何时,咱这沧州地界突然冒出了一群恶少,他们仗着父辈势力,目无王法,到处为非作歹,这一次他们是要将坏事做绝了,竟然勾结一些心术不正的捕快替其物色猎物,弄的沧州天怒人怨,人人自危……”
“其中便有陈勇?”李济明知故问。
“对,有陈勇。”柳如松怒目圆睁:“这小子为泄私愤,与那帮畜生沆瀣一气,是故我把他就地正法了!”
“是不是还有洪云定?”李济忽然阴测测的笑道。
“对……哦不,我可没这么说,只是……”柳如松面露难色。
“你只是怀疑他!只因这件大案未破,洪云定不但没有因此丢官罢职,而且还高升去京城当差。所以你便怀疑他也有份了!”说到这里,李济开始亢奋起来,他见柳如松想要辩驳,却哪里能让对方有这样的机会:“自打你加入洪云定的队伍,你家里的一草一木都被咱的锦衣卫搜了个底掉。洪大人历年在沧州经手的案卷都在你的案牍上放着,看来你是费了不少心力,但也没找到任何的头绪,。也正因如此,你柳如松借着进京公干之际,想要再摸摸洪云定的底细。”
“来到京城我便打听过了,洪大人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为了打击帮会,险些丧了性命。”柳如松看了一眼洪云定,似已下定了决心,随即坦然说道:“因此便想借着飞羽镇之行,再暗中瞅瞅他的为人,探探他的口风,看其是否是个大奸似忠之徒。”
“幸好小弟并没辜负柳兄信任。”洪云定万没料到这位一向与自己推心置腹的好友还有如此的想法,竟认为自己会是那些奸杀妇女的凶徒之一。这实在是出乎意料,也着实让他悲愤不已。此时的洪云定终于有些觉悟,原来这世间没有什么人值得他人相信,似乎也没有什么人值得自己信任。
身边的同僚梁飞虎如此!
手下的楚成如此!
长辈马五爷如此!
就连这位平生最为要好的朋友柳如松也是如此!
他们不是投靠了别人,便是怀疑着自己,身上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也都在有意无意的算计着自己,虽然有些人的算计并无恶意,但一贯喜欢对朋友坦诚相待的洪云定却有些接受不了如此的现实。难道一身正气反而会众叛亲离吗?这让他不禁恼怒起来,却又不知要向谁来发作。只有涨红着脸,苦恼的看着这位“深藏不露”的好友。
“有道是清者自清,我这样暗中调查洪老弟,也是为了还他一个清白。”柳如松没敢回应洪云定,只是向着李济反驳道。
“一个下九流的捕快想要还东厂档头的清白?哈哈,洪兄啊洪兄,你这位朋友魔障起来可比你还要有趣百倍!”李济听柳如松这么一说,不由仰天大笑。似乎在他眼里柳如松与洪云定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家伙。但他的笑声却猛地戛然而止,因为他似乎听到了袖中魔刀的低咛,仿佛在提醒着李济一个事实:“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洪柳二人如夸父追日般追求着这世间最难得到的公道。而你却正好相反,你是一味的设下陷阱,揭开别人的伤疤,非要在死前多拉几个垫背,方才心甘!”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且奈公何?”一曲幽怨的歌声从幻铃的口中传出,她似已瞧出此间的尴尬,竟也是欣喜不已,更要在这把不快的怒火中添上一些柴火。
“哈哈,还是我的幻铃唱得好。你我三人都无渡河之能,却偏偏要行渡河之事。在那湍急异常的浑水里,身死名灭那是迟早的事儿。因此,也只有同舟共济方能转危为安。”李济笑声中有些缥缈的意蕴。
“你要咱们做什么?”柳如松狠狠的瞪了李济一眼。
“大事儿!一件天大的事儿……”李济毫不掩饰自己对未来的憧憬,似乎在他眼中天下已然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与之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