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预示死亡的锣鼓再度敲响,一声嘶鸣之后,校场里扬起了尘埃!
满身银甲的战马四蹄腾空,绕着王宝飞奔起来……。
龙行御马狂奔的同时,张弓搭箭,只消片刻的功夫,对方的盾牌上便多出了十三支箭羽。
但那王宝甚是沉稳,只是用大盾护住身子,随着对手的移动而转移盾牌,任由对方击射。而其右肩则始终扛着陌刀,似是在等敌人的最后冲击……。
见白奇重新走回自己的身边,司徒远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唐突的笑声让周围众人都是一惊。
“司徒公子这是在笑什么呢?”白奇问道。
“我笑前几个崆峒掌门真是愚蠢。我更笑赌坊手段卑鄙。”司徒远笑声越加响亮。
“哦?”白奇愣了愣,在他那似笑非笑的白脸之上,像是有些不解,但又似明知故问。
“你们赌坊装作谦让,诓那些掌门先挑武器,好似给他们捡了个大便宜,但暗地里却是包藏祸心,等这些傻子挑选之后,你便让自己的武士专找可以相克的兵器与之交手,岂有不胜之理?可惜那四位掌门都是性情憨直的蠢货,要么是不懂沙场的险恶,没看出你们的阴谋;要么便是自命不凡,无视兵器上那相生相克之理,这才尽数着了道儿。”司徒远忽然停住了笑声,双眸紧紧锁住了白奇的眼睛,恨恨问道:“你敢不敢与我打一个大赌?”
“怎么个赌法?”白奇倒是好修养,见己方的计谋被人识破,却也没甚懊恼之色。
此时校场中央,龙行箭囊里已经空空如也,但王宝却并没有被他射倒。
龙行眼下只有策马与之拉开了一段更远的距离,随即提起了原本架在马背上的马槊,双腿猛然加紧,显是要用战马的冲力,击毁顽敌……。
“论武技,龙掌门远比你手下的王宝高明。不过可惜得很,这位仁兄自视甚高,明知吃了暗亏,却仍要纵马强攻,我看他必定要毁在那陌刀之下。”司徒远盯着白奇朗声说道:“这样吧,只要白老板放过龙行的性命,我愿在这里表演一出好戏,我可以以一敌三,将陆傻子,杨易和王宝三人一并击败。不知白老板意下如何?”
司徒远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尽皆变色。
白奇起先一愣,随即笑道:“司徒公子真会说笑,我这里的武士就数这三人最为了得,您若是能够以一己之力将他们尽数击败,岂不是要打我们赌坊的脸了?”
“你们白氏兄弟这是在认怂吗?”司徒远眼里尽是鄙夷之色,他心里清楚,只要在话里话外将一旁的白圭捎带进去,便能达到目的。
果然,白奇尚未答话,他弟弟白圭早已跳将起来:“莫要欺人太甚,与你赌了!”
“三弟……”白奇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白圭大声打断,只见白圭朝着场中央的王宝喊了一嗓子:“要活的!”。
众人的目光这才重新投向了决斗之处:
电光火石间,场上王龙两人的身影已然交错在了一起,但即刻又分了开去!
随着战马的一声哀鸣,马颈处蓦地里射出鲜血无数,龙行也随即落马栽倒在了地上。他刚想站起,一柄冰冷的陌刀突然按在了他的头上。
“若想活命,我劝你最好别动!”王宝陌刀向龙行头上一拍,随即刀锋已架在了对方脖颈!于此同时,战马那温热而又腥气扑鼻的鲜血从刀刃处缓缓滴下,渗透龙行的盔甲,沾湿了他的衣襟,也让其丧失了再战的勇气……。
“自唐之后,陌刀这种工艺精湛的兵器由于制造繁杂,成本过高;早已退出了战场。本朝对付骑兵,都以捉刀和大斧等易于打造的长兵为主,但要论威力,还是这陌刀更胜一筹。”司徒远见王宝用陌刀一招制敌,不禁赞道。
“看来司徒公子才是这里的大行家。那么就烦请公子上场,好让咱开开眼界。”白奇只是点了点头,一旁队列里的陆傻子和杨易会意,一同进了棚子,陆傻子率先走出,仍拿着原来的那套装备,只见他走到了校场中央,在王宝的身旁耳语了几句,显是在交代白奇的“旨意”;杨易随后走出棚子,手里也还是拿着那张劲弩,只是身上多了件皮甲。但见他慢吞吞走向了场中央,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好似闲庭信步一般。
此时,场边的武士已把死马拖走,并将惊魂未定的龙行押了过来。
“龙掌门好运气啊。”白圭见龙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讥笑道:“若不是司徒公子为你乞命,恐怕阁下早已身首异处了。”
此时的龙行一脸死灰,只是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司徒远,脸上仍有些不解之色。司徒远朝他笑了笑,也不与之言语,直接走向了兵器棚。
“司徒公子你可要想好了,我那三名武士拿走了这里最好的盔甲,最锋利的陌刀和可以破甲的弩箭,你无论用哪种兵器都无法同时克制住他们……”白奇似替对方担忧,但他话未说完,司徒远已然背着硕大的一块旁牌,一手拿着一根质地粗陋的狼牙棒,一手还提了一块燕尾盾走了出来。他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还要一匹战马,请给补上。”
白奇惊讶的看着持有两块盾牌的司徒远,好似是看疯子一般,但他随即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挥手又让人牵来一匹战马。
但见司徒远并没有跳上马背,只是牵着它,缓缓走向了校场中央,在他的对面正有三个煞神并排站着,严阵以待……。
***
战鼓再次擂响。
凛冽的寒风夹带着满场的血腥之气,让向来有些洁癖的司徒远暗自反胃,敌人已然迅速将他围在了中央,但他却没有上马一战的意思。
身处司徒远正面的杨易已将弓弦张开,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一箭致命的空隙!可眼前的这个对手却着实有些古怪:两块盾牌将司徒远的后背和左翼护的严严实实,而那匹战马又将他的右前方遮挡了大半,看来只有等自己的同伴上前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之后,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杨易与同伴交换了眼色,斜走了几步,已离司徒远越来越近。那只夺命的利箭正在寻找着敌人的破绽。
也就在这时,杨易发现对方的狼牙棒似乎动了一动,像是在马屁股上打了一下,那匹战马似受了莫大刺激,蓦地发疯般向他冲来!
杨易只是一个犹豫,那马便已冲到了自己的跟前!他连忙躲闪,与此同时也听见了同伴的呼喝之声,这是在提醒他小心!
但是又有什么值得小心的呢?
凭着自己沙场上的多年经验,难道连一匹惊马也对付不了吗?
思虑间,他忽然看见了战马身后的一个人影,是那个复姓司徒的小子!
杨易此时才终于明白对方的意图,但为时已晚,一根狼牙棒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腿上,随即肩头又挨了一下,手中的那张上弦的神臂弓也被对方一把夺了过去!
“好小子,够贼的!”陆傻子见杨易被制,连忙提枪上前施救,但他只冲出几步,便看到一支利箭夹带着疾风呼啸而来!蓦地里,脚上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低头一瞧,弩箭已然将其左脚牢牢的钉在了地上!陆傻子惨叫倒地,倒地时,伤口撕裂,更是疼得他死去活来……。
“就剩你了。”司徒远目光冷峻地看着呆在一旁的王宝,手上却没闲着,只见他一脚踏住干蹬,仅用左手拉弦,但听得“咔”的一声,那张军中力士都要手脚并用,方能张开的强弩,却被其仅用单手就轻易拉了开来。
“这位公子好大的气力。”王宝此时早已冷汗直冒,他将整个身子都藏在了自己的大盾之后,只留下那把寒光凛凛的陌刀在其肩上泛着骇人的杀气。
“好说好说,此地开阔,正适合本公子施展手脚,若于斗室之内较量,还真不是你们的对手。”司徒远话说得倒是客气,但他的弩箭已然放在了弩机的凹槽之内。
“可惜我这面椆木大盾,外有两层皮甲和一层铁皮包裹,重达五十二斤!”王宝迅速恢复了镇定,他知道此时绝不能示弱:“仅凭你手里的这张强弩,嘿嘿……还奈何不了我。”
“谁说我要射杀与你了?”司徒远狡黠一笑,举手便向那匹战马的裆部射了一箭。那战马先前挨了司徒远一击,已然吃痛着跑到了王宝这边;现在又遭如此巨变,不由疼得满场狂奔。司徒远一边满意的看这匹疯马在王宝身旁不停的四蹄乱蹬,一边拾起了陆傻子方才掉落在地的那杆长枪,向王宝缓缓走去……。
疯马在两人之间一次次穿过。
猛然间,那马不顾死活的窜到了王宝的面前!
此时王宝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左右闪避,二是挥动陌刀砍死疯马。若是选择闪避,必要抛弃沉重的大盾,如此一来,身前没有了保护,易被敌人的强弩所趁;但若是选择出刀砍马,刀势用尽之时,也会露出致命的破绽!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的先机已失,落了下风!
正犹豫间,疯马的前蹄霍然蹬到了他的面门,见自己已经退无可退,王宝只有硬着头皮用大盾全力抵挡来袭,也就在他发力准备承受战马冲击的当口,司徒远的长枪已经迅绝无伦的压住了他的盾牌,让其推挡的力道变成了下坠的劲头!
须臾间,马蹄踹飞了大盾,王宝身前已然没有了护具!
但他毕竟久经战阵,即便形势极为不利,但仍想负隅顽抗。
仓促间,王宝挥舞着陌刀,径直劈向来敌!
哪知司徒远提枪顺势一引,在避开了王宝攻袭的同时,身形已极快的跃至对方的身侧,只是一拳,便打得王宝鼻血长流,扑地不起……。
“好!”白奇见司徒远片刻间便放倒了自己的三个手下,非但没有恼怒之色,反而显得甚是欣喜。竟然一边带头鼓掌,一边向司徒远喊道:“司徒公子好手段!真乃是智勇双全的好汉!”
司徒远将武器丢在了地上,只是无奈的苦笑一声。他知道即便自己力挫了强敌,对方却不会善罢甘休,眼下不知还有多少的阴谋诡计正在这白氏兄弟的盘算之中。
“既然司徒公子手段如此高明,不妨让在下也叨唠一局如何?”白奇现在微笑的样子犹如狐狸般诡诈:“你我以步战一决雌雄,若是公子再胜,我便免去你们所有人的债务,放各位回去。”
“这个条件很诱人呐。”司徒远从对方的嘴里听出了勃勃杀机,但事已至此,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于是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好,痛快!不知这次挑选兵刃,司徒公子还要……”白奇问道。
“白老板是东道,应该比我更熟悉这里的玩意儿。我后选也算不上占你便宜,所以还是请白老板优先吧。”司徒远自是不愿在兵刃上吃亏,他抬了抬手,示意白奇先去挑选。
那白奇倒也爽快,只是嘿嘿笑了两声,便走到了司徒远的面前,拿起了那张射倒陆傻子的神臂弓和杨易散落在地的三支弩箭。
“就这些?”司徒远见白奇让手下将散落在地的其它武器收拾在了一起,放回了兵器棚,心中也有些诧异:“这家伙好大的胆子,竟然想用一张强弩将我打发。莫不是里面还藏着古怪?”
“就这些。”大战将至,但白奇的脸色却是十分平和。
司徒远一边向兵器棚走去,一边还在寻思:“白奇选择强弩,多半是要学着杨易的套路与我在宽阔的校场上周旋,直到我力气用尽之时,方才开弓射杀!对!一定是这个法子!但他若是真这么想,可就打错了算盘!要知道在沙场之上,强弩虽然厉害,却有致命的短处,一旦一击不中便无法及时开弓再射,只要自己趁机冲到了近前,便是有胜无败的结局。”
主意打定之后,他的脚步也不由轻快了许多。少时,司徒远从兵器棚中走出,左手提了块步兵用的铜质团牌,右手拿了一把朴刀。
锣鼓又一次响起!
司徒远用团牌挡在身前,迅速向白奇欺近。
见对方并不躲避,弹指间便离白奇不足三丈!
就在这时,白奇这才抬起弩机,似是刚想起开弓上弦。但当司徒远与之不足五步之时,他竟已然一手托着弩机机身,一手轻而易举的拉开了弓弦!与此同时,一支箭羽从他指尖滑落在了弩槽之中!
随着咔嚓一声响起,悬刀扳动,离弦的飞箭直射在司徒远的铜盾之上,由于距离太近,弩箭的力道又十分生猛,直射得司徒远倒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刚要向前再冲,却见对方又极快的拉开了弓弦……,他还未将盾牌护住自己的要害,头上的发髻被一箭射穿!
散落的发丝让司徒远一时迷失了视线,但直觉告诉他,致命的一击已然离自己不远。果然,最后的一枝利箭再次呼啸而至,这一次,它再没失手,一箭射在了司徒远的胸口,将之射倒在地!
看着匍匐在地,一动不动的对手,白奇眼中却没有什么欣喜之色,他慢慢的走到司徒远的面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司徒公子,您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明明毫发未损,为何还要装死呢?”
白奇此言一出,司徒远果真倏然跳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竟从胸口轻轻巧巧的拔下弩箭,他眉宇间虽有些痛苦之色,却并无大碍。
白奇羡慕的瞅着司徒远胸前的箭洞,啧啧称赞道:“在下若没看错,公子胸前的衣服里头夹带了三寸厚的纸甲。据说纸甲虽为无性极柔之纸所制,但坚韧胜过铁甲,是抵挡强弓利箭的上等护具。”
“白老板果然见识非凡。不错,我胸前衣服里确实夹带了自家打造的特制纸甲,既然要闯你们的龙潭虎穴,总不能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吧?只可惜纸甲虽能抵挡强弩,却无法承受陌刀的劈砍,否则就凭本公子的手段,也断不会落到你们的手里。”司徒远抚了抚胸口,那一箭之力着实强劲,虽有坚韧之极的纸甲保护,但仍伤了肋骨。原打算躺在地上装死,伺机偷袭白奇,自忖只需挟持了这个二老板,赌坊虽然人多,也会投鼠忌器,自己便有脱身之机。却不料对方早已看出了破绽,无奈何,只得起身应战。
“我手里的三箭射完,并没有将公子击败;公子受了我一箭,看样子也无力再战,这样吧,这一场就算作平局如何?”白奇看出司徒远已然受伤,但他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反而意兴阑珊的提出和局。
这大大出乎了司徒远的所料,他见对方既已识破了自己的意图,再与之浪战下去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于是便点头应允。
在十几名弓手的监视下,司徒远正准备将武器放回兵器棚里,却见一名身着布面铁甲,头戴折返项顿盔的汉子走了过来,从自己手里将铜盾和朴刀接了过去。很显然,他便是下一个出场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