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之后。

骤雨初歇。

一队人马缓缓走向了许家堡。

这时,死寂的城中蓦然传出一声火铳的轰鸣。使得领头的将军不禁挥手止住了众人的脚步。

随即,便见到一名手提火铳的年轻官员从废墟里徐徐走出,脸上还挂着一丝诡谲的笑意。

“标下谭溪见过李大人。大人受苦了。”那身背双钩的将军一见来人正是李济,连忙滚鞍下马。

“无妨无妨。却不知这次替咱们解围的队伍可是保护哈烈使团的大明卫队?”李济笑得很是空明,全然没有一丝火气。

“大人明见。正是保护哈烈使团的大明卫队。”谭溪起身拱手:“不知现下城中……”

“都死的差不多啦……”李济拍了拍谭溪的肩膀,随即将其拉在了一旁:“不过那个哈烈王子倒也安然无恙。”

“好好好,这就好!这就好啊!”谭溪眼中闪出一丝欣喜。

“现下城里头只剩下我的一干伤残兵将和二百余名老弱妇孺,须得将军帮忙……”李济抚掌而笑,他回头朝城里看了一眼,这时指儿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这些琐事标下自当办得妥妥帖帖……”谭溪一看指儿现身便立马心领神会;挥手让一员偏将过来,耳语了几句,便让其带着大队人马跟着指儿走入了城中……。

“嗯,很好。将军办事爽利,前途不可限量。却不知那夜鞑子兵攻破官军营垒之后……”李济嘴上虽是一副关心的模样,但那狐疑的眼光却在毫不掩饰的扫视着谭溪。

“哦,且容标下详细禀报。”谭溪一见李济起疑,连忙解释:“自从那夜被乱军冲散之后,小的便在鞑靼骑兵的追杀之下四处奔逃;只因鞑子在东路防守甚严,标下只能反其道而行之,朝着西北方向兜兜转转了好几天,始终找不到逃回中原的机会。不想就在这时,竟遇见了三个鞑靼射雕手正在围杀两个牧民。标下当时已然累死了坐骑只能徒步而行,被鞑子发现之后没法逃避,也只能与敌拼命;侥幸将之尽数射杀之后,救下了那两个牧民。原想借他两匹好马继续逃命。不料其中一人并非泛泛之辈,竟是翁牛特部的二当家拉克申……”

“哦?是他?”李济曾听司徒腾说过一些关于毛里孩坑害兄弟拉克申的阴事,现下一听,立时记起。

“原来那毛里孩想要独霸部落,便欲除掉他这个兄弟。拉克申设法逃脱之后,便想回去召集部众,与兄长分庭抗礼。”谭溪解释的分外详细。

“后来你们又遇见了哈烈使团和大明卫队?”李济不置可否的斜睨着谭溪。

“不错。哈烈的大王子自从得知他们的三弟遭到鞑子的围攻,便已着急万分。他们请求耿公公和王总兵率领大明卫队全力向东寻找。就在标下搭救了拉克申的那天中午,正好路过咱们隐藏的那片土丘。于是那拉克申便借机投降了咱大明卫队,并发誓要带兵回去,助我军一臂之力。”谭溪笑道:“也是运气使然,大伙儿走了一天,又遇见大批鞑靼人向西北奔逃。拉克申认得是熟识的几个部落,便上前笼络。那些部落首领被他说动,便与之一同前去讨伐毛里孩。由于他们熟知毛里孩的军队布置,端掉了敌人设在西北的十几个暗桩。引着官军一路高歌猛进,终于在今日午后攻克了鞑子的西寨,逼迫那贼酋北遁而去。”

“看来这回将军算是立下了大功。”李济眼神柔和,让人如沐春风。

“呵呵,咱这叫做瞎猫遇见死耗子,全凭运气。”自打那夜弄丢了这位锦衣卫高官,谭溪便担心回去难以交差;现下见其非但安然无恙,且并无责怪之意,不禁暗自欣喜:“眼下鞑靼主力已然遁逃,拉克申正带着部族全力追杀。哈烈使团的兵马和大明护卫也都在扫**城外的鞑靼营寨。听说里面还有不少没能逃走的汉军步卒正在负隅顽抗。是故仍需耽搁一些功夫。这不,耿金忠耿公公为让哈烈人安心,差遣标下先来探一探城中虚实。不想刚到城外,便又遇见了大人。眼看大人平安无事,标下也就安心了……”

“安心?安心不了!”李济变脸之快,当真世间一绝;方才还和风细雨,弹指间便化作了雷霆之怒:“谭溪!你可知罪?”

“标……标下……”谭溪哪里见过如此善变的嘴脸,不禁呆了一呆。

“谭溪!你可清楚自己原先的差事?”李济的声音变作了低吼。

“听从大人的号令,攻入瓦朗的营寨,伺机放出门僧。”谭溪只觉背脊放凉。

“你可做到?”李济龇牙狞笑的时候还真有几分狼司徒的风采。

“没……没有,标下没能找到机会下手,后来……后来您又派人通知标下前来接应,便再无机会……”谭溪自知理亏,顿时汗出如浆。

“蠢货!那门僧早已逃出了瓦朗的营寨!你这厮竟然全无察觉!当真玩忽职守!可恶至极!”李济愤怒的扬起手中的火铳,眼中满是狠戾之气:“让你过来护卫不假,可你护卫的怎样?本官刚跑出大营,你和你的那干手下便被乱军冲的七零八落。要不是老天保佑,我李济命不该绝,说不得早已成了别人的刀下之鬼!”

“是是是,标下失职,还请大人宽宥……”谭溪眼见李济翻起了旧账,只能跪地求饶。

“好说好说。将军虽不善用兵,但好在双钩无敌,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我李济不是那种嫉贤妒能的小人,又怎会因为将军的一点过错,便将你一撸到底呢。”暴雨雷电来得快,去得更急。当李济扶起谭溪的时候,他的那张脸孔又变得平易近人,全然没有了先前的煞气:“只不过……”

“大人只管吩咐,小人莫敢不从。”面对如此“天威难测”的上官,装作一只柔顺的小猫恐怕是谭溪的唯一出路。他听话听音,立马猜到了对方这是要恩威并施了。

“这些日子,许家堡出了不小的乱子;许多事情还需妥善处置。是故,本官有几件琐事要托付与你……”李济满意的看着谭溪那凑过来的脑袋,说话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