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守军没能点燃地上的火油。
果然,那司徒腾惊慌失措的朝着台楼连滚带爬的逃去,全然没有察觉身后的追兵也已尾随而至!
于是,台楼下的厮杀变得越加惨烈。
守军的几十支丈二长枪,配上缴获而来的十几把陌刀与鞑靼敢死营的长矛绞杀在了一块儿。鞑靼的弓手不停在后面射箭,而台楼上的守军火器同样没有片刻的停歇……。
厮杀声,惨叫声合二为一,成为了骇人的声浪!
即便是远在百步之外的毛里孩依旧能够感受到那些血肉与刀枪的激烈碰撞……。
而那满是火油的金银之地也被及时上前的鞑靼匠军用一车车沙土及时掩埋!
如此一来,即便守军的火箭再行发射,也无法引燃这满地的财富!
“长生天保佑,财帛总算到手!”毛里孩看着这最后的厮杀,在他心里,眼下才算是乾坤已定。现在唯一的变数只是那个名叫贝孙忽的哈烈王子能否在这场浩劫之中幸存。只不过依照敌人的酷烈秉性,他认为自己得手的机会实在渺茫。不过这又如何呢?只要得到了这满地的财宝;天地之大,哪里不是他翁牛特部的王道乐土?
正欣喜间,毛里孩忽觉眼前亮了一亮!
随着轰隆隆一声巨响,台楼之前的地面骤然炸起!
无数金银珠宝被气浪推上天空,又兀自落下,跟着它们同时陨落的还有几十名鞑靼死士的残肢断臂和碎肉血雨……。
“妈的!南蛮的炸药埋得还挺深!只可惜大雨如注之下,你们的火药又怎能尽数点燃?”毛里孩嘴角边挂起轻蔑的冷笑。尽管牺牲了不少鞑靼勇士,但他心里的那个算盘还清清楚楚的叫着:“依然稳赚”……。
鞑靼武士的冲锋只是停顿了片刻。
随后重新组队的他们踏着更为坚定的脚步,提着更为密集的戈矛,向着他们的目标碾压而去……。
凄风苦雨之下,毛里孩依旧能清楚地看见,对面台楼下的守军已经不足二十。
没有枪头的长枪还在倔强的挥舞……。
只有七个指头的双手早已提不动那沉重的陌刀……。
火铳在密集的箭羽中,从时断时续到彻底哑火……。
只有两张暴烈的强弩依旧在点射着台楼下的对手……。
“就这样吧。一切到此为止吧!”毛里孩抬头望了望天上的乌云,似乎有些倦怠:“告诉守军,只要交出哈烈王子,便可饶他们一命。”
“是!”查干巴日连忙应声,随即又问了一句:“敌人若是真放了哈烈王子……”
“无论他们是否就范,一个不留!”毛里孩故作为难的说道:“不是我背信弃义,毕竟经此一战,我部伤亡过大。不让敌人血债血偿,恐怕难以服众。”
“是!可汗英明!”查干巴日连连点头,表情尴尬。
“唉,怎么了?你这脸色怎的如此难看?”毛里孩不经意间瞥了对方一眼,忽觉有些不对。
“标下肚子似乎有些不适……,浑身……浑身发软……”查干巴日说着说着忽然软倒在地。
“怎么回事儿?”毛里孩一见大惊失色。刚想呼喊士兵放下巢车,却见下面的护卫也趴下不少!
这时,猛听得对面台楼发出一阵凄厉至极的陶埙之音!
恰如地狱的魔煞**人间,犹如九天十地的鬼魅撩拨大地!
“不好,难不成这是敌人的巫术?”毛里孩向那台楼处张望,但见台楼前的鞑靼勇士也逐渐变得有气无力!不少人莫名倒下,其余人等也开始节节败退!弓手们已然没有力气拉开弓弦;长牌手们似也不得不放下了保命的盾牌……。
而更要命的是敌人的火铳又忽然密集了起来!
随着十几轮,几十支大小火器的连番轰鸣。台楼下的攻城部队被打得溃不成军。
幸存者们但凡还有力气,都在不管不顾的朝着城外急奔。
围在四周的士卒不是莫名的倒地抽搐,便是跟着人群,中邪似的没命奔逃……。
先锋冲乱了中军,中军又连带着打乱了后军……。
紧接着,让人失魂落魄的埙声戛然而止,而那催命一般的战鼓之音却又倏然敲响……。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了开去!
等到那些忠心的卫士强忍肚中的疼痛将毛里孩的巢车从高处放了下来。十几名顶盔掼甲的敌军武士已然在一名青年战将的带领下,朝他们猛扑而来!
毛里孩已然顾不得什么大汗的体面,更是失去了作战的勇气。
在查干巴日和众护卫的簇拥下,也跟着败退的人群朝着城外疾奔而去。
毛里孩心里明白,此番失利也不过是场意外的阵痛;只要让他逃出城外重新集结队伍,身后那区区十几名武士压根儿挡不住他城外大军的一轮箭羽。
可是毛里孩仅跑几步,肚中也跟着开始疼痛起来。两腿发沉,似灌铅一般;头脑昏昏,就连前方的景物也都变得逐渐模糊……
“不好!这不是敌人的巫术!这是中毒!”毛里孩利用那尚且清醒的心智终于明白过来:“恐怕先前喝下的井水里头藏着猫腻……”
只可惜他的觉悟实在太迟。护卫在身后的三十多名武士眼下已不到一半!
敌人手里那兵刃的寒芒似已穿透了毛里孩的甲胄,让其不寒而栗!
“别让贼首跑了!”
“杀死他!”
“杀死他!”
凶狠的敌人步步逼近!
他们的叫嚣几乎让步履蹒跚的毛里孩愈加两腿凌乱。
“大汗快走,标下带人殿后!”查干巴日倒是忠勇可嘉。眼看便要被敌人撵上,强忍毒发之苦,提刀返身杀回。与他一同转身的还有九名亲信武士。
此刻,在这修罗地狱般的许家堡内,强弱已然颠倒!
猎物变成嗜血的猛兽,猎人成为四散奔逃的羔羊!
查干巴日他们的抵抗只能耽搁敌人几个弹指的工夫。越加疯狂的追击便又在毛里孩的身后开始。
于是,毛里孩一面撒腿奔逃,一面解开沉重的甲胄,好让自己跑得更快……。
只不过尽管他自觉步伐已快若脱兔,但总觉得,敌人那催命般的脚步却依然越来越近!
毛里孩不敢回头观瞧,更没有返身一战的勇气;但在他的呼喝和**威之下,那些身边的护卫则不得不转身迎向那无坚不摧的“死神”……。
紧接着,呼号与惨叫先后灌入了毛里孩的耳朵,那满是煞气的刀锋似已冰冷的刺入了他的背脊!
毛里孩哎呦一声,拿出吃奶的气力往前一窜;寒芒在他脊梁上留下了一道半寸深,一尺长的血口之后,终于还是被卫士们的叫嚣和兵器相撞的声响吞没……
万幸。
毛里孩还是跑到了东城之外!
前来接应的一名百夫长牵着战马迎了过来。
紧跟而来的还有上百弓骑。他们见到城里乱作一团,上千攻城士卒狼奔豕突般从四面涌出,心下虽是着急,却也冲不进去。眼看着可汗跟着出来,自然欢喜无限,心下一宽。
“快快快,射死后面的追兵!射死他们……”毛里孩一见援兵赶到,最后一丝气力也被肚中的疼痛折磨殆尽。他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但还不忘命令手下杀死那群可恶至极的追兵。
“是!”随着百夫长的一声令下,如蝗的箭羽顷刻便将十几步外的追兵尽数射倒。
“收拾人马,我等重新入城……”看着面前还在地上苦苦挣扎的敌人。毛里孩暗叫侥幸之余,一个得胜的微笑也不禁挂上嘴角。
那些弓手见射倒的敌人之中大多并未死透,都在地上不甘的呻吟。刚要开弓再补上几箭,却被毛里孩挥手拦住。
“抓活的!”毛里孩原本那劫后余生的欣喜很快就被肚中的疼痛给折磨的**然无存。他自是明白,既然敌人在己方的饮水之中动了手脚;一定要弄清楚对方下的是什么毒,才好医治。
“是。”
众士卒刚要上前,忽听身后的东寨一片骚乱之声。大伙儿回头张望,只见一名传令兵滚鞍下马,趴在了毛里孩的面前。
“启……启禀大汗,西北一里外发现上万敌军。”那小兵说话间已然打着颤音。
“上万敌军?”毛里孩额上的冷汗随着滂沱大雨一同滚滚而落。
“斥候说,敌人之中有一半是明军,是保护哈烈使团的人马,大约又五千多骑。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的是……是前几日偷偷逃走的那些部落。他们在拉克申的带领之下已然斩杀了前去阻拦的呼和巴日王爷。原本驻扎在西北两寨的几个部落首领也都突然反水,压根儿弹压不住……”
“拉克申……”毛里孩顿觉不妙。他知道拉克申一定会卷土重来,挑起事端;但万料不到这厮反击的如此之快!竟能联合明军和那些小部落给自己致命一击:“这小子是如何做到的?难道说那些小部落早已被他收买?可是他又是如何搭上明军那条线的?难不成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早就和大明朝廷暗通款曲……”一个个疑问瞬间充塞住了毛里孩的脑袋,这让中毒渐深的他猝然而倒,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