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浮云蔽日,严风刮地。

大地灰蒙蒙一片,恰如此刻茅普、道一和玄清那忐忑不安的心情。

自从他们昨夜逃向鞑靼人的营寨。一切便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握。

长达一个多时辰的刑讯和羞辱只换来此刻被人押送到东城城前,做着那徒劳的劝降。

“别做得太过分喽,哥几个的妻儿老小可还在许家堡里呢……”

这是三人在被押解的途中,茅普对那一僧一道的忠告。

“妈的,都到这时候了,那……那牛驴射的司徒远还能顾及咱的亲友?”

玄清显是三人里头最悲观的一位。

“他姥姥的!现下有啥法子?手下的徒子徒孙但凡能拿起刀的,昨夜都给他们害了。眼下若是你我不来劝降,鞑靼人第一个便要收拾咱们。但若在城下招摇得过分,说不得又有家眷要遭司徒远的毒手……”

一想起昨夜那场惨烈的屠杀。道一这一脸的肥肉都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墩台上,毛里孩正在一群幕僚的陪同下津津有味的看着那三名新来的降将。眉宇间却也泛出一丝淡淡的憎恶之感。

“这三个家伙投降的当真有些奇怪。”毛里孩自言自语。

“属下已然审问过了。显是司徒远察觉三人既有投降之意又有不轨之举;于是便将计就计,设下圈套,与城下的白铮来一个里应外合,用借刀杀人之计将这些祸患一并除了。”虽然这一次的审讯还有飞云子和查干巴日一同参与;但人厨子对于表功,一贯是先下手为强。

“只可惜司徒远他们处事不周,偏偏放过了这三个点子。”飞云子在一旁冷冷插了一句。

“听先生的意思,这三个家伙似有诈降之嫌?”毛里孩回头看向身后的飞云子。

“不能!他们吃了我的秘门毒药薄血散。血气蒸腾之下,恰似五脏庙内翻起了惊涛骇浪!远比那诏狱里的十八般大刑还要痛苦十倍。如此苦痛绝非人力所能抗拒,更别说这三个凡夫俗子了?”人厨子对自己的手段很是自信。一想到先前审讯时,茅普三人那生不如死的样子,不禁狞笑道:“更何况,我给他们服下的剂量便是濒死的极限,若是迟了半刻喂其解药,立时便会吐血而亡……”要不是毛里孩狠狠瞪了他一眼,险些儿便要高谈阔论起来。

“我看老先生也有私心吧?”眼看自己的师父没能说服主子,一旁的十六郎忙将矛头指向了飞云子:“据小的所知,道一他们都是先生的仇人。想当年险些儿便要联合先生的三位高徒把您置于死地……”

“呵呵呵,当年想要害我的三个徒弟眼下就在老夫的身旁。你看老夫何曾有过报复之心?”飞云子不防对方翻起了旧账,言语间连忙将身后的三个徒弟一同带上,以安人心。

“不……不错,我师父大仁大义,不计旧恶,将我等继续收入麾下。当真是一代宗师的风范……”一旁的李俊杰眼看有人揭其老底,不由大怒;要不是有左右两边的季文杰和夏正一拉着,差一点便要动起手来,不过嘴上却也不肯吃亏:“我等崆峒派的旧怨管你这含鸟猢狲屁事?偏偏在可汗面前抖露,岂不是没事找事!”

“茅普三人是奸是忠,一时也难下定论。不过老夫要提醒主公一句,他们的家眷此刻依然还在城中…… ”身为大师,与人动手,飞云子总喜欢后发先至;而在与人论战的时候,他也依然选择如法炮制:“除非……”

“除非什么?难道你还要司徒远将他们的家属也一并杀了?”十六郎被李俊杰骂的狗血淋头,不怒反笑;只是一个劲的向飞云子发起了质问:“再说了,昨日大汗方才派你向城里好言劝降,今日若将茅普他们给除了,岂不寒了城中军民的心吗?今后还有谁会投降我军?”

“嘿嘿,正因为我等既不能杀了他们,又不敢轻易重用他们,是故老夫才让这三位前去劝降。”飞云子笑得像只狐狸。

“先生的主意当真不错。只要逼着他们前去劝降,守军定会做出回应。”毛里孩似已猜到了结果。

“回应?”李俊杰很是不解。

“许家堡的守军之所以如此顽强,皆因茅普三人蛊惑人心之故。现下让他们来到城下劝降,定然会影响堡内军民的军心。军心不稳,守城的主将便要杀鸡儆猴。而那些鸡嘛,嘿嘿,不就是茅普他们的妻儿老小吗?”飞云子抚须而笑,笑得阴森,笑得畅快淋漓。此刻的他嘴里似为毛里孩考虑,心下却在暗中动着私念:“远儿啊远儿,此番你这个顽固不化的孽徒可别让为师再次失算。无论你小子还留着什么后手,千万要替师父将那道一、玄清的手下一一斩去。哦对了!他们的妻儿老小也绝不能放过一个!这些人享受了他俩太多的不义之财,是时候让他们连本带利的还回来喽……”

果然,这一回那一贯‘悖逆’的司徒远终于想他老师之所想,做出了惨绝人寰的事来:

就在茅普、道一、玄清三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向着城头劝降之时,一具具被绳子倒吊着双脚,满身鲜血的亲人尸体让人从东城城头丢了下来!

不一会儿,便有上百具死尸如被宰杀的牲口一般,陈列在东城那残破的城墙之外,随风滴滴答答的流淌着鲜血,摇动着身姿……。

“啊!啊!啊!天杀的司徒远!天杀的司徒远!杀死我的门人还不够,竟然连我的妻儿老小也不放过!”

“哎呀,我的儿啊!你……你……你死的好惨……”

“呜呼呀!都死了!都死了呀!你这狠心的狗贼!枉我们金蝉教帮你蛊惑人心,居功至伟。想不到……想不到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就连这点教中骨血也不愿替咱留下!好好好!你不仁我不义!你要你的荣华富贵!我要为我金蝉教的无辜老幼讨还公道!”

茅普三人似一时都没有接受如此惨祸的准备,尽皆呆呆的看了半晌,这才捶胸顿足的哭骂起来……。

“呵呵,看来那司徒远也不过尔尔。”毛里孩见到如此惨事,心下却是欢喜得很。一边数着东城墙上的死尸,一边还在戏谑般感叹:“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此刻许家堡已然是一块死地,投降本王才是唯一的活路。再不成,派出人马假意与咱们虚以为蛇,只等援军来救,也算是个法子。这厮倒好,不惜杀死自家军民,还要悬下尸体向咱们示威……。嘿嘿,真是愚蠢至极!荒唐之至!”

“看来这小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我看主公也就不必对其仁慈了。”飞云子也被眼前的惨像吓了一跳。但转眼间,便又恢复了常态,对毛里孩进言道:“趁着敌人自相残杀,人心不稳。主公不妨立马攻城……”

“嗯,此话有理!对了,那个回回炮准备的如何了……”毛里孩眼珠虽然看着城下的茅普他们,言语却是在问飞云子。

“已然装备了两架。正好今日试射。”飞云子躬身答道。

“好好好。先让回回炮打他几弹;随后便让汉军攻城。”毛里孩这一次的命令显然是针对飞云子和一旁的查干巴日。

“是!”

“遵命!”

飞云子和查干巴日先后应答。刚要下墩台各自准备,却又被毛里孩突然叫住。

“怎么?大汗还有吩咐?”查干巴日有些不解。

“你们看看,那个茅普正在向咱挥手……”毛里孩一脸的狐疑:“看样子是有什么要事急需禀报。”

“属下这就把他们带上来。”一旁的何中欢会意,立马跑下了墩台……。

也就是盏茶的功夫,茅普三人便已跪在了毛里孩的面前。

“启禀大王,我知道附近有一条地道直通敌人的内城!”茅普一见毛里孩,开头便喊了一声。这一声当真使得这酋长眉开眼笑,却让一旁的飞云子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