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司徒远带着龙行、指儿等一行人来到西城时,西城的厮杀声却已慢慢止歇。

鞑靼的游骑显然没有攻城的准备,只是一个试探般的冲锋,便被打得抱头鼠窜,没命似的逃了回去……。

此刻,在司徒远的眼里,除了几具鞑靼轻骑的尸体之外,只有茅普、道一和玄清三人最为显眼。

“怎么都守在了西门?”司徒远一见这三人聚在一起,心下便有些不悦。茅普善于装神弄鬼;道一和玄清向来也不掩饰自己的小人本色。面对这三个刺头,司徒远一贯是提防有加。

“听说公子今夜引来一队官军?”茅普眼中泛起了一缕恨意。

“不错。都是官面上的人物。”司徒远镇定的扫视着三人,神态自若:“他们都是我的故旧,有军中的游击将军;也有东厂的档头;更有锦衣卫的同知。各位想不想见他们一面?”

“这些大老爷们怎会落魄到如此田地?竟会前来投奔公子?”道一幽幽问道。

“各位不必疑心。这些朋友与我是生死之交;听闻兄弟遭难,虽然明面上无法阻拦朝廷的倒行逆施,但暗地里却想方设法的赶来,要将我救出险地。”司徒远眼见三人面色不善,努力压住自己的火气。眼下他还需要与这些宵小同仇敌忾,共同逃生。绝不能暴跳如雷,坏了城中这些天来少有的团结之气。于是便耐着性子,将鞑靼人攻取中原的图谋,以及李济准备如何让大伙儿填补官军的缺额,从而逃出许家堡的意向一一说了;并用言语小心的试探着三人的反应。

“既然公子有门路保咱全城老小,那还有什么说的?哥几个自然唯命是从,马首是瞻。”听完司徒远的讲述,玄清第一个表示赞同。

“嘿嘿,只要能保全性命,公子说啥是啥。洒家绝无二话。”道一表态得也很爽快。

“公子莫要如此瞪着小人。小人向来最听公子的差遣。现下立刻回北城驻守,防范敌人的偷袭。就此别过,就此别过。”茅普一看其余二人都表示赞同,自也不敢有何异议;只管朝司徒远匆匆行了一礼,便自飞一般离去。

玄清和道一见茅普忽然借故溜走,这才想起自己已然违背了司徒远先前立下的军法——驻守四门的守将擅离职守,吃杖二十的军规。刚要借故各自回去。却见司徒远倏然变了脸色,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突觉各自屁股上一阵剧痛!

回头观瞧,只见指儿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了他俩的身后,两只胖嘟嘟的小手已然在二人的屁股上各点了一指!

“哎呦妈呀!”玄清虽然外表仙风道骨,很有派头。无奈骨头甚软,一见指儿出手点了他的屁股;还当是中了什么要命的毒手,当场吓得屎尿齐流。

“哎呦嘿,好疼!好疼!”道一原本还想充一充好汉;无奈指儿的点穴之法甚是犀利,只消这区区一下,便让其疼得痛不欲生;要不是方才已上了回茅厕,险些便当场出丑。

“嘻嘻,这是俺的痛定思痛,酥骨销魂指!一指下去咧,当能抵得上二十军棍!只不过也有一样好处。”指儿最爱听人跪地哀嚎。一看这一僧一道,一哭一闹;当真是高兴的眉开眼笑。

“有何好处?”道一方才庆幸没像玄清一般丢人现眼;但痛苦之下,忽闻到对方一裤裆骚臭之味,蓦地里鼻翼抽搐,肠胃翻涌,一不留神,便欲作呕;但他自诩是条硬汉,不肯吐出;便强吸一口真气,想要将胃里的浊物自行压下。不料这口真气尚未吸入,浊物早已从食管里涌了上来!再经他用力克制,便另辟蹊径,从气管而出!

一刹那间,黄白浊物从道一的两各鼻孔井喷不止!

要不是一旁的司徒远和龙行躲得及时,险些个便被殃及了池鱼。

“嘻嘻,这便是中了俺这一指咧,虽然疼痛,但不过盏茶的功夫便会无碍。也没啥后患。是故可谓惩前毖后,收拾顽劣的良方咧!”指儿看到道一如此“表演”,大呼过瘾。要不是司徒远早就看出了苗头不对,及时闪身过去拦着;这小疯魔差一点便要再次伸手去点道一的屁股……。

片刻之后,眼瞅着道一和玄清连滚带爬的往各自的岗位跑去;司徒远让手下的卫士站在四周警戒。自己则与龙行、指儿一起来到西城墙上观望。

只见西边的官军城寨依旧血红一片,烈焰烧灼着大地,鞑靼的游骑正在四处捕杀着各自的“猎物”。这使得司徒远的脸色也变得阴沉了起来。

“不知公子还有什么心事?”黑暗中,龙行似乎也看出了司徒远的隐忧,不禁轻声问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三个家伙答应的太过爽快?”司徒远低沉着嗓音。

“难道公子以为他们是心口不一……”龙行心中一凛。

“话也不能说得如此难听,他们的担忧也不无道理。益成提出的条件虽然诱人,但朝廷痛恨游民已久。要让皇帝放过这些眼中钉肉中刺,却又谈何容易?”司徒远话音未落,忽听得身后一声轻响;指儿何等机警,立时便要向女墙跃去。不想她的身形方才移动,便被司徒远一把按了下来:“咦,你们听,这四周好像有什么声音?”

“唉,俺也听到咧,似乎是有啥动静……”幸好这一次,指儿倒是会意的快,立马便知道了主人的用心,只是装模作样的在城垣上四处溜达;却偏偏不朝那声音发出的方向张望。

一旁的龙行更是配合的默契,一边还和司徒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废话,一边却在仔细留意周围的动静。

须臾,三人终于陷入了一种静默。因为他们几乎都同时发现,那个躲在女墙后面偷窥的家伙此刻已消失无踪。

“看清那厮的相貌了吗?”司徒远的声音打破了黑暗的寂静。

“是道一和尚的外甥。郑义那小子!”龙行低声道。

“老爷老爷,那道一竟敢派人偷听俺们说话,显然已有了不臣之心。要不要再给他吃点苦头咧?”指儿见一旁的司徒远始终默默无言,她深知自家主子有睚眦必报的本性;急不可待的毛遂自荐,想要找个理由替他害人。

“道一、玄清还有那个茅普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虽然咱已经严格限制了他们的兵权;但经过这连日的征战,也让这三个家伙暗地里培养出不少的死忠。为保万全,我等还需有所提防。”龙行皱眉道:“不过言归正传,此番李大人既然替全城老幼找到了一条出路;我等便应该把握这来之不易的机遇。”

“我看事情未必会像益成说的那样顺当。此番鞑靼人大举进攻,官军未必能抵挡得住。要是嘉峪关被敌人攻破,你我困守孤城便毫无意义。”司徒远说话时眼珠一转:“是故,咱们还得留有后手才行。至于道一玄清之流,只要他们不公然反叛,咱们大可将其先放一边。”

“后手?不知公子的后手是……”龙行有些吃惊。想不到司徒远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呵呵,龙兄莫要见怪。咱司徒家做事向来喜欢留有后招。只不过这一次的后招是全城百姓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故除了实施之人,即便是身边的亲人也不能事先知道。”司徒远抱歉的向龙行拱了拱手:“这是兵家的保密之法,也是我等深入绝境之人的保命良方。无亲情可言,却能解乾坤倒悬。不过今日已与龙兄说了,自当带你去瞧上一瞧。”

“嘿嘿,我龙行省得,公子不用客气。”龙行本有些不快,但听司徒远要将机密给他一览,心下的不爽顿时烟消云散:“却不知是怎样的后手?”

“你们跟我前去便是。”司徒远带着龙行和指儿走到内城东面的一个窝棚之内。这里原本是堆放杂物的所在,此刻却见火鬼和房缺二人正在指挥着一干工匠,偷偷的将一包包沙土从里面搬了出来。

“这……这是……”龙行眼见这番场景,不由一惊。

“龙兄可知这许家堡是何人修复的?”司徒远不答反问。

“不知。”龙行一怔。

“是我房缺在两年前开始设计的图纸。后来也是由我房家的子弟前来修缮完成的!”房缺站在一边得意的插嘴道。

“哦……哦,是……是吗?”龙行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忽又问道:“那又如何?”

“你可知道,官军的墩台和营寨的营造图纸也由我房缺一人包办?”

“好吧,您房缺房老爷着实厉害,不过那又怎样?”龙行有些不耐。

“我的本名叫做房用,知道为何别人都叫我房缺吗?”房缺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只因你说话总有些缺心眼咧。”指儿在一旁也有些焦躁起来。

“嘻嘻,只因为我房缺房老爷建造的工程都要留下一个缺陷。若是这个房子是为了让人好好住下,我就要给其留下一个倒塌的隐患。若是这个城池就是为了围死城中的游民,我就要给他留下一条逃生的通道……”

“你是说这里可以通往……”龙行顿时来了兴致。

“不错。从这里朝下挖开三丈,便有一条通道可通往官军东寨后的一片小树林中。今夜我已然让工匠将这里的三丈泥土尽数挖通,随时能让城里的百姓逃出城池。”房缺笑道。

“逃出城池又有何用?这里方圆几十里内到处都是鞑靼人的游骑,咱们那么多人又怎能逃回故土?”龙行还是不解道。

“既然能从敌人身后逃出,自也能带兵从敌人的身后发动奇袭。”此刻,一旁的司徒远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谋划:“一旦援军未至,内城却被攻破,我等大可趁夜从通道绕将过去,偷袭驻扎在东寨的敌人身后,或许只有这样方能夺回一线生机。”

“好主意!不过现下还用不着吧。”龙行似乎明白过来,警惕的朝四周看了一看,这才说道:“这条通道可得看紧喽。万一被那鞑靼人察觉,偷偷爬将进来,这全城的老幼可就……”

“放心,此处上面摆满了杂物,又有专人看守,要想进来谈何容易?”房缺笑道。

“此事要严加保密,若让道一和玄清他们知晓,恐怕又是一场祸端。”司徒远一旁提醒着龙行和指儿,眼睛却不自觉的瞥向了门外的黑暗。

也就在几人说话的当口,一个快如脱兔的身影从窝棚的外面一闪而没!

待到司徒远打开房门,也才来得及看清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嘿嘿,好快的身手。却不知是他们中的哪个?”龙行一旁冷笑。

“哈哈,此人功夫足以与蒙放相提并论,当真是罕见的高手。”司徒远也是一脸的煞气。

“要不要俺过去点他?”指儿一旁磨刀霍霍。

“不用了。只要这厮心怀鬼胎,定会自食其果。”司徒远笑得越加冷冽,只是心中还在盼望着对方莫要自取其辱。因为他十分的清楚,自己的这个后手定会让许多人命丧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