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司徒远那厮可够黑的。他用的是何种炸药?怎的如此厉害?”看到前方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的全军覆没。柳如松和洪云定当真看得两腿发颤,战栗不已。

“看这阵仗,应该是夹地龙之类的玩意儿。唉,你们不是有幸碰过一次吗?怎的这么快就忘了?”幻衣不怀好意的冷笑。

“夹地龙?咱们还遇见过?难道是……”洪云定皱眉道。

“难道是福来客店二楼的那些火药?”柳如松反应更快,已然想到那夜客栈里头的惊天爆炸。

“没错没错,现如今,用火药机关坑害你们的那个火鬼多半就在司徒远的麾下办事。他那些炸碎一切的霹雳手段想必二位也是记忆犹新。”幻衣解释道:“若是我料想不错,方才那一炸,用的也是那种钢轮发动的烈性火药。只不过这一回埋放的数量远比客栈那次要多出许多!是故,只需最后的守卫者发动机关,那些第一梯队的死士立马便成齑粉。”

“厉害,厉害啊。火鬼的火药凶猛,这司徒远的心肠也算歹毒。”洪云定一想到待会儿便要冲向这如同地狱一般的城池,心中不由泛出一阵凄苦。

“知道司徒家祖传的是什么手艺?”幻衣似也有所触动,眼角正微微打着颤儿。

“什么手艺?”洪柳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听主子曾经说过,司徒家族向来以翻云覆雨、诡诈偷袭,不按常理做事作为安身立命的宗旨。我巍巍中华几千年的成就在他们眼里也只有‘纵横’二字可以一用。说白了吧,司徒家族就是个重‘术’轻‘道’的家族。这个家族的子孙们只对兵法、权谋和害人深感兴趣。也许是太过邪性,纵然这个家族高人辈出;但尽皆由于这样或是那样的罪过弄得不得升迁。也正因如此,这个家族的男人都是戾气十足,睚眦必报的秉性。听说与之作对的人家往往不得善终……”幻衣显然也知道此番前去,凶险万分;说到此处,也不由得强自咽了一口唾沫,算是给自个儿压惊。

“看来当年老弟离开京城,来到沧州避祸也算是明智之举了。”柳如松忽然又想到了当年洪云定击伤司徒远的往事。不禁朝对方同情一瞥。

“只可惜今日我等想要入城与他联系,却是愚蠢至极,莽撞之至。”洪云定苦笑连连:“天知道在那夹地龙之后,还有什么要命的机关在等着咱们自投罗网。”

“是啊,看今日这个架势,白氏兄弟显是志在必得。若是咱们冲入城池,势必官军也会跟着杀入;如此一来,联系司徒远里外夹攻白奇的谋划便是徒劳无功。但若是司徒远他们防御严密,我等被挡在城池外头,要想与其互通消息却也难比登天。唉,看样子,今日这一去,恐怕……。”柳如松也是一脸的愁云惨淡。

“会有办法的!只要这城楼上驻守的是司徒远本人,我就能让其瞧见咱们……”幻衣自顾自用力的点了点头,似在为洪柳二人开导,又像是在替自己鼓劲……。

沙场上的沉默注定不会太久,就在三人小心嘀咕之际;身后的官军也终于反应过来。于是乎,几十架七梢石砲对着南城城墙又进行了上百轮疯狂的投射!直打到营垒内现存的石块尽数用完,这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再看那南城城楼,此刻已被数十块威力巨大的石弹打得支离破碎。只是没过多久,原本空唠唠的城头忽然又人头攒动起来……;很显然,在官军发砲攻击城碟之时,那些守城者大都早已躲入了城墙下面的藏兵洞里,只留下几个观察哨监视着敌人的动向。现下,眼瞅着官军石砲打光,这才神气活现般的重新上了城墙。

“嘿嘿,看来那房缺也在城中。这下好了,咱们在里头可就多了两个内应。”眼看自己的第三梯队即将上前攻城,幻衣的脸色却忽然好了许多。

“房缺?那个在合水驿制造危房的房缺也在里头?”洪云定一想到当初自己险些被危房压死的情形,不禁背脊一阵发凉。

“正是此人。”幻衣道。

“何以见得?你看见他的身影了?”柳如松问。

“身影倒是没有看见。只不过此刻我忽然发现,许家堡的城碟着实与众不同。寻常城墙上设置的都是‘山’字形女墙,而许家堡则将‘山’字女墙改成了平头墙!寻常女墙每隔六尺设一个垛口,这种‘山’字形的女墙虽有便于暸望和射界开阔的好处,但在石弹攻打下,受弹面不免增大许多,一旦被石弹击中‘山’字形齿垛,反易倒塌,伤及守军。而平头女墙则封死了‘山’字形齿垛,成为了一块牢固的平面城墙。且在墙上设有可供箭弩发射的孔口。孔口成‘品’字形排列,以便对城下、城腰各处射击;还可利用刀枪、长矛在孔口杀伤爬城近顶的敌人。”幻衣笑道:“此乃宋时守城的古法,由于后来取而代之的元人荼毒中原日久,又不善守城,因此到了咱这大明一朝,当世之人大都不明其理。也只剩下他们房家还有此等手艺,这才造出如此牢固的女墙来抵挡官军的砲击。”

“哦?”洪柳二人尽皆抬头细看,只见南城墙的城碟与大明城头常用的“山”形雉堞果然有所不同。

“既然火鬼和房缺都在城中,那就越加好办。哥几个把怀里的烟火揣好喽,一旦进入城中,便将烟火朝城楼施射;只要这特制的烟弹被那两人瞧见,你我或许便能见到司徒远了。”幻衣回头看了一眼南墩台,只见墩台上的令旗已然挥动,随即他拿出了一支铜质火铳,里面那七彩的弹丸足以让对面守城的士卒看个真切。这是李济先前与火鬼、房缺定下的接头暗号之一。他相信只要这两人不瞎,自己多半能够达成使命。

呜——呜——呜。

没等这三人把话说完,身后中军的号角倏然吹响。

三人知道这是攻城的信号,也只好各就各位,带领着五十名锦衣卫跟在大方阵的后头,向着那冒着青烟的南门径直冲去。

不过队伍刚冲到第一道护城壕时,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地面就将队伍最前面的云车和庞大的吕公车陷在了松软的泥土之中……。

等先锋战队看出了端倪,前方的几十辆战车多半已不能动惮,只能任由敌军城墙上的铁炮肆意轰击。虽然那些炮弹打得依旧荒腔走板;但也有一成的弹丸轰开了吕公车的铁皮和木架,将藏在里头的士兵打得哭爹喊娘,骂声一片。

无奈何,战车里头的士卒不得不在各自长官的逼迫下,跳下赖以保命的车辆。

一部分人马拿着撬棒和绳子奋力将各自的车轮从松软的泥土里拔出,另一部分士卒则举着大盾替战友抵挡敌人那铺天盖地的弹雨……。

就这样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所有的攻城战车这才都从泥土中抢救出来。

与此同时,后面的辎重队开始派人往前锋提供载有沙土的麻袋。

等沙袋将前方的坑洼地段尽数铺平整了,上前铺路的官军士卒也死伤了大半,留下两百多具尸体之后,这才退了回来……。

“真是见鬼,我看那白氏兄弟当真是各个草包!手握如此之多的攻城利器,竟然连敌人城墙还没摸到,便白白损失了上千士卒。”此刻,不知是紧张还是太过闷热,早已躲进一辆轒辒车里的洪云定显得格外的易怒,正在与身旁的柳如松和幻衣发泄着自己的不满:“照着这个蹩脚的攻城架势,说不定咱们还没见到司徒远的影子,便要被他的铁炮轰上天去!”

“是啊,看这有一搭没一搭的攻城节奏,似乎官军里头有人并不想攻破城池……”柳如松也是一脸的踌躇。

“放心。此番攻城事宜,飞云子也有参与,他自不会真让官军攻克城池。从中偷偷作梗也在情理之中。”幻衣嘴里说得倒是乐观,只是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