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苗算的陇右弓骑开始随着冲锋号分队穿插。他们沿着司徒腾派出的六花阵的边缘一阵小跑,无数箭矢便如暴雨梨花一般劈头盖脸的打在了司徒腾的军阵之上!
好在狼司徒的人马已用战车和大橹围成了七个坚实的圆阵,敌军的攻击虽如同疾风暴雨,一时间却也无法造成太大的伤亡。
反倒是狼司徒他们的反击打得有声有色,在三轮床子弩与重弩的联合重击之下,围绕在六花阵四周的陇右弓骑开始慢慢退却。当他们的队伍脱离了对方的射程之后,却又停下了脚步,重新布阵,并在远处观望起来。
也就在这时,中军阵中的重骑兵也已穿戴齐整。上弦的重弩挂在胸前,黑色的二意角弓插在马鞍之旁。还有那丈二的马枪也斜插在了得胜钩上。
“苗算这是要和咱缠上喽。”既然敌人想要围而不攻,司徒腾的中军重骑自然要立时出击,与敌人马战争雄!施敬德在侍从的帮助下,将六十斤重的铁甲穿戴完毕,一边抱怨着敌人狡猾,一边单腿发力,跳上了满身马铠的坐骑。
“这一回,老哥不用与我同去。只管在中军指挥。”早已穿戴整齐的狼司徒忽然对施敬德说道:“只等我的骑兵杀出,你就带着队伍成两列纵队继续向东急行。你让王宝杨易二人带头负责前面两队。再让向顶天和陆伯雷负责后卫的指挥。而我的骑兵会伺机而动,尽量攻杀更多的敌人,掩护你们尽快前行。”
“咱们如此行军,敌人定然上前阻击,到时候这群家伙说不定还会伺机冲阵。”施敬德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但随即又变成了一种孤注一掷的亢奋。
“要的就是死拼到底。若是苗算不来冲阵,咱们还真不好脱身。”狼司徒怪笑一声随即策马向前,带着二十八骑重甲骑士倏然向着苗算将旗的方向急冲而去。
也就在他们冲出军阵的同时,施敬德命令掌旗官将将旗连连挥动;军号声中,六花阵已然在王宝、杨易他们几个队长的指挥下变作了两列纵队。向着将旗指引的东方徐徐而进……。
此刻,苗算的弓骑自不会无动于衷。他们见司徒腾的重骑来势汹汹,立马利用轻骑兵那轻快的脚力优势,避其锋芒;只是用弓箭在远处浪射一通,却并不让对方欺身上前。
狼司徒何等机警,眼见对方不肯上当,立马让士卒拿出射程远胜二意角弓的重弩朝最近的敌人一番施射。虽只三三两两的放倒了不足十名敌人,却也着实吓了这些弓骑老大一跳。于是乎,围在四周的陇右弓骑似鸦兵撒星一般分散的越加厉害。与司徒腾重骑的距离也被越拉越开……。
既然敌人想要游斗,狼司徒自不能遂其心愿。追出两三里路之后,狼司徒的重骑再度回归本阵。
与此同时,在施敬德的指挥之下,车步兵也向前又行进了一里多地。
苗算显然看出了对方的图谋;立时又指挥着东路的骑兵围将上来!他们见已成两列纵队的敌人步兵缺乏侧翼的保护,便用弓箭朝各队的衔接处猛攻。希望借此打乱对方的步伐,借机用骑兵冲击来彻底击破对手的步兵车阵。
怎奈这支由狼司徒亲手**的步卒十分顽强!
他们如同这人世间最多的迷路灰鹤;虽然一方面六神无主,只顾本能而又机械的做着长官们要求的各项作战动作;一方面他们又是如此的内心坚韧,一种来自地狱般长期锤炼后的反抗精神,促使着这些普通士卒在敌人密集的攻击之下,仍能奋起反击。竟也能在保持队形匀速前进的同时,用自己手中的强弓硬弩与箭术高超的陇右弓骑打个旗鼓相当!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且战且走,从中午一直缠斗到了掌灯时分。疲劳的陇右弓骑终于停止了进攻,在夜幕的掩护之下,悄然退却而去。
而同样身心俱疲的司徒腾他们也在付出伤亡七十七人的代价之后,终于又向着许家堡的方向行进了二十多里。眼看着敌人已然走远,司徒腾忙命令士卒择了一块高地安营扎寨。
等到了夜深人静之时,狼司徒让施敬德和杨易看守老营。自己则带着巧音、王宝、陆伯雷与向顶天四人轻装简行的出了辕门,前去侦查敌情。
五个人骑着战马在老营外的方圆五里处小心翼翼的兜了一圈。发现除了十几个分散在四周的敌人探马之外,在老营的东西两边的道路之上各有大批篝火,似是有许多士卒正聚在一起轮番休息。
五人正欲靠近瞧个仔细。不想被两个暗桩察觉了行藏。无奈何只能在敌人大部队到来之前策马狂奔。不一会儿,便如狼奔豕突般逃回了自己的大营,这才惊魂方定。
“乖乖,方才真是好险!要不是咱们的战马都是西域名种,说不得现下便都要做无头之鬼喽。”刚跑回大帐,陆伯雷便第一个瘫倒在地。
“我说将军,此番敌人在东西两面都设下了重兵,我等不妨连夜朝南绕将过去,只要一夜的强行军,说不定明日便能回到许家堡外的驻地。”王宝虽然气喘连连,但已想好了主意。
“强行军?还要连夜绕圈子跑回许家堡?”不等狼司徒说话,向顶天便摆手道:“不可!不可!南北两面虽没敌人的主力,却也有许多探马和暗桩为苗算的贼军示警。我等想要神不知鬼不晓的绕过敌人的阻击并非易事。要知这晚上行军最易自乱阵脚。若是敌人趁着月黑风高,给咱来个前后夹击,嘿嘿,以我军现下的疲态,只需吹灰之力便能将咱一网打尽。”
“你们说苗算为何要带兵阻击咱们?”在这三人争执的当口,司徒腾已然在巧音的帮助下,卸下了身上的锁子甲。
“不是为了捉拿哈烈王子吗?”陆伯雷不假思索道。
“要不就是除掉大哥您这个心头之患?”向顶天也是一怔。
“他们为何觉得我是心头大患?”司徒腾“循循善诱”道。
“白奇多半认为有您在白铮身边,他们便不易叛乱。”王宝跟着答道。
“现下我已然离开许家堡多日,若是他们夺取了白铮的权柄,苗算大可放我回到驻地,让那里的白奇和飞云子他们将我拿下便是。又何苦在这儿与我军缠斗至今?”狼司徒道。
“听大哥的意思,眼下许家堡外的官军还是白铮掌权?”向顶天问。
“不错!必然还是他在掌权。”狼司徒很是肯定。
“这不正好吗,咱们只要带着哈烈王子回去,必能得到重赏!大哥也大可利用满参将和冯公公的权利,揭穿白奇的阴谋,夺取官军的指挥大权。”王宝提醒道:“我等也不必兴师动众的带着步卒一同回去;只需带上骑兵连夜跑回许家堡的驻地,便能万事大吉,化险为夷了。”
“唉,对对对!宝哥说的不错,咱们只需带着骑兵连夜突围,料那苗算的区区三百弓骑也未必能截住咱们。”这一次,向顶天和陆伯雷都很是认同。
“我说巧音啊,你以为王宝之计如何呀?”狼司徒瞥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巧音。他一贯以为,身为主帅,在说出自己的图谋之前,总要做出一副纳谏如流的样子才能服众。
“奴家只是在想,那个苗算是个喜欢玩弄诡诈的卑鄙小人。若是他所思所想也与各位方才说的一样……,唉,说不得今夜你我的突围便会遭了暗算。”巧音轻声应道。
“嗯,巧音说得有理。”狼司徒满意的点了点头。
“咱们若不趁夜突围,待到明日还这么且战且走,我军多半便要被射术精湛的陇右弓骑给彻底拖垮;到那时你我岂不也是脱身不得?”王宝不无担忧道。
“不如派出信使通知白铮,让他接应岂不更好?”向顶天献计道。
“这些日子咱们派出的斥候何曾回来过一个活人?”司徒腾苦笑:“白奇手下向来不乏能人异士。各位可曾记得,早在咱们出发去黄沙岗的时候,派出的那十几名斥候便尽数死于敌手。这几日一路逃回,也散出去六个精干的探马,到现在又不曾见到一个回来。”
“对对对,多半就是那个能骑射连珠箭的瘟神所为,当……当真是厉害至极……”一说到探马被杀,这让王宝不禁皱起了眉头。显然那个形同鬼祟的黑袍汉子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
“唉,如此看来,咱们是留也不成,走也不行。难道就这样困死在这儿了?”陆伯雷听众人这么一分析,着实有些沮丧起来。
“活人岂能被尿憋死?你我这些豪杰之士怎会被自作聪明的苗算轻易困住?”狼司徒哈哈大笑一声,忽有板起了面孔质询道:“听说我在飞羽赌坊赢来的那些财宝,各位都已发给了士卒?”
“依照您的将令,我军在开拔之前,已然赏赐了大半。”王宝答道。
“听说这回出征,有些兵将以为金银财宝放在身边最为妥当;是故,不惜违背军令,偷偷将财帛藏在了战车的隐蔽之处。”狼司徒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煞气。
“唉,不瞒大哥,除……除了王宝兄弟,我和杨易、向顶天三人都将银票和金银藏在了几辆战车之中。”一看自己的那些小伎俩被人拆穿,自知瞒不过去的陆伯雷第一个老实交代:“大哥您是知道的,如今我等是深陷险地,若不将财帛放在自己身边,说不得一个疏忽,便要人财两空喽……”
“唉,我就知道瞒不过大哥的眼睛。也是咱们兄弟穷怕了,违反了出征不得携带金银的军令。唉,咱……咱哥几个愿受责罚。”一旁的向顶天见事情败露,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司徒腾请罪:“后来有些受到赏赐的士卒见到我等如此行事,也就依样画葫芦,学着做了。不过,此事尽皆我等而起,可千万别难为那些小兵……”
“既然违反了将令,那么受些惩罚也并不为过。”狼司徒忽又神经兮兮的笑了起来。
“不为过,不为过。”向顶天和陆伯雷一见这位义兄如此怪笑,心下更是惴惴不安。
“士卒们违反了我的将令,也应受些惩戒。”狼司徒笑得慢条斯理,笑得不怀好意。
“是是是,受些惩戒也是应当。却不知怎么个罚法?”向陆二人点头连连。
“如今我军正处危局之中,肉刑难免伤了士气。”狼司徒故作沉思了一会儿道:“要不,让你们拿钱赎罪如何?”
“拿……拿钱赎……赎罪?不……不知要罚多……多少?”陆伯雷天生财迷,原以为即便承认了罪名,仗着自己皮糙肉厚,挨几下军棍也不打紧;万没料到狼司徒行事向来喜欢直捣黄龙,这一惩罚显然比伤他的皮肉还要严厉几分。
“你这回带来多少?”狼司徒道。
“银票已然藏在了一个私密的地方,没有带出;单单现银,差不多三千多两。黄金二十多两。还有些翡翠玛瑙,本是想娶媳妇用的……”陆伯雷如丧考妣的答道。
“我和陆大傻子差不多,也带了两千贯的铜钱,还有几串不错的珍珠。”向顶天踌躇了一会也只能老实交代:“杨易最少,他将钱都换做了银票,只放了几十两金叶子在他那匹驮马之上。”
“士卒们藏了多少?”狼司徒问的仔细。
“都是些苦哈哈,平日里从没见过那么多的财帛,我看他们多半都将全部家当带在了身边。约莫也有上万贯之多。”王宝一旁答道。
“很好,让他们都拿出来吧。”狼司徒诡秘一笑。
“都……都拿出来?”王宝也是一惊,他心里可明白的很;在这行伍之中,说服一个人视死如归远比说服一个人奉送钱财要容易的多:“这些财帛可是将军昔日里赏赐他们的东西,现下都让人吃下了肚里,如何还肯吐出?再说了,此刻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将他们逼反了,到头来还是……”
“你当我要收回赏赐?”狼司徒目光扫视着王宝,陆伯雷和向顶天三人。
“难道将军是要……”
“哈哈,本将军只是要向敌人抛一块砖,从而引一方美玉而已……”狼司徒见先前的铺垫已然做足,便也开始透露自己的真正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