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何人竟敢偷袭!”幻生一声大吼,跃上马背,带着数十骑便朝来袭的方向冲了过去。
“不好,幻生这点儿人马恐怕不够。我等一同过去,非将那些贼子杀光不可!”李济自打唱了一天的出塞诗词,整个人也开始变得“气壮山河”了起来。但见他大吼了一声,随即便带着幻铃幻衣,率领着士卒朝西北方向直冲了过去;临走时还不忘叫上柳如松一旁助阵,却留下洪云定和二十几名士卒替他看管门僧和洪云翼。
由于事发突然,洪云定第一个念头便是护在囚车之旁,确保云翼的周全。待他发现留在滚水铺的兵丁不足三十之时,李济的大队人马早已去远。
遥望西北方,飞沙走石间,只有断断续续的叱喝之声和兵刃碰撞之音还能隐约传来……。
但只过了一会儿,便只剩下凌冽的夜风吹得大地呜呜作响。随即,门僧的冷笑如夜枭般传遍了整个驿站……
借着凄迷的暮色,柳如松跟在李济的身后向着那些未知的敌人一个劲的猛追。李济的手下尽皆弓马娴熟之辈。他们很快便靠近了奔逃之敌;运用分鬃之法接连射死了数人……。
柳如松不善骑射,只能打马跟在后头吃灰。他见前方敌人寥寥无几,但这李济仍兴师动众的带着大部队驱赶着眼前的逃敌,身边的侍从也不再放箭,心中便觉不妥。
待又跑了五里,柳如松忽然勒转马头,朝来路急奔。这时,李济似也看出他的想法,等其跑出三里多地,坐骑已然与之并驾齐驱。
“柳百户这是要去哪里?”李济一边随着柳如松急奔,一边冷峻的问道。
“门僧那儿是不是有猫腻?”柳如松瞥了李济一眼,仍是策马狂奔。
“明知故问!”李济冷哼一声:“先前不是都与你们说好了吗?伺机放了门僧便成。”
“但动手之前大人总得和咱们打声招呼……要不然,洪云定说不定便要……”柳如松虽然拼命挥鞭,累得说话也不甚利落。可惜**之马脚力平平,即便跑得口吐白沫,也没快上多少。
“洪云定死活要保他的倒霉兄弟。”李济笑声越加冷冽:“眼下他便有一个机会……”
“你想让洪云定放走云翼?”柳如松有些吃惊,手上的鞭子险些掉落下来。
“放走朝廷要犯,罪在不赦!我看那自诩英雄的伪君子将来如何面对咱们?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李济森然笑着,由于他**的坐骑神俊异常,只需双腿稍稍发力一夹,便能轻松跟上柳如松的坐骑。
“大人这……这是要……要拖人下水!”柳如松语气里透着恼怒。
“想当初,洪云定这伪君子横扫京城各大势力,就连本官的面子也不肯给!嘴里高喊着什么侠肝义胆,什么正邪不两立,冰炭不同炉。嘿嘿,柳百户你是没瞧见他当时的嘴脸,简直是道义的化身,英雄的典范!真把本官也给唬住了。本官以为遇见了一位百年难得的国士,非但不再加以迫害,反而暗地里予以保全……”一阵凄冷的夜风吹过,让李济的话语变得越加森冷起来:“可惜啊可惜,这厮终究不是什么真正的铁骨!一见祸起萧墙,自家的兄弟成了大案的祸首,立马又变了嘴脸!为了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竟敢枉顾律法,埋没良心,也要让其逍遥法外!如此之人只配做一个奴才,绝无施加恩德的必要。拖他下水,这是第一步!若是他今夜侥幸不死,我还要好好的将之戏耍,非让这厮成为本官的第十三个幻奴不可!”说到这里,李济忽然策马靠近了柳如松,并一把抢过对方的缰绳,只听两匹战马一阵长嘶,两人的坐骑同时停下了脚步。
“大人这是……”柳如松看到了李济的底牌,心下忐忑之极;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十分清楚,眼前的这个锦衣卫同知,技击之术远在自己之上,要想反抗简直是自取其辱。
“柳百户你就不同了。”李济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你虽然出身卑微,但心怀大志,有侠气、有傲骨、有勇力、也有智谋。如今已过而立之年,正当有一番大的作为。”
“在下已然是您手里的锦衣百户……”
“不不不,你虽投靠与我,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大人的意思……”
“给。”李济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扔给了柳如松。
“这……这是什么?”由于天黑,柳如松只能看出几个模糊的名字。
“这是这些年来,各地贪官污吏的名册。”李济笑得有些嘚瑟。
“这……这东西给下官作甚?”柳如松狐疑的瞅着李济:“这些名册只需交于朝廷,自然有人会秉公办案,严加查处。”
“你错了。锦衣卫虽然负责暗查各地官吏的政绩和官声,却并不能随意处置地方大员。当今天子以为,朝廷征收税赋都有定额,若是多收钱粮便会遭到上下的抵制。为了一劳永逸,便要对有污点的官员大胆的任用;而让咱们锦衣卫偷偷收集罪证,拭目以待。等那帮猪猡把公家的事情做完,把他们的那身从百姓那里坑来的肥膘养足;大可再通过咱锦衣卫之手,明正典刑,将他们革职流放,没收全部财产以资早已入不敷出的国库。”
“大人的意思是说,这名册上的贪官污吏暂时还不会受到惩处?”柳如松吃惊的看着李济。
“不错!这些人虽然脏事破事儿一大把,但没有皇帝的旨意,我等锦衣卫也不能对他们加以诛灭。”李济故作痛心道:“可惜我大明万万生灵,都在那帮贪官污吏的手上受着活罪。本官于心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有将其中的一些名册交予柳百户,希望你能用它做番大事。”
“我一个小小的百户,能用这名册作甚?”柳如松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名册里面记录着那些贪官污吏的许多私隐。柳百户大可用这些东西,挑拨离间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只要借机把事儿闹大,将其公之于众,朝廷为了安抚民心,定会派出钦差前来巡查。虽说庙堂之上官官相护,但只要引起了民愤,朝廷也不会为了几个贪赃枉法的鹰犬,堂而皇之的丢掉国家的信义,于是乎……”
“于是乎,天理昭彰,报应不爽,那些欺压良善的王八蛋便会遭到清算。我辈也算是为天下人除了奸邪。”柳如松的双眸似也被这宏伟前景给点得明亮起来。
“没错,如此一来,你我也算是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自己的一身过人的本领。”李济努力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过一种不易觉察的邪笑却也在这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
“咯咯咯,哈哈哈,嘻嘻嘻……你们东厂自以为与锦衣卫合作,便能出卖了佛爷,套出佛爷心中的秘密。哈哈哈,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门僧的怪笑仍在继续。这些日子,经过了李济几个月来的不停“熏陶”,门僧对洪云定和柳如松的印象已然只是两个改投锦衣卫的东厂小吏。眼下他见大事必成,不禁笑骂起来。同时也在给四周的同伴打着信号。
此时,只有洪云定一人始终警觉的站在原位。扫视着四周这茫茫大地,任由留下来的众人抢救伤员,安置受惊的牲口……。他忽听得门僧开口,心下不觉一紧:“不好,莫不是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随着他心念一动,一柄锃亮的铁尺便已来到了手中!
天边的晚霞终于落下了它那最后一丝余晖。大地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凄厉的寒风吹乱了鬓角的发丝,却吹不乱他那缜密的思绪。
听。
四下至少有三十多骑正悄悄的围了上来。
看。
一个个张弓搭箭的身影在暗夜中只是群依稀的轮廓。
想。
李济曾经告诉过他,真到了如此境地,应该稍作抵抗之后,让敌人劫走门僧。
忧。
直觉告诉他,眼下的这些强敌即便救出门僧,似乎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天杀的李济,天杀的门僧,天杀的……”洪云定已然来不及抱怨,但他急中生智,赶忙一尺劈开了牢笼,先将弟弟云翼救了出来。
“我……我说阿……阿哥,这下可……可如何是好?”自打九曲连环洞内的一夜惊魂,云翼那本已不大的胆子早已吓破了无数个窟窿。现下又见到如此场面,两腿一软,若不是还有洪云定搀扶,几乎立马便要瘫倒在地。
“哈哈哈,想用你弟弟诓骗佛爷的秘密。我说洪云定啊洪云定,你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暗夜中,门僧笑声不绝:“现下你们已是瓮中之鳖,怎么样?还不老老实实的将佛爷放出,更待何时?”
“妈的,咱们兄弟不能都死在这里!你小子若还有良心,今后当洗心革面,回去替我给老娘尽孝……”洪云定压低嗓门对云翼说道。
“阿……阿哥,这……这是说得什么话?要走咱哥俩一起走……”云翼似是听出了洪云定的决绝之心。
“你他妈别再磨叽!眼下敌人已围住了我等。我掩护你突围才是道理。”洪云定将一张腰牌递到了兄弟手上:“这是阿哥我的通关凭证。有了它,你就能扮作我的身份逃回沧州……,记住!回去之后,立马带着老娘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千万别再落到锦衣卫的手里!”
“阿哥您呢?”云翼带着哭腔问道。
“我若能活着回去,自有办法寻找你们,此事兄弟你无需担心。”洪云定说话间,将铁尺往腰间一插,将一张三石硬弓,一个装满箭羽的箭壶拿在了手中。
“哎呦!”
“杀人啦!”
“有敌人!”
这时,驿站的那些小兵和差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又有敌人来袭!
一个个狼奔豕突的到处乱窜。
动静一大,反而暴露了行藏!
一时间,只听弓弦的激**之声与士卒的惨叫之声此起彼伏的混在了一起…。
而一旁牢笼内那门僧的笑声却越发响亮起来……。
“狗贼!”洪云定用弓箭接连射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敌人。随即劈开牢笼,将门僧拉出,挟持在自己的身边。他一边大喊大叫,说是要杀死门僧,一边低声让自己的兄弟快走。
这一回,云翼倒也没再踌躇。一猫腰,跑到马厩旁找了一匹好马,偷偷骑着朝东南方向疾奔而去。那些贼人此刻都被洪云定吸引了过去,竟无一人发现有人已逃出升天。
“有种的,就朝这里射箭!”洪云定将一把匕首横架在门僧的脖颈之上。由于门僧手脚都有困龙索绑着,他倒也能暂时不用担心对方的反噬。不过陆续而来的敌人却让他觉得自己离阎王殿也只是一步之遥。
“放了我家国师,咱们让你走路。”一个鹰钩鼻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对洪云定说道。
“好说,好说。”洪云定见四下的同袍已被斩尽杀绝。心下更是发寒:“你们统统放下兵刃,站在我的面前!再牵一匹马来。我一上马逃走,便放了你们的国师。”
“嗯,这个主意不错!很对!有道理!”鹰钩鼻嘴里说话虽然有些繁琐,但眼眸里却满是杀气。
也就是一个呼哨,三十三名头巾罩面的骑士走到了洪云定的面前。他们把武器丢在地上,将自己的坐骑远远赶开,随即又给洪云定牵来了一匹上等的好马。
洪云定一见机不可失,连忙丢下门僧,跳上马背,策马便逃;不想此时背后悄然射出了三箭,正中他的背脊,洪云定闷哼一声栽下马来!
倒地之前,他也曾勉力回头观瞧,只见三个弓手从他身后的草屋边缓缓露出了半个身子,很显然他们就是方才暗算自己的敌人。
“妈的,就这么死了?”洪云定的视觉很快便模糊了起来;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柳如松那焦急的喊声:“洪老弟,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