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黄昏,四百多人的队伍在关外的苍凉中默默地走着。
头上乌鸦盘旋,身前还有那骑马的李济,正摇头晃脑的唱着一曲曲出塞的诗句。
歌声忽高忽低让人听得心烦意乱!
旋律直上直下没有过渡,使人闻之,恨不能一头撞死!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歌声不合节拍,韵律混乱,音色也似鬼哭狼嚎,与天上的乌鸦聒噪之声倒也相映成趣。
直唱得身后的士卒人人皱眉,有几个意志薄弱的小兵竟然已偷偷的干呕起来……。
就连一旁忠心伺候的三名幻奴,此刻也个个苦相,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
“唉,你们说老爷我唱得如何呀?”一曲王维的《使至塞上》如杀鸡般唱罢,李济似乎很是得意,不由得向身后的侍从询问起自个儿的唱功。
“好好好。大人能一口气唱出三十七首塞外的唐诗,不愧是咱大明的擎天一柱!”没等三位幻奴回答,不远处的囚车上,洪云翼那谄媚的笑声已然盖过了乌鸦的聒噪,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嗯,对对对!大人的嗓音得天独厚!绝非常人能比,倒也让贫僧开了眼界。”另一辆囚车上传来了门僧那戏谑般的声音。
“真的吗?”李济好似没听出他们的言不由衷,竟还兴致勃勃的回头朝三名幻奴看去。
“是是是。奴才这也是第一次听见主子唱歌,想……想不到如……如此好听……”幻生亏心的一边说话,一边却把脑袋耷拉了下来。
“没错!我说主子,要不您就再给大伙儿来两首呗。”幻衣殷勤的从骆驼背上拿出一把二胡,倒也能强颜欢笑。却把一旁的幻铃吓得脸色大变。
“唉唉唉,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疯了?”幻铃差点便要哭出声来:“我家主子这……这神出鬼没的歌喉,岂……岂是你我这些奴才能够领略得了的?依我看,还是让主子歇一歇为好。有道是福不可享尽,话不可说尽,规矩不可行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我等有幸听了主子那么多天籁之音,怎好欲壑难填,让他再操劳一回。”
“哈哈哈,无妨无妨!你们跟着我李济,即便享受了天大的福分,也不会就此用完!这样吧,本官再唱一曲诗仙李白的《关山月》给大伙儿助助兴,你们看如何呀?”
“哑哑哑……”没等众人回答,天上乌鸦的叫声似已替李济准备好了新一段的乐章……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随着李济那如钢锯刮骨般的音调再次响起,不少士卒手里的兵刃也先后掉落在了地上……。
而在队伍的末尾处,两个并辔而行的骑士则离着他们老远;看上去虽似闲庭信步,但从两人的神情来看,却是在担心着此行的旦夕祸福。
“我说柳兄啊,李济那厮暗示咱伺机将门僧放走,你说他到底是何居心?”与其听着前头那如丧考妣般的鬼叫之声,洪云定显然更愿意听听柳如松的说话。
“不是让咱们放人,而是纵容他人来救。”柳如松纠正了洪云定的话语:“我看呐,李大人很想让那秃驴逃回故国。”
“这可就奇了,门僧眼下对神劲弓的秘密了如指掌。若是让他回去,无疑是放虎归山,他李济如此作为却又为了什么?”洪云定还是不太明白。
“不好说。”柳如松脸上掠过一丝隐忧:“洪老弟是东厂的档头,我则是个小小的百户。若是放走了门僧,朝廷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可是现如今你的亲人在人家手上,又如何能驳他的面子?”
“听柳兄的意思,李济是要让咱做替罪羊了?”洪云定眉毛一竖。
“说不定他李济与门僧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出卖了大明的机密,却还想着拉你们东厂下水呢。”柳如松耸了耸肩,很是无奈。
“别忘了,这件事儿还有柳兄的参与,柳兄眼下可是锦衣卫的百户……”
“这都是装样子给你看的,好叫老弟你放下心来。我看呐,真到了有人劫牢,恐怕只有老兄才会受到牵连。退一万步说来,即便顺带着将我一并除了,还不是他李济一句话的事儿吗?到了那时,咱的身份说不定早又改成了沧州的一个无名捕头,锦衣卫大可说我跟着你这位东厂爪牙看管重犯不利,被人破牢劫狱,犯下大错……”
“那……那柳兄以为咱们该如何是好?”
“把你阿弟交给兄弟。兄弟秉公执法,带他去衙门审理。兄弟向你保证,绝不会大刑逼供,屈打成招,非让他自己透露实情,方才……”
“柳兄不必多言!”洪云定终于明白柳如松这是话里有话,绕着圈子想要说服自己将弟弟交出,脸色不禁沉了下来:“云翼生来胆小怕事,受不得你们那套逼供诱供的把戏。他已然与我再三发誓,说与那沧州大案没有半分干系。要不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幻衣对他严刑拷打,又怎能自污便是主谋?现如今他精神恍惚,如何还能让人再行审讯?”
“洪老弟觉得此次前往许家堡,李大人为何要带上你的兄弟?”虽见洪云定面色不善,但柳如松仍不想轻言放弃。
“李济不是说了嘛,让云翼作为囚徒与门僧关在一处,假装套取门僧的口风。如此一来定会引起那老贼的怀疑。而门僧一旦起疑,必定要用迷心术蛊惑毫不知情的云翼。到时候,他便会知道我和云翼的关系,还会利用云翼和我,借机逃将出去。”洪云定越说也越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说话的语气也不如方才那么强硬。
“依我看,门僧脱逃之时,便是你洪家兄弟丧命之日。”柳如松说出了他的断言:“洪老弟是个聪明人,不会连这点弯弯绕也看不明白吧?”
“看明白了又能怎样?把我的亲兄弟交出来,看他受尽折磨最后还被千刀万剐?看着咱洪家出了一个无耻败类,从此在乡里面前抬不起头来?”洪云定越说越怒,不知是在记恨李济,还是在埋怨柳如松。
“妈的,你这厮怎么不听劝呢?”柳如松似已下定了决心,一拍巴掌,妥协道:“也罢,也罢!我柳如松终究不能因为一个无耻的罪犯,却让你这个英雄做了傻事。这样吧,我对天发誓,只要你不蹚这浑水,云翼这小子的罪过我再不追究!”
“不追究?哈哈,你不追究,那个李济又岂肯善罢甘休?妈的,现下兄弟我是被人拿住了命门,无从还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喽。”洪云定感激的看了柳如松一眼,无奈的报以苦笑。
两人还待说话,却听前头一声呼哨,这才发现队伍已然到了关外的一个驿站。说它是个驿站,实则只有一口水井,两间草屋和一个马厩。由于年久失修,除了水井还能打水,两间草屋和马厩各自塌了一边,早已不复再用。
“这是滚水铺,大伙儿在此歇息一宿,明日再行出发。”李济一声令下,众人连忙搭起帐篷,准备安营。
洪柳二人见如此情形,知道此刻四周人多眼杂,也就不再啰嗦,各自拿了行李,吩咐着手底下的小厮替自己准备一个帐篷睡觉。
就在大伙儿为打水和安置坐骑的事儿忙活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忽听得西北方向一阵喧嚣!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几十支利箭便朝人群射了过来。
由于事发突然,打得众人措手不及,一下子便放倒了十几名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