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司徒腾的大帐内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油灯。

从外往里瞧去,显得十分昏暗。

豆大的灯光在偌大的帐篷内颤抖个不停,而围坐在蜡烛四周的四张脸孔此时也有了三成的扭曲。

“我已和王宝、杨易他们商量过了,只待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立时带兵攻下白氏兄弟的大营,抢了这帮鸟人的所有财帛。”司徒腾的声音如豺狼般狠戾,他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巧音、尉迟凌和施敬德。显是下定了决心:“随后,咱们便借机假传圣旨,带领士卒冲入许家堡,将我弟弟救出。如此一来,大事可成……”

“我和施将军千里迢迢跟您来到这里,为的是公义,为的是查出白家兄弟和马如风他们陷害忠良的真相。但……但如今,那白铮可是镇守一方的朝廷大员。若无皇帝旨意,我等此举便是公然与朝廷对抗……”自从方才听说了司徒腾的真实图谋,尉迟凌知道,又一场腥风血雨已然在所难免;只不过这一次他实在没有勇气随着这匹百无禁忌的豺狼与朝廷为敌了。

“将军的令弟眼下身陷囹圄,这个……这个老哥哥我还是能感同身受的;不……不过眼下朝廷可没旨意要对付白家兄弟。这次若真把那三个败类拿了,这就是在打赵王,哦不,这是在打圣上的脸面。唉,有道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我等这般的小小蚍蜉,又如何能够撼动朝廷这棵大树?”一旁的施敬德这回也是面露难色。

“二位怎的如此怯懦?我等即便闯下天大的祸患,却也不用担心朝廷的惩罚。”狼司徒似对这两人的临阵退缩早有预计,非但不怒,反而笑出声来。

“将军莫要诓我,若是咱们做下如此惊天大案;莫说是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单凭赵王势力,便能将你我三人的满门杀个一干二净。”尉迟凌可没那么容易忽悠。此刻,他的脑袋已经摇成了拨浪鼓般。

“敢问二位将军,你们究竟是谁?”一旁替三人倒茶的巧音倏然笑问。她的话问得有些奇怪,却让尉迟凌和施敬德怔怔的看了她好半天,也没弄清对方是何居心。

“嘿嘿,巧音姑娘的话可真有意思。”面对别人的故弄玄虚,施敬德往往会老道的报以故作姿态的微笑。

“我是问二位不知自己已是个死人了吗?”巧音的声音虽然温柔,但她的话语却让施敬德和尉迟凌二人不由吓了一跳。

“怎么?不跟你们干,还要杀人灭口不成?”尉迟凌警觉的将手放在了刀把之上。

“小尉迟,你这是作甚?”施敬德一拍尉迟凌的臂膀,顺势将他即将拔出的腰刀又按了回去:“巧音姑娘的意思,老哥哥倒也猜到了几分。”

“嘿嘿,老哥是个明白人。”狼司徒龇牙冷笑。

“我等已然在小谷城一战中失踪了多月,恐怕早就上了阵亡名册。即便这里闯下滔天大祸,又有谁能想到是咱们干的?”施敬德苦笑道:“不过相比之下,司徒将军更是容易脱身。您现下的身份是百户马如风,要是朝廷追责下来,大可让那死人给您垫背。”

“哈哈哈,施老哥说对了大半,却也漏了其中的关键。”司徒腾笑得阴森而又得意:“二位这一次之所以不愿与我同舟共济;说白了,就是因为没能得到好处,却要担待天大的风险。这样吧,巧音,烦请你将李大人给的酬劳告诉他们,也好让这二位放心。”

“我家主子说了,此番你们只要能救出他的好友,锦衣卫负责保送二位成为辽东的参将。”巧音善解人意的接下了司徒腾的话茬:“二位放心,杀死白氏兄弟之后,这里便只有我家主子一家独大。到时候,你们的名字会在白氏兄弟的将校名册上抹去。从今往后,只要二位自己不认,天下谁能知道白氏兄弟的被杀和许家堡即将发生的变乱与你们有关?二位大可在事成之后,堂而皇之的回到辽东黄总兵处归队。其余事项,自有锦衣卫替你们打理。”

“嘿嘿嘿,恭喜二位将军即将高升!”狼司徒戏谑的向施敬德和尉迟凌拱了拱手。不等这两位答应,却似早已知道了最终的结果……。

送走了尉迟凌和施敬德,司徒腾却没有歇息的意思,他与巧音默默地坐在各自的椅子之上,静静的等候着前方即将传来的消息。

似因各自心事重重,这让二人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虽然司徒腾对诸位将领信誓旦旦的保证,可以轻易拿下白氏兄弟,能够轻易夺取粮草辎重和金银财宝。将来即便不能拜将封侯,至少也能抢一个钵满盆满……。

不过,这里头的风险之大,狼司徒却一丁点也没向这些官迷和财迷透露。

白氏兄弟身边向来有一支陌刀队在旁守卫。这些手握利器的汉子个个身高八尺,身披重甲;要想一下子拿下白氏三雄,却也没想象中那么容易。

即便拿下白家兄弟,救出自己的弟弟,如何装作兵变,将罪责推给旁人?

如何金蝉脱壳,将众人带回中原?

眼下手上只有五百精兵,其余都是些新调拨来的白家旧部。单凭他们这些人马,要想立时控制住整支军队,其中的变数也实难预料……。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在狼司徒的脑海里翻腾,让他左思右想,仍觉的棘手之极……。

因此,他们只有等待,等待那个今晚前去联系飞云子的信史莫要带来自己不愿听到的消息……。

“按道理,也该回来了。”昏暗的油灯下,巧音忽然幽幽的说了一句,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狼司徒听的。

“若是到了清晨他还不来,估计便再也来不了了。”狼司徒冷冷的接下了她的话茬:“飞云子要是死心塌地的给白氏兄弟卖命,他能放过那个信使吗?”

“将军说错了。”巧音笑道。

“哦?哪里错了?”司徒腾扬起了左边的浓眉。

“若是到了清晨信使还未回来,明日咱们大可不用动手。”巧音眨了眨眼睛,像是十分高兴,显然她也明白眼下还真没到动手的时候。

“为何?”

“因为如果信使不来咱们这里,便是到主子那里复命去了。而且可以恭喜将军,那个飞云子已然嗝儿屁,从此以后咱们也少了一个劲敌。”

“那老爷子可是顶尖儿的技击好手,如何能被信使杀了?”司徒腾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说了,信使前来,飞云子必有防备。手下也必有卫士保护,想要杀他之后全身而退却又谈何容易?”

“去的信使是幻铃。”巧音的笑脸稍微收敛了一些。

“幻铃是我的手下败将!”狼司徒不屑的笑道。

“不过信使旁边的那位小厮却是幻生。”

“幻生?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李济手下的须眉大汉。却不知那位老兄有何本领?”司徒腾仍是不屑的冷笑。

“也不如何。奴家只想告诉将军,幻铃是咱们十二幻奴里头的第一技击高手;而幻生是幻奴里头的第一刺客。”巧音眼中泛着自豪的亮光:“他有一根乾坤逍遥绳,无影无形,却能削金断玉。用它在暗夜里杀人从不担心会有闪失……”巧音还待再说下去,却听帐门外有人走动的响声,也就是眨眼的功夫,身着夜行衣的幻铃已然闪入了大帐之内。

“如何?”巧音似对幻铃很是忌惮;见她走近,身子不由向司徒腾这边靠了一靠。

“谈妥了。”幻铃那明眸里平静如水。

“老爷子怎么说的?”司徒腾很是好奇。

“老爷子说他也是被逼无奈,这才委身投靠了白氏兄弟。徒儿司徒远为了寻他,深入虎穴,不能脱身,这让他很是不安。但为了保全性命,老爷子只能继续与白铮他们敷衍,这才熬到了今日。年前,他曾与房缺火鬼合力救过司徒远一回,却因为种种原因,最终功败垂成。此番听说将军想要救他爱徒,不禁喜极而泣。他说定然与将军配合默契;替李济李大人铲除奸邪,还天下一个公道。”幻铃说着说着,自己也扑哧一声乐了:“那老东西可真会掰扯,显然是个大滑头。嘿嘿,上嘴皮与下嘴皮这么一碰,忠孝节义便给咱说了一箩筐。可是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在问有何实惠可捞。”

“李大人愿意给他什么好处?”司徒腾越加好奇起来。

“朝廷御封,崆峒山飞云真人。掌管崆峒山上的所有佛寺道观!说白了吧,从今往后,整个崆峒便是他一人的产业。”幻铃笑着笑着,笑声却也越来越冷:“哦,对了,除此之外,这个老滑头还会拿到三十万两白花花的纹银。”

“好家伙,将军的这半个师父,胃口可着实不小。”巧音抚了抚胸口,故作吃惊。

“不多不多,以这老爷子的本领要一块立足之地本也无可厚非。”反正出钱的不是自己,这位狼司徒倒是大方的紧。

“看来咱们又多了一个强援。”巧音笑道。

“嘻嘻,主子曾经说过,一个能被收买的强援也随时会变成一个危险的劲敌。我看将军还是小心为上。”幻铃的话音未落,人已然飘在了大帐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