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等把城外那些可作城防的土木用具拆下带回,司徒远他们便足足花去了三天的光景。
城楼上,看着大门口最后一车木材被运入了城内,司徒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看来明日便可动工建城了。”一旁的龙行也是一脸的喜色。
“人员都安排妥了?”司徒远问道。
“一千二百个壮劳力,分成早中晚三班,日夜不停的轮换着改建城防。”一谈到正事,龙行的脸色忽的肃穆起来。
“听说这两天,不管是新来的那些江湖游民,还是道一玄清手下的那些崆峒子弟尽皆牢骚不断。”司徒远脸上的那丝喜色似也被此时的一阵冷风吹得无影无踪。
“嗯,他们都是些整日里懒散惯了的江湖草莽,如何受得了此等繁重的差事。”龙行一声叹息:“要不是这些人无路可去,说不定现下便会反水……”说到这里,龙行也自觉失言,连忙将接下来的话语咽到了肚子里头。
“玄清道一他们虽然混蛋,却还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不会乱来;可是新来的那些家伙可都是五湖四海的江湖游民,兵痞无赖。要想率领他们抗击官军,非来点绝的不可。”司徒远星目中光晕一闪。
“公子以为该如何是好?”龙行一看司徒远露出这副阴郁而又决绝的尊容,便知有戏。
“龙兄是否发觉,城里的这些江湖草莽都有相同之处?”
“相同之处?愿闻其详?”
“他们不是对生活缺乏信念,便是事业无成之人。”
“不错,若不如此,他们也不会流落江湖,做个游民。”
“眼下,这些人被困城里,心中焦虑万分,当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恓恓如漂泊之萍。”
“这倒不足为奇,要不是现在有公子这根顶梁柱在,兄弟我也会惶恐不安。”龙行耸了耸肩头。
“可惜这上千的新丁可不知咱们的手段。”司徒远叹了口气。
“公子怕这些人不听话?”龙行狠戾的一笑:“这好办,不妨杀鸡儆猴嘛。”
“龙兄有所不知,即便是丧家之犬,若是找到了人家诚心收留,便能成为看门的恶狗。”司徒远意味深长的看向龙行:“漂泊的浮萍只需给它安上了根须,扎入淤泥之中,或许也能成为湖里的莲花!”
“听公子的意思,这是要替他们找一个归宿?”龙行有些好奇:“却不知是三十三天天外天呢,还是十八层的阎罗地狱?”
“我心光明,何处不是天堂?我心黑暗,哪里不是地狱?”司徒远仰天大笑一声:“依我看呐,这个归宿就是咱的许家堡了。”
“嘻嘻嘻,老爷说笑咧!”不知何时,指儿已然来到了司徒远和龙行两人的身旁:“若不是这几日四周都有官军的游骑出没,这帮游民早就一哄而散咧。”
“嗯,指儿来得正好,既然归宿已然给他们准备,归宿的主角之位也不能空着不是?”司徒远一见指儿,眼中精光大盛。
“咦,老爷,您这是啥意思咧?”指儿一边咬着中指,一边傻傻的问道。
“知道有啥法子能让一群没有憧憬,不知前途为何处的江湖游民乖乖听话吗?”司徒远明知故问的说了一句,目光却在城下的茅护法身上转悠个不停。
“莫非公子……”龙行脸色一沉,忽又舒展开来:“好主意!好主意!不过这个茅护法莫要借机……”
“呵呵呵,不用担心,这一次只要指儿出手,管教这厮乖乖听话……”司徒远一边说话,一边直乐,话语也越加晦涩起来。即便是站在一旁的龙行也只能听懂个大概;而身边的指儿虽也一个劲的侧耳倾听,可惜慧根不足,即便再怎么眨巴着眼睛,也无法领会司徒远的玄机,一直听到最后一句,这丫头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频频点起头来。
“呵呵,你这丫头也听懂了?”看着指儿这副眉开眼笑的尊容,司徒远不无怀疑。
“俺明白咧!俺明白咧!”指儿欢快的嬉笑道:“老爷到底想要干啥,俺虽不知,可是老爷要整人却是板上钉钉咧!”
“嘘!”司徒远一听指儿道破天机,不禁有些心虚,随即又问:“小丫头,你老实告诉老爷,那几为崆峒掌门先前被你整出来的毛病可曾完全治愈?”
“旧病已然痊愈,不过为了让他们老实听命,俺趁着治病的当口咧,又顺便替他们摸了另几处经脉……,”指儿调皮的朝司徒远撅了撅嘴巴,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嘻嘻,这一次俺点的那几处地方,发作起来更加过瘾!掰着指头算算,嗯,差不多这几日也该应验咧。”
“这样看来,那几位掌门咱也可以利用一番。”龙行高兴的拍了拍指儿的脑袋,对司徒远笑道:“咱这三位掌门平日里也是装神弄鬼的好手,若是能得他们相助,自然是事半功倍,马到功成。”
“嗯,我也正有此意。”司徒远赞同的点了点脑袋,戏谑一笑道:“这样吧,咱们崆峒各门也该在这东城楼上好好聚上一聚,各抒衷肠了……”
***
日落西山了小半个时辰,玄清应约第一个来到了东城的城门楼子。
他人刚进屋子,便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指儿仰着脑袋,翻着白眼,盘坐在地,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鬼话。
司徒远和龙行分站两侧,如护法一般守卫在她的身旁。
更为诡谲的是。在他们面前,金蝉教的茅护法带着数名教众正用那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地上,像是在不停的祷告着什么。
“唉,司徒公子,这……这是何意啊?”当玄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冷不防,身后的黑暗里伸出一根木棍,狠狠的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下,险些儿没把老道打一跟头。
“嘟!大胆孽畜,见了明王使者还不下跪?”黑暗里倏地露出了一张怒目而视的脸孔。佟铁胆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唉,什么明王使者?我说姓佟的,别以为你是司徒公子的人,便可为所欲为……”玄清莫名其妙的遭了暗算,不由大怒,刚想怒斥对方,忽见阴影里又走出十几位手持挠钩的铁甲武士,刚到嘴边的恶语便立马被他咽了回去:“哎呦,各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这……这……这是作甚?怎么还动刀动枪的……”玄清万没料到司徒远会突然发难,他一边说话一边便要朝门外溜去。可惜房门早被两名武士堵住,两块画着狰狞兽头的燕尾牌彻底断了他逃跑的念想。
“道长不必惊慌。”此时,司徒远终于开口,虽然语气温和,不似有什么恶意,但所发音调却极为怪异,空空洞洞,飘飘渺渺,全然不像一个正常人在说话。
“是呀……咳咳……”另一边的龙行接下了司徒远的话茬,他虽极力故弄玄虚,只可惜嗓子调度无方,竟呛了口水,咳嗽了几声,这才说道:“我等先前之所以能够连战连捷,那是因为有下凡的明王使者为众人指引了道路。”
“下凡的明王使者?”玄清一看对方并没有加害的意思,这才稳了稳心神,一边揉着后脑壳一边问道:“谁是明王使者?难道就是这盘坐在地的指儿?”
“大胆!”佟铁胆一声大吼,似又要发作,直吓得玄清一矮身窜到了司徒远的身旁。却见司徒远慢条斯理的说道:“道长猜得不错,眼下明王已然将法力附在了指儿的身上,从今往后,这里便是白莲教的总坛。”
“别别别!公子莫要戏耍贫道,咱们原本不过是欠了一些赌债,便已被抓到此地险些儿掉了脑袋。若是再聚众搞什么白莲邪教,犹如造反一般,朝廷还能宽宥咱们吗?”玄清知道所谓明王便是白莲教供奉的弥勒,这些年白莲教各分支打着明王的名头到处纠集民众与朝廷作对,却总是雷声大雨点小,虽也杀过几个总兵,但几十万人的数次起义皆在几个月内便被消灭殆尽,一想到朝廷对白莲教的残酷打压,玄清不由吓得脸都白了。
“道长才是说笑呢,您也不琢磨琢磨,咱们先前为了活命,不知杀伤多少官军!现下即便不搞圣教,官家又怎能放过咱们?”司徒远终于将音调换成了人声:“眼下既然有神迹出现,明王使者愿为众人分忧,你我何不顺水推舟,聚集这里的百姓,皈依弥勒,共同对敌呢?”
“妈的,贫道明白了,原来公子是要打着教派的旗帜蛊惑民心,为己所用!”玄清毕竟是此道中人,一贯擅长听话听音。他见司徒远如此说话,便将对方的意图摸了个门清。
“蛊惑民心?”不知何时,指儿忽然双眼一闭,豁然站起,指着玄清骂道:“我且问你!这两日你是不是经常肚疼?是不是老想拉屎,却总也拉不干净?”
“你……你怎么知道?”玄清暗叫不妙,但也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因为你心里对我不敬,明王已然对你稍加惩戒!”指儿猛地睁开了那对眯缝眼,一道寒光直射玄清的脸上。
“能……能治好吗?”玄清早就猜测众人先前的“中邪”与指儿有关,可惜苦无证据,只好俯首称臣。原以为被指儿用鞭子“治疗”了几回之后,病状已然痊愈,不想原来是旧疾刚好又添新患,说不得这回还得乖乖听话才行。
“侍奉本座,听本座的调令,你将痊愈。”指儿又煞有介事的闭上了眼睛,身子也跟着慢慢坐下。
“也罢……也罢,看来贫道这是要改弦更张,从此皈依佛门喽。”玄清心中愤慨,却也不敢违抗,只有学着一旁白莲教众的模样,匍匐在地,跟着他们念念有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