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收服了火鬼和房缺。

司徒远刚让指儿带着他们走出墩台,却见许家堡的东城门户大开,善因正带着家人子弟,越过机桥,向他这边走来。

“师太这是……”司徒远道。

“大伙儿说得没错,司徒公子果然是个人杰,眼下敌人已然逃远,我等也该回家了吧?”善因见到司徒远,连忙恭敬的施礼。

“回家?不知师太要回哪个家?”司徒远没好气道。

“自然是崆峒山呗!”善因讪笑着看了看司徒远,见对方面色不善,不由得又低下了脑袋:“公子先前说什么可以带我等去京城立足,嘿嘿,贫尼福薄,却也不敢妄想……”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司徒远见对方误会了,连忙挤出了一丝笑意:“我是说,眼下没能抓住白铮,要想拖家带口的回去却也不易。”

“什么?照公子的意思,即便现下击败了官军,咱们还是无家可归?”不知何时,道一和尚也带着子侄们来到了司徒远的身后。

“要命要命!难道说咱们一夜苦战尽是白搭?”与此同时,玄清道长也挤入了人群。

“再等等吧,若是那蒙放他们能够追到白铮,或许咱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司徒远叹了口气,眼里也满是沮丧。他让大伙儿继续打扫战场,将赌坊大批物资和金银财宝装车带回,看在如此丰富的财货份上,众人那颓废的情绪这才稍有平复。

也就在众人在墩台与许家堡城池之间忙活之时,龙行带着佟铁胆他们忽然骑马赶了回来。没等战马站稳,他便跳将下来。司徒远不待发问,便知又有了状况。

果然鼻青脸肿的龙行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蒙放见寻找白铮不得,忽然率众叛乱,带领飞蛇会党徒抢走了一批物资和财帛,朝东北方跑了。

“也罢也罢,这帮茶马贩子终究和咱不是一个心思。他们久居西北,多半知道些通往中原的门路,因此便想图个侥幸……”司徒远叹了口气,但他话音未落,一旁的道一却嚷了起来:“妈的!这帮畜生要是有门路,我等不妨紧随其后,跟着跑回中原。”

“你这和尚怎的如此草包?”龙行指着道一的秃脑袋骂道:“若在往日,那帮茶马贩子或许还能借着自家的名头,托托关系,逍遥法外。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现下的飞蛇会不过是些丧家之犬,朝廷的公敌。那些边关的将校还有谁敢放他们入关?再说了,不等他们这上百口的人马走到关隘,恐怕便要被官军追上。到时候,就是想要回来,却也断无可能。”

“这么说,蒙放一伙这是死定了?”玄清虽在询问龙行,却将信将疑的把目光投向了司徒远。

“飞蛇会这一回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司徒远沉痛的遥望北方,一阵兔死狐悲的酸楚,让他不觉眼圈发红:“唉,可怜了那些飞蛇会的老弱……”

“那帮家伙死了活该!”一旁的老梆子气愤愤插嘴道:“公子您是不知,那蒙放不但抢了咱们大量财货,而且还蛊惑那些逃出来的草莽与他们一同逃跑,那带头的何中欢也被说动,率领着上千人马跟着跑了。”

“什么?那何中欢也跑了?唉,可惜可惜。他可是条铁骨铮铮的好汉……,唉,这回看来也得跟着陪葬了。”司徒远神色暗淡的叹了一口气。随即让龙行他们整点人马,召集附近愿意跟随他的人继续清理战场,将所有能带回去的东西一并拿走……。

无休无止的劳作,使得众人都觉得一切都变得十分缓慢,以至于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仿佛他们每拆除一个城寨,每掩埋一具尸体,天上的日头都会停止自己前进的脚步,在一旁肃穆默哀。

终于,那寂寞的日头从东方缓缓的滑向了城西,在带给沙场一段血色的黄昏之后,无奈的收敛了光芒,留给天地一片黑暗里的凄凉……。

***

晨曦初露在许家堡的城头之上。

议事厅内,此刻虽也人头攒动,但大家伙儿却已没有了昨日的神采。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等候着司徒远的问询。

“经过昨日一役,我等还剩多少能战之士?”司徒远抛出了他的问题。

“原本保内有三百十八名可战之兵。经过昨日血战,除却蒙放带走的和伤亡的人马,一共还有一百三十二人尚能一战。不过昨日有许多江湖草莽愿意归顺投靠,聚集起来也有一千多人。”龙行答道。

“都是些什么来路?”

“大半是各地游民,还有一部分是官府抓来的各地逃兵。”龙行揉了揉一夜未眠的眼睛。自打前夜血战开始,他便一刻都没歇着,攻城掠地,抢夺物资、召集游民,掩埋尸体、运输战利品……,每一处都有他的身影。好不容易大伙儿带着金银财宝,军械粮草回了城池;他还在花名册上核对着死伤人员的名字和数量;替那些游民在许家堡内的空地上搭建起了帐篷,安排食宿……。这一桩桩一件件琐事,却让他此刻身心俱疲,却又不得不向司徒远禀报仔细。

“他们可有什么领头的?”司徒远不放心的问道。

“他们之中没有什么一呼百应的首领。有几个老无赖不太听话,也给我暗地里切了。”龙行的眼中闪过一丝狰狞的狠劲。

“缴获了多少兵器?”经过这多日来的厮杀,司徒远的心肠也变得越加冷酷起来,这一回又听说龙行杀人,只是报以一个无奈的苦笑,便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此次我等收获颇丰,一共缴获火铳三千九百十一支、神机箭头一千五百三十三支、弹丸四千多斤、火药七千七百多斤、长短弓共六百七十七张,箭羽一万余支、长牌二千四百块,藤牌七百六十八块,长矛一千五百三十支、刀斧一千零九十二柄,铁将军炮二十二门……”这时,佟铁胆拿着账本从椅子上站起,此人虽然为人粗豪,但做事却也与龙行一般十分仔细。这一次司徒远他们大胜而回,将敌人的粮草辎重尽数缴获,现下盘点起来,单让佟铁胆一一禀明,便花去了众人一盏茶的功夫。原本这些琐事只需写清条目交予司徒远审核便可,但是眼看着众人因无法回归中土而沉浸在痛苦惆怅之中,为了振奋人心,司徒远便故意让佟铁胆读出这些战利品的惊人数量。

“乖乖,还有这么多兵器!”

“我的天,还有大炮呢?”

“奶奶的,那么多的兵器足可供给万人的大军了……”

如此庞大的收获果然让众人眼睛一亮。他们原本自忖又将成为待宰的羔羊,但此刻听得眼下城内有这么多的武器,不禁重拾了一点信心。

“粮草如何?”司徒远见众人又有了心气,连忙趁热打铁般问出了第三个问题,这一次他的目光投向了一干小头目。

“哎,禀报公子,这一次咱们共拉回……这个……这个……”这一回轮到老梆子出场,只见这老头哆哆嗦嗦的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头,费力的看了一会儿,这才接着说道:“启禀公子,这一次总共拉回来九千石粮草,还有八十七头大黄牛,三百五十六只羊、一百九十四只肥猪……”

“哈哈,这下子,咱们可有口福喽!”道一没等老梆子把话说完,便高兴的第一个跳将起来。他这么一闹,却也把堂上的气氛给调动了开来,下面的十几小头目一个个交头接耳,面露喜色。

司徒远等老梆子说完,又让其将缴获的车马数量汇报了一遍,当他听说在西墩台的马厩里,找到二十三峰骆驼,一百多匹战马的时候,也不禁暗暗欣喜。与此同时,一个新的谋划已然在脑海中酝酿开来……。

就在这时,房缺和火鬼在一群武士的“护卫”下来到议事厅内。

两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司徒远施了一礼,随即也找了个位子坐了下去。但没等他俩屁股坐热,司徒远便让他们汇报各自的所获。

“回公子的话,我等手下有能工巧匠九十八人,五十人专攻土木、四十八人可制火器弹丸,昨晚上又张罗了那些四散而逃的杂役小厮七十七人,他们一看咱这两个带头的都已投靠了许家堡,便也只能答应替公子效力。”火鬼第一个答道。

“禀报公子,我已带人查看了官军那些残存的营寨。发现大半的木料和城防器具都能拆下,只需加以妥善利用,必增不少的胜算。”自打被司徒远逼着入伙,房缺便觉得自己在这个兵家眼中的必死之地,处境已然相当不妙。为了多些活命的机会,他不得不竭尽心力:“兄弟以为咱应当立马派人将那些东西拆下,搬回城中,说不定哪天便会派上用场。”

“哎,那些破烂玩意儿有啥用场?”经过昨日的激战,道一和尚已然是身心俱疲,一听还要出城冒险,心下便不乐意起来。

“许家堡的城墙只是用夯土垒成,若是遇见官军掘城,必然一挖就塌,很不牢靠。”一说到营造之法,房缺那充满血丝的双瞳便开始发光:“我等可以从那些营垒里弄来不少青石板,灌上米浆固定在城墙之上,便可让城池牢固许多……”

“嗯,房先生所言颇有道理。依我看来,许家堡的城防确有多处需要修整。这是整改方略,烦请先生如期完工。”司徒远摆手止住了房缺的话头,随即从怀里拿出一沓草图交在了对方的手上。

房缺随手看了几张,不觉脸色大变:“这……这……,若……若是照着这些图纸施工,嘿嘿……,倒也……嘿嘿,倒也是绝妙无比……”

众人听房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都凑过来观瞧。

但见草图上面事无巨细的画着许家堡城防的各处缺陷以及对应的补救方法。为了更加明了的阐明自己的意思,司徒远还特意画了几十张局部样式以及改建后的图样加以区别。众人随着房缺将图纸翻到后一页,一座改建后的城池豁然纸上,已然和现下的许家堡大相径庭……

“房先生以为有何改进之处?”司徒远显然也对自己的这个杰作很是自得。

“如此加固城防虽然不错,不过看这架势非得劳师动众不可。”见房缺始终沉默不语,一旁的火鬼却皱起了眉头,迟疑着接下了话茬。他虽不是土木工程的行家,但随着房缺日子久了,却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我等现下城中足有上千人马,尽数参与改建,三个月内定然能成。”司徒远信心满满。

“三个月?”众人一听皆是一惊。

“这次我等杀伤的官军虽然不多,但好在夺去了他们全部辎重。毁去了粮草足可供养一万大军。官军若想卷土重来,攻克城池,没有二三个月的准备定然不成。”面对这些江湖草莽,司徒远只能耐着性子跟他们解释。

“不会吧,东边的嘉峪关里便有上万守军可以支援,官军何须三月才能攻城?”玄清一旁不阴不阳的问道,自打他发现新近入城的那些江湖草莽尽皆派给了龙行一伙,心中便大为不满。现下听司徒远这么一说,只当这位少爷是在信口开河,意图鼓舞士气。心下便是一阵冷笑。

“白奇他们现下新败,没有粮草和攻城器械的他们压根没有反击之力。唯有回到嘉峪关内补充给养,才能卷土重来。不过驻守边关的官军人数和粮饷都有定额,一时间哪里去调如此多的军需物资?若等朝廷再行调拨,没有两三个月准备那是万万不能的。”司徒远何曾看不出玄清脸上的不满,但此刻还不到发作的时候,也只能暂且压下火气,不与计较:“再说了,嘉峪关虽有上万官军,但这些兵马还有守卫国门的重任,哪里是那个白奇可以轻易调动得了的?”

“嗯,照着这些图纸的要求,虽然土木法式有些繁琐,却也无需太多的能工巧匠,只要大伙儿肯全力施为,弄得快一些,或许两个月便能成功。”房缺反反复复的看着手里的一打图纸,眼中终于露出了欢喜之色:“不过咱们得快点派人前去拆捡那些土木基材。若是敌人缓过神来,派一支游骑回来烧营,咱可就……”

“好,我等即刻出发,带着城中的壮劳力,将那些宝贝带回便是。”不等房缺说完,司徒远便心领神会的下达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