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堵住通道的刀车在敌人那三把有力的长柄利斧面前已有些力不从心。也就是盏茶的功夫,八尺高,一丈宽的刀车木架已被毁去了小半!

这辆刀车的尾部虽有楔子加固,但仍需四名士卒全力抵住,方能勉强阻挡来敌的冲击。

面对刀车对面那几十名如狼似虎的敌方重甲,洪云定的心不禁沉到了谷底。除了那个尚有一身软甲的守备,另外六名士卒竟然一件像样的铠甲也不曾穿戴。两杆白蜡枪,三面团牌,四把腰刀和两支双眼手铳便是他们八人手里的全部家当。

“妈的,快顶不住了。”那个姓曹的守备从堵门刀车与石壁间的缝隙处朝敌人连放两铳,随即便对洪云定焦急喊道:“我说洪大人,这里就属您官衔最高,您说怎么办吧!”

“我说锦衣卫的弟兄们,眼下大势已去,就你们这点人马,如何能抵挡我上百人的围攻?算了吧,别再死扛啦!只要几位将门僧交出来,咱们也犯不着杀人不是?”没等洪云定回答,刀车对面却传来了成尚那有些得意的叫嚷。

“大人,咱们就把人交了吧!”一个肩头挨了两箭的小兵虽仍与同伴一起用力抵住刀车,但他回看洪云定的眼神里却满是哀求。

“妈的!你小子是不是吓傻了?”曹守备一边给自己的手铳加上火药和弹丸,一边对那小兵骂道:“若将门僧交出,我等难逃军法不算,就连家中的父母妻儿也要跟着倒霉!你们可给老子听好喽,这一回就是尽皆战死。也不能让门僧落到敌人的手里!哎呦……”守备原还想说几句硬气话鼓舞士气,不料敌人的一杆丈八长矛此时已从刀车旁的缝隙处捅了过来,竟然一举扎穿了守备的大腿!守备踉跄倒地,不等那杆倏然收回的长矛再次刺向其咽喉要害,一旁的洪云定眼疾手快,一把将守备朝后脱离三尺,这才保全了他的性命。

“妈的,要是实在不行,咱们就把那门僧给一刀做了。”洪云定眼看事态危机,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不行不行!李大人有令,这个门僧对朝廷还有天大的用处,无论如何也不能动他分毫!”曹守备不由分说的断然拒绝。他看出洪云定杀心犹在,连忙又补上一句:“洪大人你可得想明白喽,东厂厂公可是要你服从李大人的节制办差,若是这次门僧被夺,或许也就你一人获罪。但要是门僧被杀,大人的全家老小可都难活命……”

“哼!我看今儿个李济叫我来此,就没安什么好心!”洪云定似乎觉察出什么不对,但在如此危急时刻,一时间又哪里顾得了许多:“也罢也罢,老子今儿个就他妈陪你们战死在这狗洞之中!不过在死之前总要找几个垫背方才甘心!”说罢,一把抢过挂在曹守备腰间的钥匙,径直朝关押门僧的那间牢房跑去。

“哎,我说洪大人,你这是作甚?”曹守备见状不由大惊。

“奶奶的,既然贼人要救门僧,就绝不会伤他性命。咱们正好拿之做挡箭牌,或许还能撑上一阵……”洪云定转眼间便打开了牢门,冲了进去,没等那门僧回过神来,洪云定便一掌切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将之打晕。随即,门僧又被洪云定倒提着身子,急吼吼的领了出来。

“好主意。”曹守备这才醒过味儿来,他连忙对敌人吼道:“对面的人给老子听好喽!要想那门僧活命,你们就他妈给我住手!”

“哈哈哈,门僧要是落在你们手里,对我等又有何用?门僧要是死了,尔等也要跟着陪葬!”这时,成尚那阴测测的声音又再次传来:“眼下想要保住性命,唯有交出门僧一途!还望各位莫要打错了算盘,一失足成千古恨呐……”说罢,刀车已被毁去了大半!

一名玄甲武士正一手提着铁牌挡在身前,一手挥舞着一柄狼牙锤,越过了刀车的缺口,冲了过来。只见他挥锤左右翻飞,也就是一个照面,便将两名推车的士卒打了个脑浆迸裂。

“去你妈的!”曹守备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然到来,他抓起身旁插着的一杆白蜡枪便朝那玄甲武士的小腹急刺,这一招突刺又准又很,穿过对方盾牌的防护,直扎在敌人肚脐之上!

只可惜敌人身着的是冷锻重甲,只听锋利的枪尖撞击在甲片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玄甲武士手里那夺人性命的狼牙锤便已砸飞了他的长枪,又顺便带着凄厉的怒号,将身旁另一名士卒打翻在地。

“你们的门僧来了!还不快快迎接!”洪云定早已下定决心,他先开锁将另一间牢笼里的洪云翼放出,并给了把腰刀让其防身。随即把门僧护在身前,带着兄弟冲向了那个勇悍的玄甲武士。

此刻,那武士正在与曹守备和剩下的三名士卒拼死纠缠,身后的两名赤甲同伴也跟着跳将进来,正欲有所作为间,便遇见了洪云定和洪云翼这两个煞星!洪云定自负军中翘楚,技击之术自不必说,而他这个不肖兄弟武艺虽不如自己精熟,却也非泛泛之辈!

只见两人身影飘忽的朝这两名武士而来,待到近前,倏地又身形一错,转到那玄甲武士身侧,一柄钢刀打歪了对方头盔,而洪云定的那双铁腿则连番踢在了那武士的护心镜上,只听护心镜嘎嘣两声,一折为二,随着一声闷哼,玄甲武士还未倒地便已然气绝而死。

那两名后冲进来的赤甲武士见先锋须臾间便被杀死,胆寒之余,也不禁有些恼怒,怔了一怔之后,便又挥刀上前。不料身后又传来成尚那尖利的叫声:“别伤了门僧,都给我小心点儿!”这两人又是一愣,正想着如何绕过门僧,击杀洪云定;却见对方已然迅疾夺过了玄甲武士手里的狼牙锤,提着门僧向他俩冲了过来。

“挡住他!”这两名赤甲武士倒也机警,知道门僧在前,不能硬来;便用手里的盾牌护住要害,同时也向洪云定冲去!他们自忖都是多力之士,更何况此刻还身着百斤铁甲,这一撞之力足可将洪云定连同门僧一同撞翻。到时候他们一人拉起门僧,一人再向洪云定补上一刀,便能了事。但让他们万没想到的是,俩人的双脚刚跨出几步,顿觉脚背一阵钻心的疼痛。原来那洪云翼已然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刻,使了一个前扑分刀,便在这两人的脚面各划上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几乎将他们的脚掌一切为二。

这两名重甲武士惨叫欲倒,但是他们的叫声还未出口,一柄熟悉的狼牙锤已然敲扁了他们的头盔,砸碎了他俩的脑袋!

砰砰砰,洪氏兄弟刚料理了眼前的三名劲敌,不等抬头观瞧,肩头尽皆被敌人的火铳击中!要不是那门僧也被铅弹划伤了脸颊,连连惨叫,恐怕洪家兄弟立马便要被人射倒在地。

“别伤了门僧!”成尚似已看出不妥,及时叫住了那些火铳手。

与此同时,洪氏兄弟带着门僧、曹守备以及三名小兵跌跌撞撞的朝关押门僧的那座石牢跑去。

“别让他们进屋子!”成尚那催命似的叫喊刚一发出,一支利箭便如流星赶月般射中了云翼的小腿。

“云翼!”洪云定一见弟弟中箭,也顾不得手上的门僧,他将手里的这个和尚推给曹守备等四人,命他们冲入原本关押门僧的那个石牢;随即便返身向兄弟冲去。待他刚把云翼扶起,敌人已然冲到近前!洪家兄弟知道已然赶不及跟上曹守备他们,只得咬了咬牙,一齐跑入了那间原本关押云翼的牢房。

自从李济来了之后这两间牢房便已加以改善,牢门外还加增了一扇铁质闸门,正是考虑到若遇强敌劫狱,守卫在万不得已之下还可以启动外墙的一个隐蔽机关,然后逃入石牢,等闸门在三个弹指后迅捷落下,便可暂且自保。

由于这扇闸门是最后的屏障,营造之人在制作时,便没安排打开的机关。洪云定此刻心中也是恻然,因为一旦被关在了里面,除非有人从外头用霹雳手段将门强行毁坏,否则就是一个死地!只不过眼下情况危急,也只有借此拖延时间,等待援兵了。

弹指间,洪云定便启动了安置在门框上头的一个不起眼的砖块,随即便将弟弟拉入石室,顺手还不忘关上了原有的那扇牢门。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杆黑洞洞的铳管猛地穿过即将闭合的铁门,又结结实实的给了洪云定一铳,这一铳没有实心弹丸,喷出的却是更为骇人的铁砂,幸好这一铳选择的时机实在仓促,只来得及对准洪云定的右腿打上一发;不过即便如此,洪云定还是被打得轰然倒地,密密麻麻的铁砂像要撕裂了他整个右腿,即使如洪云定这般的硬汉,一时间也疼得忘记了武人应有的体面,龇牙咧嘴的在石室里满地打滚。

幸好此时,铁闸适时地咣当一声放落下来。随着外面几声不甘的利斧劈门的响动,洪云定恍惚间也只能听到成尚那尖利的嗓音再次响起:“你们这帮夯货,劈这道门又有何用?赶紧的,里头那间石牢里才是正主……,什么……他们也把铁闸放下了?都愣着干吗?长斧手何在?……对对对,给我劈……劈开了有赏……”

“妈的!这下你老哥可要人头落地喽!”此时,洪云定看了看正在替他包扎的弟弟,立时从痛楚中缓过神来。隔壁闸门那阵阵金铁碰击的响声,似一把不知停止的铁锤,要将他的绝望彻底的敲入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