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成尚和申石这两个细作见朝廷利用赌坊日进斗金,国库充盈之下对鞑靼越加不利,便制造宝钞被焚之事,挑拨锦衣卫和赌坊之间的关系,伺机毁掉天凉山的赌坊,让朝廷无钱可用,便无力北征他们鞑靼各部喽。呵呵呵,这点微末伎俩,看似精巧,实则却不值一晒。”李济笃悠悠的将话讲完。环视席上众人,见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下不觉好笑。

“哈哈,原来宝钞被焚之事是成尚和申石那两个鞑靼奸细在暗中搞鬼。”听李济把话说完,众人沉默了许久,直到白圭的笑声打破了沉寂:“他们倒是好精的算盘。”

“却不知大人神机妙算,手下的密探早已查出了其中蹊跷。这些日子大人与我等为难是假,意欲引出山上更多的细作是真。”白奇干咳一声,也不禁恭维起来。他暗自庆幸没有贸然与李济相抗。要不然这一回李济在向朝廷报功之时,叛贼成尚和申石的首级之旁多半也会加上他白奇的脑袋。

“这李济真是好城府,如此大事,竟将我和洪云定也一齐瞒了。”柳如松暗自赞叹李济心机深沉,但一想到洪云定,心中不觉又开始担心起来:“不对不对,这魔头没说实话!要是他早已看穿敌人的动机,为何在这场酒席之上还要如此兴师动众?甚至将看管门僧的守卫也带来了大半?不好!莫不是他想拿门僧为饵,引来成尚那些潜伏在山上的鞑靼奸细,一同攻袭那九曲连环洞?唉……也不对啊!门僧可是个香馍馍,不但知道东厂的许多机密,现下还了解了神劲弓的制作流程,若是让其脱身,后果可不堪设想……”柳如松越想越是糊涂,不由的冷汗涔涔……

“哈哈哈,今儿个这顿饭吃得真是痛快,不但查出了山上的奸细,而且还能交上李大人这样的朋友!来来来,我等共敬大人一杯!”白奇招呼着白圭和司徒腾站起,将酒杯端在了胸前。大伙儿一齐仰脖,干了杯中之酒,但听得白圭对一旁的厨子吩咐了一声:“上菜。”

随着一阵鸟哭猿啼的惨嚎声后,火炙鹅和活割羊这两道惨绝人寰的美味,便被人堂而皇之的摆上了台面。

“唉,这两头畜生真是可怜……”李济一边叹着气一边将这两个可怜生灵的血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之后还不忘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美味。直把白氏兄弟乐得频频劝酒。

柳如松看了看不远处血肉模糊的一鹅一羊,又瞅了瞅刚刚从它们身上割下的皮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真想干呕两声,替这满桌的衣冠禽兽“助助雅兴”;但最终理智战胜了悲悯,他故作醉态的打了个酒嗝,连称不胜酒力,便要退席。这时,那身旁的李济看出了柳如松心中的不快,一只手猛然按住了他的肩头,一只手又开始击箸而歌:“忠臣孝子是冤家,杀人放火享荣华。太仓里的老鼠吃的饱。老牛耕地却被皮来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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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里的游鱼犯下了罪吗?刮净鲜鳞还嫌刺扎!那老虎前生修下几般福?生嚼人肉他不怕塞牙?野鸡兔子不敢惹祸,剁成肉酱还加上葱花……”

此刻,后厨大院里已是血流漂杵。

不过奇怪的是,那些本该宰杀的禽畜却依旧好端端的待在各自笼中,未伤分毫。

小厮桓一似是对翠微楼上的李济有所感应,他不但唱着与李济相同的鼓词,就连手下也按着一块皮肉,只是这块肉已经离开了它的主人;血淋淋,热乎乎,不似禽兽之肉,却似……

“哎,我……我说桓一……哦不,桓大爷,你……你这是要作甚?”在桓一身旁一个半死不活的声音从高大肚的嘴里吃力的吐出。一刻前还是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的后厨只因一阵浓烈的熏香味儿便倒下了一半,余下的那些人也在顷刻间被桓一及其带来的党羽杀了个干干净净,并被尽数拖到了大院之中……。

此刻,整个后厨死寂一片,只留下院里监工的高大肚还稍有意识。但也只能半躺在院门前,无奈的“观赏”了这场“好戏”。

“区区几人的晚宴,哪里要这么多无所事事的厨子?”桓一冷笑,手里的活儿却也没停,他还在用刀子切着什么东西,只是在这昏暗的大院里,高大肚的视线总被自己那高高隆起的肚皮挡住,始终看不真切。

“这些都是守卫后厨的白府家将!你……你们锦衣卫就凭这个也无……无需如此……”高大肚已然猜出了桓一他们的身份,心里暗骂那老于头做事认钱不认人,带来了一群瘟神还不自知,却无端端断送了大伙儿的性命。

“这些死鬼真是为了守卫后厨?嘿嘿,你他妈骗鬼呢?”桓一笑声更冷:“你知道你中的是什么迷香吗?”

“不……不知。”高大肚苦着脸道。

“这就是白氏兄弟准备在恰当时机,给我家主子下的鸡鸣五鼓香。哼哼,他们原打算一旦谈崩便用迷香害人,这里的假厨子们尽皆服了解药,自然不会中毒,待到白奇一声令下,倒霉的可就是咱主子了。”桓一得意道:“是故,我等便以其道还至其身,用相同的迷香对你们下手,被迷倒在地的便是真厨子,尚可保全了他们的性命;而那些服了解药的伏兵自然不会倒地,却也就无处遁形,成了我等的刀下之鬼喽!”

“你……你们也太……太黑了!”高大肚有气无力的骂道。

“某些人为了一时的口腹之欲,能不惜杀死万千生灵。为何咱锦衣卫不能为了防微杜渐,宰了这些伏兵呢?”桓一用血手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揉搓了一会儿,面目变得越加狰狞起来:“我来问你,残杀这么多禽畜,为做哪一道名菜?又是如何做法?”

“这……这是宫廷名菜,称作天……天青豆腐,是……是用百鸟脑髓制成,一盘豆腐,需花费近千……千只鸟脑……”高大肚似乎被桓一这神奇的变化所慑服,老老实实的答道。

“一千条性命换一桌人的口腹,嘿嘿,你们的老板可真是丧心病狂……”桓一很是愤慨。

“这有什么办法?能代替豆腐口感的美味除了禽兽的脑髓,别无他物……”高大肚此刻意识逐渐模糊,昏昏沉沉间,倒也不再害怕,与桓一说话却似与同僚讨论厨艺一般,口齿也流利起来:“再说了,你别他妈开口闭口什么上千条性命,好像咱杀得是人似的?你他妈给我看仔细喽,这……这都是畜生……啊哟!”高大肚话音未落,一盆冷水便泼在了他的脸上,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原本那迷香的药力也瞬间被冲散了大半。

“谁说不能用别的代替?”桓一冷森森的将手里的一团东西拿起,阴测测的说道:“天地万物,马牛猪狗,花鸟鱼虫皆有灵性,往日你们拿它们祭奠自己的五脏庙,今日我便借你们脑髓一用,看看与它们相比,到底谁更美味……”随即,他将一个圆球状的东西一脚踢来,高大肚定睛一看,只见是颗开了瓢的人头!

高大肚大惊之下,哎呦一声便吓得伏地不起。在桓一的示意下,一名手下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没气了!”手下讥笑道:“看来是被活活吓死喽。”

“哦?就这么一吓,便真的死了?”桓一有些意犹未尽的失落:“唉,我还没有跟他说我的真名呢?”他神经兮兮的猫着步,跑到高大肚尸身旁边,与其耳语道:“诶,我说大胖子,你可给我听好喽,若是黄泉路上有鬼差问你是怎么死的。你可要回答清楚,你——是——被——幻——衣——吓——死——的……”说罢,幻衣如释重负的给高大肚整了整衣襟,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似是希望对方的死像莫要太过难堪。随即那曲鼓词又在他的嘴边轻轻地哼唱起来:“古剑杀人还称至宝!垫脚的草鞋丢在山洼!杀妻的吴起倒挂上元帅印!顶灯的裴瑾捱些嘴巴!活吃人的盗跖得了好死!颜渊短命是为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