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姑娘说笑了。什么司徒将军?我不是马如风还能是谁?”自从来到这个虎狼之地,司徒腾让王宝找来的一件上等的软甲便从不离身,因此即便兵器抵胸,他也能故作毫不在意。此刻听说对方叫破了他的身份,要不是这巧音突然收了软剑,司徒腾差一点便要出手缴了对方的兵刃。
“哎呀,您真不是司徒将军吗?罪过罪过,看来是奴家找错人了。”巧音看着狼司徒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孔,不禁笑得花枝乱颤:“原本我家主子是让我告知那司徒将军一声,他的小弟司徒远前些日子为了寻找恩师飞云子,不慎误入飞羽赌坊,被白氏兄弟给……,唉……既然将军不是司徒腾,奴家也就不必说了……”
“什么!”司徒腾此刻听到弟弟的名字,再也绷不住了,不禁豁然站起,眼里凶光大盛:“司徒远怎么了?”
“唉,您又不是他的兄长,何必……”
“不错,老子就是明威将军司徒腾!小妮子莫要拿话消遣于我,若让老子没了耐性,弹指间叫你香消玉殒!快说!我兄弟怎么了?”狼司徒早已失去方才的淡定自若。
“哎哎哎,你一个大男人怎能欺负奴家这般的弱女子?”巧音仰着头看着狼司徒,眼中笑意未歇:“既然将军就是司徒腾,那便告知于你,又有何妨?”
“说!”司徒腾从未遇见如此胆大的女子,竟然在他这副狞恶之极的凶相面前还能谈笑自若,不禁也收了三成气焰。
“将军的那位阿弟被白氏兄弟绑架,连同他那几个同门师伯师叔一齐被送往了嘉峪关外的许家堡了。”
“许家堡?什么许家堡?”司徒腾一怔,仔细想了想,不禁又恼怒起来:“小妮子少他妈骗人!大明九边的兵马部署和地势地貌老子都了然于胸,嘉峪关外何曾多出个许家堡来?”
“将军不知许家堡的来历,那也不足为奇。那个地界原是西夏的一座废弃旧城,直到一年多前,朝廷才派人秘密修复。”巧音解释的慢条斯理:“名义上,许家堡只不过是朝廷在西北的一处可有可无的练兵之所。实则,乃是一个要人命的巨大赌局。白家兄弟便奉朝廷旨意与嘉峪关的守将配合,将飞羽镇收罗而来的各地土匪流氓和游民青皮赶入其中,以他们的性命作为赌具,并互相攻伐;来满足各方豪客的一掷千金。”
“拿自家百姓的性命换取赌客们的欢喜?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姑娘所言若是真的,大明朝廷岂不是天下第一的冤大头了?”司徒腾摇头不信:“当今圣上虽有些酷虐,但还不至于做出这种舍本逐末的勾当。”
“当今天子何等睿智,如何会做亏本的买卖。单从飞羽赌坊在许家堡的每月收益来看,几万两的盈利还是绰绰有余的。朝廷这些年为了扫平四夷,花费甚巨,有了那么多的银子,倒也能贴补大半的亏空。”巧音眼波一转,明眸里不觉也泛起了一丝痛心之色:“当然了,皇帝若有别的深意也未可知,只不过其中的隐情又如何能让我等一眼看穿呢?”
“哼哼,你说你是李济的手下,可有什么凭据?你说我兄弟被人抓去了许家堡,又以何物为证?”司徒腾万没料到飞羽赌坊的生意竟能开到了塞外,心下仍有几分狐疑。不由警觉的瞪着巧音。直到对方从怀里拿出一张李济的亲笔信和司徒远的一块随身玉佩,这才打消了大半的顾虑。
“如何?上面写的可与奴家说的一模一样?我家主子的字迹将军可还认得?”巧音看着认真读信的狼司徒,眼中满是戏谑之意:“还有那块刻着麒麟的玉佩可是令弟的东西?”
“李济这手瘦金体倒是越写越有味道了。”司徒腾忽然收起了书信,抬头注视巧音:“却不知我那兄弟的玉佩怎么到了你的手上?”
“那日奴家也与令弟见过一面,他拆穿了我一同行的把戏,又让奴仆四处放火,好趁乱窥探赌坊的虚实;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白家兄弟逮个正着,慌乱间竟连随身玉佩也遗失在了地上。”见司徒腾看过了信札,巧音嬉笑着伸手拿回,往茶碗里蘸了蘸清水,随即揉成纸团紧紧的握在了右手手心:“奴家当时也不知道那位壮士便是令弟,只是觉得这玉佩甚是精致,便暗地里收藏了下来。前几日,主子来到飞羽镇公干,奴家与他暗自联系,这才在无意间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本将军暂且信你一回,李大人让你带来了我兄弟的消息,却不知有何赐教?”司徒腾见这女子言之凿凿,心想对方既已识破了他的真实身份,若是白家兄弟的人,断没必要与自己如此啰嗦,心下已然信了九成。
“赐教?奴家可不敢当。我家主子年少时曾受贵府许多恩惠,与令弟司徒远更是刎颈之交。此番派奴家前来提醒将军,本也是分内之事。”巧音黄莺般咯咯一笑,只见她忽然摊开右掌,那封信纸变成了一滩纸泥:“我家主子让奴家问一问将军,可愿豁出性命,与他一同去救兄弟?”
“这是什么话?”狼司徒虽然对外人奸贪凶顽,无所不用其极,但对孝悌二字却看得很重。他听巧音如此说话,忍不住眼眸里寒光闪了又闪:“我司徒腾就这么一个亲兄弟,为了他,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子也敢闯上一闯。”
“哎呦,看不出来,狼司徒还会顾念亲情。只不过奴家以真心待将军,将军可没对奴家说过一句像样的实话。”巧音的声音开始变得细不可闻:“据我所知,司徒正并不是将军的亲爹,当年司徒正为了报答他义兄舍命相救的情分,这才将义兄的独子,也就是将军你给过继了来。哎,要说司徒正还真够意思,不但将这秘密藏在心底绝口不与亲生儿子司徒远提起,待到归老之日,还把明威将军的位子也一并让你继承。呵呵,要不是我家主子前些日子当上了锦衣卫的高官,无意间见到了当年纪纲留下的秘档,还真没想到其中会有如此的隐情。”
“嘿嘿,这种事情锦衣卫也能打听得到?我看是你家主子查得仔细。”司徒腾见自家的老底都被人翻了出来,心下发虚,眼中的寒光终于不自觉的收敛了三分。他知道锦衣卫向来神通广大,自永乐元年纪纲当上锦衣卫指挥之后,几乎每家官员的府邸都有他们的眼线;司徒家的这点私事虽能瞒过自己的弟弟,但要骗过那些缇骑的耳目却也并不容易。心念到此,语气也逐渐变得温和了许多:“如你所言,我与司徒家有着无法割舍的情谊,我义父为了报恩,将我抚养长大,不但传授战阵之法,还将四品武将的荣光也一齐赠予,他视我为己出,我也视他为生父。我带走了本该属于阿弟的明威将军,得偿所愿的做了镇守一方的将领,但我总是心下不安,因为以我阿弟的秉性,要凭一己之力搏个功名,那是千难万难。是故我不停的谋取着升官发财的机会,谋取着成为封疆大吏的战机,好替我那个心高气傲的兄弟买个功名。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打了胜仗却丢了官位,到头来,也只能冒名顶替那个马如风,混入此地想要捡些便宜。嘿嘿,姑娘说我说话不诚,今儿个我将心里话尽数说与你听,烦请姑娘转告你家主人,我司徒腾虽非善男信女,却也不是不念恩情的衣冠禽兽。万望看在昔日的情分之上,寻个时机,与我一同搭救阿弟。”
“咱主子要的便是将军的这一句话。”巧音似没料到眼前的这位枭雄也能如此以诚相待。不由得怔了许久,这才说道:“只不过在搭救令弟之前,将军还要先搭救搭救自己才是要紧。”
“我这个别馆之内有白家兄弟的眼线?”司徒腾似乎早有警觉。
“这个别馆之内,除了将军带来的尉迟凌和施敬德的几名亲兵之外,也没什么外人。”巧音捋了捋秀发:“但是那校场上的五百名官兵可就不好说了。”
“我原以为只要干掉了那两个监军便能一帆风顺,想不到险些阴沟里翻船。”狼司徒立马会意:“幸好你们锦衣卫在这里也多有眼线。要不是姑娘你及时提醒,我还真以为万事大吉了呢。”
“将军又说错了,我家主子虽当了锦衣卫的同知,但此番相助将军,却完全是他自个儿的意愿。是故,能帮到将军的也只有李大人自己和奴家这样的奴才了。”巧音一本正经的看着司徒腾,原本脸上的调笑之意已**然无存。
“以姑娘这样的本事,只是李济的一个区区奴才?”司徒腾似是不信。
“奴家永远是主子的奴才,十二幻奴永远效忠于李大人。”巧音忽然悠悠的说道。
“十二幻奴?这名字倒也新鲜。却不知阁下是……”司徒腾久在边关,虽不知李济在朝野之中的真实力量,却也本能的察觉出此人早已吴下阿蒙,权势远在自己的想象之外。
“奴家在李府被叫做幻音。是排行第七的幻奴。”巧音的声音变得越加缥缈,像是在回忆往昔的奇幻岁月;但她的回想似也无需太久,须臾间,便又恢复如常,正色道:“不说这个,潜伏在白家兄弟身边的探子虽打听出有人安插在将军的军营之中,却并不知道究竟是哪几个家伙,是故,咱们还得花些心思,将他们一一找寻出来。”
“哦……哦……好……好得很。”狼司徒见到巧音这如此诡异的一瞬,只觉得自己的汗毛直竖,说不出的别扭:“却不知姑娘有何良策?”
“我?我一个妇道人家有啥良策?”
“那么你家主子的意思……”
“我家主子说了,司徒将军知道队伍里还有奸细之后,自有办法。哦,对了,我家主子曾与奴家说过,司徒家是鬼谷子一派兵学的传人,家训里便有奉劝子孙为人处世,都要以战法应对,无论忙闲,皆需时刻备战;听说家训之中便有‘阴狠果决方能生;妇人之仁必遭难’的惊世名言……”巧音本欲再说下去,但见狼司徒的脸色越加难看,也只好识趣的止住了话头。
“哎,看来除了兄弟之外,也只有李济这小子最是我的知己。”司徒腾龇牙咧嘴的挤出一个“真诚”的笑脸。对于这位狼司徒来说,相比于金钱美色以及无上的权利,谋划诡计才是他真正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