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梁冀当然不算完,刘志还得清算朝廷中梁冀的那些亲信、故交。结果,当时的三公都因依附梁冀被贬为庶人,俸禄两千石以上的官员有数十人被杀,梁冀的故吏、宾客等三百多人被免职。等处理完这些人,有一段时间,上朝时整个朝堂上空****的。

按不破不立的原理,刘志几乎清空了朝廷旧臣,如果能换一批清正廉洁的新鲜血液,自己再争点儿气,无疑至少是个中兴之主,再不济也不至于被后人往头上扣屎盆子。可惜的是,他用宦官除掉了外戚,随即又掉进重用宦官的泥潭不能自拔。

帮助刘志除掉外戚的五个宦官,左悺、唐衡由小黄门升为中常侍;本来就是中常侍的单超被封为新丰侯,食邑二万户;徐璜被封为武原侯,具瑗为东武阳侯,食邑各一万五千户,各赐钱一千五百万;左悺为上蔡侯,唐衡为汝阴侯,食邑各一万三千户,各赐钱一千三百万。

刘志本来也想选用地方上有名望的读书人填补朝廷的空缺,可尴尬的是,很多被征召的名士都不愿意应征。尚书令陈蕃就曾经向皇帝推荐了五位名士:南昌人徐穉、广戚人姜肱、平陵人韦著、汝南人袁闳、阳翟人李昙。

这五个人来自天南地北,相互之间未必全认识,可当皇帝的使者找到他们,请他们入朝为官时,五人全都表示拒绝。因为他们的看法一致:皇帝虽然除了外戚,但现在又听信于宦官,不过是把东西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本质上并没有变化。因此,与其出仕为官,最后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不如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招不到人,刘志不以为意。既然人手不足,那就把更多宦官提上来。这些人又乖巧又听话,好用得很,何必找那些只知道摆臭脸、硬脾气的读书人?至于刘志自己,他其实也没有做一代雄主的理想。在他看来,反正自己这个皇位是捡来的,与其费力不讨好地迎合天下人,为何不趁自己能够做主的时候及时行乐呢?

于是,刘志把后宫扩充到五六千人,开始沉浸于享乐之中。东汉朝廷刚出了外戚梁冀的虎口,很快又进了宦官们的狼窝。

这一切让陈蕃感到很郁闷。

陈蕃可不是寻常人,他十五岁便有平天下之志。有一次,父亲的一个朋友到访,看到陈蕃的房间后半开玩笑地说:“你这小子也不说洒点儿水扫扫地,再把你这乱七八糟的房间收拾下,这难道是待客之道吗?”

面对长辈的质疑,懒惰的孩子陈蕃丝毫不以为意,伸个懒腰,大义凛然地回道:“大丈夫在世,应当扫除的是天下,怎么能顾着一间房子干净不干净!”

如同年轻时四体不勤的我们,这样的牛皮谁都会吹,但我们和陈蕃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年轻时吹的牛皮后来被历史证实是“牛”,而我们的则被时间证明只是“皮”。

年轻的陈蕃颇有些愣头儿青的脾气。本来他通过举孝廉做了郎中,却因为和上级意见不合弃官而去。后来虽获朝中大臣屡次推荐,陈蕃却不愿出山,就这么在家里蹲着,过着现代宅男的生活。

和真正混吃等死的宅男不同,作为立志“扫天下”的人,陈蕃只要想做就还有机会,毕竟他是被太尉李固看上的人。等李固向朝廷推荐他后,陈蕃终于出山,并且仕途一帆风顺,没怎么发力就已经做到俸禄两千石的乐安太守。

当时以公正严明为天下人敬仰的李膺被朝廷派去青州做刺史,这项任命一出,青州境内十一个郡的大小官员集体辞职,可谓闻风而逃,只有同样清正廉明的陈蕃坦然地在乐安等候刺史大人的到来。

耿直的陈蕃运气也不错。“威震天下”的梁冀曾找人托陈蕃帮忙办一件私事,事情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不管是什么,只要是私事,不徇私的陈蕃显然不会给他开这个后门,甚至一怒之下当场把梁冀派来的使者乱棍打死。如此落大将军面子的事情,换作别人,大概只有死路一条,陈蕃却没遭受多大的打击报复,仅仅是从太守被贬作修武县县令,并且很快就被调到中央做尚书。

好不容易等到梁冀倒台,陈蕃以为自己会得到一展抱负的舞台,不承想这个舞台又被宦官们占据。陈蕃性格上最突出的特点是方峻,“方”就是不懂圆滑;“峻”就是苛刻、严厉。他不畏惧梁冀的强权,自然也不会向阉人低头,因此注定会和宦官们发生直接冲突。

延熹八年(公元165年),又经历两次罢免归家之后,陈蕃代替杨秉出任太尉一职。此时他的个人声望已达到高峰,太学生把他和李膺、王畅三人视为榜样,正所谓“天下模楷李元礼(李膺),不畏强御陈仲举(陈蕃),天下俊秀王叔茂(王畅)”。

同样是在这一年,宦官的为非作歹也到了一个高峰。但是,这一次,许多正直的大臣决定不再沉默,为还朝堂清正,扫世上太平,他们与宦官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起初,文官们认为这只不过是大臣与宦官之间的一次寻常争斗,是哪怕丢官仍然坚守正义的剧目,是几个人宁死不屈的抗争。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他们最终迎来的却是两场针对所有反对宦官的朝臣的大规模清洗。

党锢一起,腥风血雨。